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中的酒液忽然晃蕩了一下，濺到了桌子上。

    墨棋拿手擦拭，手指上因此而留下了濃濃的春風醉的香味。

    “你想說什麽，直說吧。”

    公山君笑了笑，“西涼陛下，所謂命，大多都是由執念而定。在下知道自己的命，所以死前想要為主公做些什麽，那個能幫助我完成使命的人隻有陛下一個人。”

    “嗬？你想讓我相助淩宣？你怎麽不叫朕把整個西涼都拱手讓給他？”

    “陛下，天下大同，這是趨勢。但是在下求的卻不是天下，是關乎於你們四人的命運。”

    “四個？”

    “是，坤寧皇後，主公，陛下你，還有穆令羽。”

    “命運，是什麽樣的命運？”

    公山君卻莞爾一笑，“我的命運，從剛開始就注定。而我的作用，或許隻是推你們走向你們各自不同的路。”

    那個夢境，終於越來越清晰。他看到了黃沙紅巾，更看到了自己的白骨。其實從它剛剛出現的時候，他的命運就已經被寫好了。

    “我們之間，不同的路……”

    “陛下，臣想做引，不知道陛下願不願意這個拋引的人？”

    “引？引誰？”

    “穆令羽！”公山君雙目半闔，說道。

    “嗬，你們道家之人，竟然也會殺生麽？”

    “從我下山之時，就代表我不在是那個一塵不染的道士。在其位謀其政，現在我是軍師，不是麽？既然如此，那我便用我的命，換一個人的性命。”

    “錦繡用眼睛救你，你卻轉頭又去送掉你的性命？”墨棋冷聲道，語氣中有明顯的不樂意的意思。

    公山君搖頭失笑，“我來人間一趟，總該有自己的責任。責任盡了，便也不在乎生死了。下山以來，收到主公照拂，更得到娘娘的指點，此生本就無大憾了。”

    是哪一顆開始，他已經不在乎什麽功德圓滿，不在乎什麽修成正果。他忽然想起從前《道經》裏麵被他忽略的一句話，執念入歧途，清修得正道。

    從前師傅說他忘了《道經》裏最重要的一句話，他一直不知道是哪一句，今時今日，卻知道了。

    這世上有心人頗多，能行得的，也是這紅塵的心願。有多少成果，往往就在轉身不經意間發現，其實隻要保持一顆本心，時間長短，又何懼？管它滄海桑田，藍田玉暖？

    “執念勿深，終成心願。”公山君忽然說了一句。

    墨棋愣了愣，“什麽意思？”

    他笑了笑，手指拂塵一揮，然後高聲呼道：“點到即止。”

    “你要去哪裏？”

    “自然是去做該做的事情。”

    “朕還沒有答應你。”

    “陛下已經答應我了，在方才的那杯春風醉裏。”

    門被打開，灰色的身影很快隱匿在黑暗之中。

    儒林跪行至墨棋麵前，恭敬問道：“陛下，他說的話？”

    “吩咐月影，隨時待命。”

    “是。”

    其實陛下會答應，多半還是為了坤寧皇後吧。

    儒林剛想去關門，黑夜中卻忽然傳來一陣輕吟，“誰曾遊曆紅塵中，隻因一字未看透，便執念一生。誰橋上過，卻不見碧月青天，陌陌流水，偏見那紅粉妝成，琉璃眸色。那一身素縞，為誰而悲？那一年仗劍，允誰之諾？”

    他回頭看了一眼墨棋，隻見他執著酒杯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墨棋擺了擺手，“關上吧，別讓漠北的暗衛查到他曾經到我這裏來。”

    “是……”

    隻因一字未看透？墨棋漆黑的瞳仁中倒映出溫暖而搖曳的燭火，癡又如何……

    一邊的清冷，這一邊卻燭火通明，舞姬妖嬈。

    滿室脂粉香，尤其是裙擺衣袖飛轉，流動這濃濃的香。赤足銀鈴，正值青春的舞姬少女拚命地扭動著她們姣好的身軀，而上頭的那個人卻顯得更加冷漠。

    好似一邊是繁華鼎盛的街區，一人卻高高在閣樓之上冷冷地觀望。

    如此繁華之中，一道灰色的身影顯得格外突兀。

    公山君手執拂塵，灰色的道袍上用黑白線繡著陰陽圖。他邁著穩健的步伐而來，而這些跳舞的姑娘卻好似在有意無意地撩撥著他，偏偏中間的那個人穩如磐石，清冷如水。

    “國師，久仰大名。”

    聽到聲音的穆令羽好像現在才發現他的存在，睜開迷離的雙眼上下打量著他，“本國師還以為修道之人都很無趣，沒想到公山君竟如此識得人間禮儀。”

    “道士也需要柴米油鹽，所謂香火，也是用人間的香燃燒的，自然要懂些人情世故才能保證自己不被餓死。”公山君裝作聽不懂他話裏的諷刺，笑著道。

    “蘇錦繡拿眼睛來救你，你卻自動送上門來？你們周國是在考驗本國師的耐心麽？”

    “在下是覺得不應該讓國師再費力動手。所以特地自己送上門來。”

    “哦？可是本國師明明已經答應了蘇錦繡會放過你和舊操城中的百姓。”

    “不，國師答應的隻是放過舊操的百姓以及我與主公的知遇之恩。你說要取皇後的眼睛，才會答應放了我和舊操城中的百姓，可是娘娘眼睛上隻不過是國師用藥讓它暫時性失明罷了，所以國師你隻答應了一半。因此今日，我特地將另一半親手奉上。”

    “你以為本國師會相信你？”

    “我何時說要國師的信任？今天我便在這裏，殺也好，放也罷，全憑國師做主。”

    “怎麽，你還賴上本國師了？”穆令羽眉梢微挑，冷冷道。

    坐在一邊的郭鐸早就按捺不住了，這可是公山君，他就說國師怎麽忽然叫將士都收拾行李了，原來是早就料到了公山君會自投羅網！

    “公山君，隻要你投靠在我們國師的麾下，我們國師一定不會虧待你的。”郭鐸急忙道。

    穆令羽冷冷地橫了他一眼，“什麽時候，你也來替本國師做主了？”

    “下官不敢。”

    “恕在下不能同意，在下前來是來送國師一條性命。此生雖無緣為主公出謀劃策，卻也不會被漠北出力，所以，要如何處置全憑國師做主，公山絕對不會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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