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臉上的笑容一點點的收斂了起來。
    他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態，麵對著自己的父親，微微躬身，沒有說話。
    但戰神卻已經得到了答案。
    這讓他的眼神在短時間裏變得有些恍惚。
    自從行天氏挑戰過他之後，他已經記不清楚到底有多久沒有人敢挑戰他了。
    但沒有想到的是，漫長的歲月之後，再次向自己發起挑戰的，竟然會是自己的兒子。
    一個還不到八級權限的天絕。
    七級權限巔峰和至尊之間的差距早就已經沒有了比較的意義。
    但這不代表這場挑戰沒有意義。
    這樣的挑戰，爭的本就不是實力，而是理念。
    戰神的理念和武道一樣純粹，而且還在純粹的基礎上繼續追求純粹。
    在無數人眼裏，他都是一個瘋子。
    當幾乎所有人都人手一個科技權限的係統的時候，戰神卻始終都對那東西嗤之以鼻，
    一個好用的科技係統，無疑是極為好用的，且不說係統源頭的那些兌換資源的功能，係統最基本的偵測，統計，分析，都是最直觀最方便的用處。
    在科技權限眼中，世界就是數據。
    一個可以將絕大多數東西都數據化的係統，幾乎沒有人能夠拒絕。
    但戰神自始至終都沒有用過。
    他所謂的係統隻是保留了一個最基本的通訊功能，以奇跡之城那邊的理解來看的話，戰神有的根本就不是係統，他有的隻是一個手機。
    他的眼裏沒有其他任何權限。
    舊世界是如此。
    如今的新世界同樣是如此。
    強者會在紀元的更迭中擁有更多的選擇，隨著紀元重啟，每個人都等同於是在保留原有權限的基礎上擁有了一次選擇新權限的機會。
    這是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的道路。
    甚至就連時空回廊的那位大帝都不例外。
    紀元一次次的更迭，那位大帝在成為命運權限的至尊後，在新的紀元中又選擇了武道和謊言權限，並且都達到了主宰和殺神的層次。
    與戰神並肩作戰了一輩子的人王，在下個紀元同樣也會成為掌握著武道和命運雙權限的強者。
    但戰神從來都不曾考慮這些。
    即便是有新紀元，他也不會去考慮其他的權限，而是會選擇重新走武道權限這條道路，在這條道路上走過一次又一次，讓自身的武道不斷變得純粹，掌握極限，最終徹底的超越極限。
    這就是戰神的理念，也是武道權限的極致，一個人，一把劍，他不需要任何東西。
    而林九的理念顯然跟他不同，甚至不止是不同，林九的理念跟戰神截然相反。
    他認可武道的純粹，但卻認為這種純粹最適合做駕馭其他權限的載體，去結合其他的權限。
    武道權限，在戰神的心中是道，而在林九的心裏則是器。
    類似的思路戰神早就知道，某種程度上，這就是父子二人關係變差，甚至越來越差的根源之一，父子倆溝通過無數次，每次說到最後，戰神都是一肚子怒氣。
    可問題是林九的天賦潛力極為出眾，他的晉升之路可謂突飛猛進，又不需要戰神界的資源，如此一來，在說服不了他的情況下，戰神對他毫無辦法，總不能真弄死他。
    所以在他七級權限之後，戰神就一直對他的成長冷眼旁觀。
    以他對武道的了解，如果林九不做出改變的話，他不認為林九可以成功晉升為八級修羅。
    修羅這道門檻，按照他這種亂七八糟的胡搞根本就沒有半點希望。
    到時候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按照最正統的路子走下去，放棄他的那些異想天開，一旦成功晉升，戰神也就無需糾正他的道路了。
    可他沒想到林九到了現在這種層次竟然還沒想著晉升，反而還在折騰這些歪門邪道。
    已經到了七級權限的巔峰，承受的世界惡意在不斷加大，偏偏還要壓抑自己的狀態去折騰明顯不可能的東西，這不是找死是什麽？
    而且他還想要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挑戰自己，這種底氣是哪來的？
    “就憑你的如來神掌？”
    戰神平靜的開口，直視著林九的眼眸愈發深邃。
    “就憑我的道路，我的理念。
    我認為父皇應該見一見我的武道。”
    “你的武道...”
