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言逆耳利於行。
    琉璃的話不好聽，但絕對可以說是肺腑之言。
    在她看來，李東城就是不會做人的。
    不止是她，中立陣營肯定很多人都會有類似的看法。
    李東城很冷。
    這種冷是冷淡，也是冷漠。
    這種性格底色讓他在麵對任何人的時候都缺乏足夠的敬畏，缺乏足夠的禮貌，缺乏足夠的尊重。
    即便是麵對巔峰強者，麵對至尊的時候，他的態度也是冷冷淡淡，這種冷淡，有時候很容易被解讀成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
    但實際上李東城根本就沒有類似於傲慢這樣的情緒，他就是純粹的冷漠。
    這一點了解他的人很清楚。
    無論麵對至尊還是乞丐，他的態度都是一致的。
    他也沒有不尊重任何人的意思。
    但是他也沒有尊重任何人的意思。
    禮貌，尊重，敬畏等等類似的心態，他都沒有。
    他沒有不尊重誰。
    也沒有尊重誰。
    對於這位中立陣營八級權限的第一人，各方麵有資格關注他的勢力對他都是極為關注的。
    琉璃就有一位後裔因為極度癡迷這位君天神候而進了君天神侯府。
    這事提起來對琉璃而言並不光彩，可也是因為那位後裔的存在，人皇宮也多了一條了解李東城的渠道。
    因為戰功不足的原因，李東城目前的實力雖然可以碾壓各種公爵大公爵，但他在戰神界的爵位仍舊是侯爵。
    相對於公爵，侯爵領地有限。
    李東城目前隻是占據著戰神界的一個小星係，論麵積的話，大概隻有幾萬光年，內部的文明隻有幾百個。
    在那片星係內，李東城就是最高掌控者。
    可自從他晉升八級權限到了那片星係至今，星係內部絕大多數有資格去見李東城的文明高層甚至連李東城的麵都沒有見過。
    處理這些事情的永遠都是東城月，決定所有事情的，也永遠都是東城月。
    李東城已經不是什麽都不管了。
    他是什麽都不在乎。
    他的名聲在整個中立陣營達到了極致，可他的存在感在屬於他自己的星係裏卻無限接近零。
    而根據各方麵的反饋來看，李東城不管內務，也並非是在忙別的事情。
    他平日裏就是一種...
    什麽都不做的狀態。
    除了研究武道權限，他的生命裏似乎根本就沒有別的事情。
    所以那座偌大的君天神候府，他經常會坐在某個角落裏，幾十上百年一動不動，寒風落雪，暴雨傾盆，他就那麽坐著，不動，不說話，不休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十年一百年，像是一尊雕像，沒有半點生氣。
    他也沒有什麽興趣愛好。
    不好女色，不好美食，不好美酒，不好名利富貴。
    他同樣也沒什麽朋友。
    整個神侯府，除了東城月和戰神界的那位六公主偶爾能跟他交流一下之外，自從來到星空，跟他交集最多的，就是戰神。
    戰神給他的幾次指點，就是他對外僅有的交集了。
    他整個人就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不需要興趣愛好，不需要欲望，不需要朋友，用最冷漠的態度拒絕著這個世界的一切。
    他做人是有問題的。
    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會做人。
    這種性格上的巨大缺陷在往日裏或許沒什麽，可隨著他層次的上升，這個問題已經變得越來越明顯。
    如今的李東城已經到了修羅的巔峰。
    他要去永恒熔爐，要去承載氣運，要去凝聚支柱...
    支柱的作用，就是為了保證巔峰強者自身的狀態不至於被秩序同化。
    簡單點說，就是保證巔峰強者人性方麵的穩定，維持自我的存在。
    而想做到這一點，巔峰強者凝聚的支柱，基本上首選的都是對自己最重要的人，或者對自己最重要的事情。
    但一根支柱顯然是不夠的。
    在凝聚了第一根支柱後，巔峰強者最好，甚至唯一的選擇，就是去放大自己性格中的缺陷。
    所謂缺陷，本身就是人性的一種。
    而將自身缺陷跟氣運聯係在一起，形成支柱，等於是彌補了自身缺點的同時，還把這種缺陷無限的放大。
    人皇選擇的第二支柱是恐懼。
    琉璃不方便去評價自己的丈夫什麽。
    時空回廊那位大帝選擇的是色欲，所以那位大帝的後宮中目前有著幾十萬的美人。
    戰神選擇的是偏執，所以他的見劍道表現才會如此極端。
    李天瀾選擇的是懶惰和食欲，他的狀態殘缺，目前表現的倒不是很明顯。
    李東城呢？
    他必然也是要凝聚支柱的。
    他的第一根支柱必然是東城月。
    可第二根支柱呢？
    拋開冷漠這一點，他沒有任何缺陷，因為他什麽都不喜歡，什麽都不在乎，甚至連成為武道第三至尊，都隻是他的某個目標，而不是野心渴望什麽的。
