藥方裏，鬼君剛往爐子裏放下一株藥草，就聽見外麵一陣窸窣，有人挑開簾子走了進來。

    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卻沒有回頭，道：“都收拾好了？”

    屋子裏走進一個身形頎長的灰袍男人，他頓了頓，然後誠懇道：“多謝鬼君老人收留。”

    罷了。”鬼君將最後一株藥材放到藥爐裏麵去，又在一旁的洗手盆中淨手，這才轉過身子來，“你若執意如此，便去吧。”

    千葉的身邊還掛著一個抽抽搭搭的翎時。是掛著，便是因為翎時兩隻手都牢牢地抓著千葉的右手，臉上還掛著淚珠子，看起來好不可憐。

    鬼君的恩情，在下沒齒難忘。”千葉再次拱手，道。

    鬼君摸著胡子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不過舉手之勞，更何況醫者仁心，我若見死不救，豈不是愧對了我這鬼君的聲名？不過你若真想感激老夫，可否答應老夫一個請求？”

    千葉看了掛在他身上的翎一眼，有些為難道：“此去旅途艱辛，怕是……”

    不怕……”鬼君哈哈笑了笑，“這子從都在穀中不怎麽出去過，也是時候該讓他見見世麵了。”

    翎時眨巴著大眼睛，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兩個人一來一往討論自己的事情。

    可是……”千葉還是有一些猶豫，並非他不帶他去，而是他出去之後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他失去了記憶，便不知道自己曾經怎麽樣。萬一有仇人，那麽他自己都不能保證全身而退，更何況還帶著一個翎時呢？

    本君親手帶大的孩子，你可不要瞧了啊。”

    師傅，你們在什麽啊！”翎時抬頭，疑惑地問道。

    鬼君衝著翎時招了招手，“徒兒，到為師身邊來。”

    翎時撒開千葉的手，便跑到鬼君身邊去了。

    鬼君摸著他的頭，眼神中有憐愛，也有不舍，是啊，從養大的孩子，又如何舍得讓他出去吃苦呢？

    可是這是他必經的事情啊，他不能一輩子都呆在藥穀，他更不能護他一輩子，這是……他必須要經曆的啊。

    翎時，告訴師傅，你願意跟千葉大哥走麽？”鬼君和藹地問道。

    翎時看了一眼千葉，臉上有一些猶豫不決，可是後來還是狠了狠心搖搖頭，道：“不要，徒兒要跟師傅呆在一起，不要跟千葉大哥出去。”

    師傅隻有一個人，飯又做的這麽難吃，如果沒有他照顧肯定又要過從那樣有什麽吃什麽的日子了。可是千葉大哥……雖然他失去了記憶，但是離開了他的話，他也可以活得很好。

    所以，他不能離開師傅……他要留在藥穀照顧師傅。

    鬼君怎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即便再不舍，翎時都不能再待在穀裏了。

    他忽然沉下臉色，厲聲道：“胡鬧，你準備一輩子都待在藥穀裏麽？一個大男人，卻連外麵的世界都沒有見過，讓本君的臉麵往哪裏放！”

    這是這麽多年以來師傅第一次對他疾言厲色，從前就算是他把藥方背錯了，調皮拔了師傅地裏所有的草，師傅也總是笑眯眯地拍著他的頭，連一句重話都沒有過。

    翎時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抽噎道：“師傅騙人，翎時要陪著師傅。”

    鬼君卻不肯再同他些什麽，而是轉頭同千葉道：“千葉，翎時這孩子便拜托你了，至於生死，這一切都是他的命。”

    千葉終究是同意了，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請前輩放心，我一定照顧好翎時。”

    鬼君這才放下心，他知道有他一句承諾，那麽他就一定會護翎時無憂。他這把老骨頭，也就可以放心了。

    翎時更加不樂意了，死死地抱著鬼君的大腿，哭喊著道：“徒兒不要離開師傅，徒兒不要離開師傅！”

    畢竟是孩子，戀舊。雖然舍不得千葉，但是還真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千葉一起走。翎時從就跟著鬼君生活，在他心裏早就把鬼君當做了自己最親的人，現在要他離開鬼君，他如何做得到！

    鬼君歎了一口氣，然後語重心長地對翎時道：“時兒，師傅希望你成長為一個真正有擔當的人。師傅會在這藥穀等你回來，等你成為一個真正有擔當的人，便回藥穀來看師傅，如何？”

    翎時眨巴著眼睛，頓時止住了哭聲，他仰頭問道：“真的麽，師傅，你真的會等我回來麽？”

    鬼君笑著點頭，“那是自然，師傅什麽時候騙過你？”

    翎時這才破涕為笑，“好，師傅，徒兒一定會成為一個真正有擔當的人！”

    隻是年幼的他並沒有看到鬼君笑容裏的無奈和苦澀，他哪裏知道，對於鬼君來，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對於這種沒有期限的承諾，他想等，也等不起了……

    去吧。”鬼君把翎時推到千葉身邊，“去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嗯！”

    翎時沒有什麽東西，隻是屁顛屁顛地跑到裏屋去拿了一個他從背到大的藥包。

    兩人要離開的時候，翎時又鄭重地跪在鬼君麵前認真道：“師傅，你一定，一定，要等我回來！”

    罷，便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鬼君擺擺手，便轉過身到裏屋去了。

    兩個人的身影越來越模糊，鬼君抹了抹眼角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的淚，自嘲地笑了笑，“看來是真的老了……”

    千葉大哥，我們要去哪裏啊？”路上，翎時雖然不哭了，但是眼眶還是紅紅的。

    千葉被問的有一些迷茫，“我也不知道……”

    他隻想找到那個人，可去哪裏這個問題，卻從來沒有想過。

    翎時仔細地把當初無聊千葉的場景回想了一遍，“千葉大哥，當初我是在錦州遇見你的，但是……不如我們去離錦州最近的京都看看吧，不定那裏會有你認識的人呢？”

    本來應該是去錦州的，不過錦州的那個楊姐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顯然，錦州是不能去了……所以隻能去離錦州最近的地方打探一下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