    戰神嘴角扯了扯：“武道不會有第二條路，我的路，就是答案。”
    林九神色寧靜，那張看上去很乖巧很斯文的臉龐一片祥和，他的圓框眼鏡鏡片上閃爍著細微的光澤，雙手合十，微微欠身，用一種心平氣和，仿佛下一秒就會說出阿彌陀佛的語氣開口道：“不說虛的。”
    這話如果翻譯一下，大概就等於別吹牛逼趕緊打，打完再說的意思。
    戰神是真的笑出聲來了，輕微的笑聲中，他的聲音沒有半點情緒：“可以，我成全你，逐風。”
    最後兩個字，他的聲音跳過了鋒城廣闊的區域，直接落在了鋒城如今的少司命逐風盈耳朵裏。
    隨著戰神聲音的落下，在林九和戰神之間，空間開始無聲的變化，扭曲，膨脹。
    謊言的力量作用於方寸之間，並且在刹那將方寸變成了天地。
    林九眼前的世界陡然變了。
    院落，湖水，亭台，所有的東西都在這一刻完全消失。
    空間開始飛快的膨脹。
    林九的感知隨著空間的擴張而不斷擴散。
    他看到了巍峨的山脈在飛快的成型，看到了廣袤的平原在不斷擴大，看到了洶湧的海洋在肆意的咆哮，江潮奔湧，山峰聳立，冰川匯聚，森林繁盛...
    眨眼之間，一個沒有文明氣息充滿了原始風貌的大陸就出現在了林九的感知裏。
    這是他和戰神的戰場。
    也是謊言權限手中的一粒塵埃。
    已經達到了八級權限巔峰的逐風盈親自出手，隨意的借助了一顆土壤，或者一塊石頭，以謊言的力量擴展了它內部的空間，強行製造出了這片戰場，或者說製造了這片世界。
    隻要逐風盈的力量還在持續，那麽這片世界就不會消失，它可以成為戰神與林九之間父子局的戰場，也可以成為真正的文明棲居地，這片廣闊的空間真實無虛，但在逐風盈眼中，這裏或許隻是一粒土壤，一滴水珠，甚至是更小的東西。
    戰神依舊停留在林九麵前，但停留在這裏的卻已經不是戰神本尊，隻是戰神的一道劍氣。
    被刻意壓製的劍氣分身。
    林九觀察著麵前的劍氣，微微挑眉。
    這道劍氣分身的氣息在被刻意壓製的情況下大概隻有七級權限的實力。
    是七級權限，而不是七級巔峰。
    如果以科技權限來衡量的話，戰神留在這裏的劍氣分身大概就是七點一級權限。
    而林九至少是七點九級權限。
    這裏麵的差距有多大？
    這就是戰神認為的公平？
    林九笑了一聲。
    站在林九麵前的戰神表情沒有半點變化，平淡道：“出手吧。”
    隨著他的聲音，戰神身影略微虛幻了一瞬，再出現時已經後退了相當長的一段距離。
    戰神主動後退了一段距離...
    主動後退。
    在所有武道權限麵對敵人時都想辦法近身的情況下，戰神主動後退了...