    他能選擇的隻有冷漠。
    他現在都是這個德行了，冷漠一旦被無限放大形成支柱，到時候又會是什麽狀態？
    一個保持著絕對自我，但卻什麽都漠不關心的中立生物。
    那種狀態下的李東城還是中立，但卻會比秩序生物更像是秩序生物。
    而如果他繞開性格缺陷，去想辦法凝聚別的支柱的話，性格缺陷無法跟氣運聯係到一起，那麽他的性格缺陷就會成為他自身最明顯的弱點，而且是沒辦法用氣運彌補的弱點。
    琉璃突然想到了李東城成為君天神候的整個過程。
    那是一段波瀾壯闊無比輝煌至今都在被人津津樂道的旅途。
    那個時期的李東城還沒有達到八級權限的巔峰。
    隻是凝聚了八道神形的他橫掃了戰神界所有的八級權限，又碾壓了人皇宮所有的八級權限。
    隨著第九道神形的初步凝聚，他開始前往時空回廊，一劍擊敗了時空回廊那位跟九皇子軒轅無殤齊名，甚至多次戰鬥都不分勝負的天候。
    數十場戰鬥，幹脆利落，酣暢淋漓，所向披靡，一路橫掃。
    李東城耀眼的劍光足以壓製所有的瑕疵。
    但瑕疵終究還是有的。
    或許是因為李東城的橫掃太過強勢，以至於絕大多數人都忘記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李東城在橫掃了戰神界繼而挑戰人皇宮的過程裏，有一場戰鬥，他是差點就翻車的。
    那場戰鬥李東城的對手在八級權限中並不起眼，隻是人皇宮的一個普通侯爵，層次跟當時的李東城相仿，一樣沒到八級巔峰。
    對方的實力不要說在整個中立陣營，就算是在當時的人皇宮的八級權限裏，都排不到前十。
    說的再準確一點，李東城能一劍擊敗時空回廊的天候，而時空回廊那位天候，則可以一招秒殺讓李東城差點翻車的對手。
    差距就是如此的明顯。
    可麵對這樣的對手，李東城當時卻差點翻車。
    隻因為對方的權限。
    精神權限。
    八級權限已經涉及到了概念，雖然各種概念並不完整，甚至有些還很粗陋，但那仍然是概念。
    對方就是在那一戰中利用自己的概念類能力，將李東城的性格缺陷放大到了他根本無法回避的地步，差點將李東城困死在幻境裏。
    琉璃仔細的想了想，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應該是李東城第一次遇到八級精神權限的對手。
    在那之後，有了準備的他就變得從容了很多，再也沒有那麽狼狽過。
    但如果有心就可以發現，雖然有了準備的李東城看起來不再懼怕精神權限，但在他成為君天神候的道路上，每次遇到精神權限，他的戰鬥時長都會比麵對其他權限的時候要長一些。
    甚至不止是李東城，武道權限整體在八級權限這個層次，麵對精神權限的時候都是偏弱勢的。
    當然，不像是科技權限對武道權限被克製的死死的父子局，武道權限隻有再八級層次，麵對精神權限才會偏弱，到了殺神層次，雙方再次戰鬥則是均勢。
    而造成這種結果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武道權限在八級層次的時候，沒辦法回避自身的性格缺陷和精神缺陷，等於是明晃晃的暴露自身的弱點跟對方戰鬥，很容易被對方的概念類能力影響。
    而到了九級權限，精神權限的概念類能力雖然更加全麵完善，但隨著巔峰強者都會將自己的性格缺陷當成是第二根支柱，極端點的，甚至會把自己的性格缺陷當成第一根支柱。
    性格缺陷一旦跟氣運聯係在一起，缺陷也就不再是缺陷，殺神麵對造物主的時候，就等於是彌補了自身的短板，加上殺神擁有的可以斬斷概念的能力，在絕大部分的情況下，九級的殺神都不弱與九級的造物主。
    而李東城的現在的性格缺陷太過特殊。
    他晉升殺神，要麽就是選擇將冷漠當成自己的支柱，從而變成一個雖然保持著自我，但卻六親不認再也沒有半點溫情的中立生物。
    要麽就是繞開自身的性格缺陷，一直帶著這個弱點，在殺神的道路上走下去。
    他成為殺神，確實是有了斬斷概念的能力，可精神權限達到九級成為造物主後，各種概念更加全麵詭異，他就算可以斬斷概念，弱點也始終擺在明麵上，總有防不住的時候。
    這樣的李東城，在殺神領域或許還是很強，甚至會強大到跟戰神一樣不懼怕科技權限的程度。
    但到時候天然被精神權限克製的他，處境不會比普通武道權限強者麵對科技的時候好多少。
    所以琉璃認為李東城應該學習一下怎麽樣才能做一個真正的人。
    她的話不是嘲諷，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忠告。
    “你有沒有發自內心的渴望過什麽，想要得到過什麽，期待過什麽，討厭過什麽？”
    琉璃緩緩開口道：“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想要什麽樣的經曆，期待什麽樣的未來，想要遇到什麽人，做什麽事...”