    “父皇似乎瞧不起我的路？”
    林九扯了扯嘴角，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
    戰神平平淡淡沒有波瀾的聲音響了起來，在整片天地之間反複的回蕩，重複著他之前的評價：“歪門邪道。”
    林九深深呼吸。
    他雙手合十的姿態猛然用力了些，絲絲縷縷的金光在他合十的手掌中醞釀。
    這一刻的他沒有半句廢話，雙手合十，微微欠身。
    他的聲音順著天地，順著腳下的平原，順著遠方的山脈，勾連著整片世界的海洋與冰川，在每一個角落中開始回蕩，層層疊疊，不斷反複：“阿彌陀佛！”
    “轟！”
    整片天地都開始瘋狂震動。
    如同瀑布一般的金色光芒在林九合十的手掌中猛然爆發出來。
    光芒擴散，風雲變幻。
    天上地下這一刻全部都被金色的光芒染上了一層近乎凝固般的色彩。
    林九合十的手掌平靜的向外推了出去。
    如同瀑布一般洶湧的光芒徹底爆炸了。
    戰神眼中的世界開始明顯的縮小。
    上下左右，四麵八方，視線所及的一切都開始隨著金光的擴散而收縮。
    似乎無窮無盡的金光中，天空無聲的崩碎了。
    混亂的雲層帶動著颶風，在上空不斷的肆虐，迅速組成了一隻覆蓋了天空的巨大手掌。
    雲為形，風為骨，天空碎裂，虛空入侵，一種無法想象的狂暴力量在不斷疊加，通過空中的巨大手掌，無比狂暴的按了下來。
    大地開始撕裂，猙獰的裂縫朝著戰神腳下的每一個方向蔓延，深不可測的裂縫中似乎在醞釀著無比恐怖的氣息，戰神腳下唯一完整的土地正在不斷的震顫，變得鬆弛，速度越來越快，仿佛下一秒，他就會徹底墜入深淵。
    巨大的裂縫蔓延的速度越來越快，那一道道裂縫似乎變成了手掌的紋路，天空在傾覆，地表在這一刻完全活了過來，同樣變成了一隻巨大的手掌。
    一上一下。
    上方的舉手完全覆蓋了天空，下方的手掌徹底占據了大地。
    整片戰場似乎再也沒有絲毫戰神的容身之處，兩隻巨大的手掌越來越近，如同帶著整片天地一起，雙手合十。
    全世界隻能聽到不斷回蕩的阿彌陀佛的聲音。
    金光在湧動。
    感知之中，不止是天地，更遠方的海洋與冰川在同時爆發，極地的茫茫冰雪在以一種難以言喻的速度朝著戰神湧動。
    遼闊的海洋徹底沸騰了，滔天的巨浪瘋狂的肆虐，越來越高，在徹底狂暴的海麵上，巨大的浪潮生生成了一片高達上萬米的‘山峰’，聯通了天與海的巨浪登陸了地表，以淹沒一切的姿態壓迫了過來。
    如來神掌。
    一掌之下，林九調動了這片小世界所有的東西，在彌漫的金光中以一種近乎碾壓的姿態，將整片小世界的力量砸向了戰神。
    戰神一動不動。
    整個過程裏他有無數次出手的機會，但他卻沒有去把握任何一次。
    他隻是靜靜地等著。
    等著這一式所謂的如來神掌在各個方麵到達巔峰。
    天地在瘋狂肆虐的金光中開始合攏。
    戰神隨意的抬起頭看了一眼。
    天地在合攏。
    崩碎的天空與撕裂的大地不斷動蕩。
    遠方的風雪與巨浪飛揚肆虐。
    天翻地覆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中，戰神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充斥在天地之間的金光在這一刻猛然扭曲了一下。
    戰神的身影出現在了林九的身邊。
    沒有驚天動地的反擊。
    沒有地動山搖的聲勢。
    沒有絢爛的劍氣與光影。
    戰神隻是往前邁了一步。
    極致的速度下，他的身影跨越了漫長的距離來到了林九麵前。
    他的手臂筆直，手指筆直，雲淡風輕的，輕描淡寫的揮舞了一下。
    一道微弱到難以察覺的光芒亮起，一閃而逝。
    下一秒，林九的頭顱直接離開了身體，高高飛起。
    鮮血飛劍。
    他無頭的身體僵硬了一秒，隨機轟然炸開，點滴無存。
    戰神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周圍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徹底停滯。
    他的低語聲回蕩在這片戰場上：“歪門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