    她看著越來越沉默的李東城，平靜道：“生命不應該隻有智慧和自我，生命本身就應該是有色彩的，你的生命，你覺得應該是什麽樣的顏色？”
    李東城變得更沉默了。
    他的表現看上去與大部分時候一樣。
    在大部分時間裏，任何人跟李東城說話，都可以得到他的回應，隻不過很多時候得到的都是嗯，或者好，沒有多餘的字眼，也沒什麽情緒起伏。
    但琉璃卻清楚他已經聽進去了。
    因為這一刻從無比沉默的李東城身上，琉璃罕見的發現了一抹局促，以及些微的恍惚。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李東城在回憶著自己的人生。
    似乎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人生，真的沒什麽好回憶的。
    他回憶著自己生命和意識最初的萌芽。
    他還記得自己當初被母親抱在懷裏的感覺，很溫暖也很安心。
    他感受著母親的精神力刺激著他的腦海，感受著她的眼淚落在自己的臉上，聽到了她訴說著跟父親的故事，聽她說著古行雲，說著李氏，說著李狂徒...
    那一句句的仇恨，當時隻有幾個月大的他無法理解，但在精神力的刺激下，那些當時無法理解的一句一句，他卻記得格外清晰。
    他還記得表姐東城月帶著自己在城市的接頭流浪。
    記得自己的師父最初找到自己和表姐的時候那複雜的眼神。
    是的，師父。
    他這一生隻有一位師父。
    不叫林軒轅，不是戰神，他叫林楓亭。
    哪怕是進入了星空，來到戰神界，他稱呼戰神的，也隻是老師。
    在林族的生活很安穩。
    可那時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他逐漸理解了記憶裏母親那一句句話的意思。
    他會去設想著那個故事裏的場景，去模糊的想象著父母的死亡。
    或許是因為記憶裏的母親太過清晰，或者是被她抱在懷裏的感覺太過溫暖，當時那一句句話，每一句，每一次停頓，每一個詞他都可以感同身受。
    那是充滿了仇恨的黑色。
    那種黑色充斥在他的生命裏，讓一切都沉寂。
    此時回想起來，李東城突然發現自己很多記憶其實都已經模糊不清了。
    他忘了很多在林族的生活，那些平靜的，安穩的，甚至本應該是愉快甚至是幸福的生活。
    他隻記得當時已經精神不正常的母親。
    記得帶著自己流浪的表姐。
    記得幹爹的死亡。
    記得師父的死亡。
    記得自己心裏的那張仇恨名單。
    他的劍與武道就是他的筆，將名單上的那一個個名字以最殘忍的方式抹掉。
    他覆滅了聖域。
    覆滅了昆侖山。
    覆滅了北海王氏。
    覆滅了李氏。
    不，是滅絕。
    徹徹底底...
    然後呢？
    李東城愈發恍惚，似乎就是在李狂徒和李華武死在自己腳下的那一晚開始，他的人生就已經空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麽，更不願意去想這些東西。
    完成了複仇的他收獲的不是迷茫，而是一種再也沒有波瀾的平靜，或者說是死寂。
    他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已經不再去恨李氏，不在去恨北海王氏。
    那種屬於仇恨的黑色在他的人生裏消失的幹幹淨淨，變得沒有了任何顏色。
    他誰也不恨，對於記憶裏的母親也不在懷念，對父親也不再憧憬。
    複仇，變強，殺人...
    一切都不再是因為仇恨。
    僅僅是因為，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事情，而不是他想去做的事情。
    應該做，那就去做。
    之後所謂的無敵，所謂的劍神，所謂的劍王朝，這些稱呼甚至都已經模糊了，李東城更是想不起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的人生從那一刻開始似乎隻剩下了西子湖。
    那裏有兩個女人。
    以及幾座蘊含了無數故事的墓碑。
    他就守在那裏。
    不是懷念什麽，而是他覺得，那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他還記得在西子湖上跟父親的那次見麵。
    他看到了世界真相的一角，內心也有了些許的期待，於是他跟著戰神界的六公主來到了星空。
    可這一切同樣也不是他想做的。
    他沒有想做，也沒有不想，隻是單純的角色，這是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應該去期待的事情。
    星空無垠。
    茫茫星辰，無盡文明，皆為虛無。
    他不知道自己再經曆什麽，現在也想不起來了，沒有了真實環境的壓製，他的晉升速度越來越快，一路突飛猛進之下，他甚至都沒有遇到任何一個能讓他印象深刻的對手。
    戰神界的君天候。
    中立陣營的君天神候...
    恍恍惚惚，就到了現在。
    他站在琉璃麵前，身邊是真實烙印劃過虛空的金光。
    武道，殺神，權柄...
    你有沒有發自內心的期待過什麽？
    李東城麵無表情。
    他整個人在沉默中看上去似乎更加的冷硬，聲音中的冷漠像是一片籠罩著所有心緒的寒霧：“你的廢話太多了。”
    他的話就像是反擊。
    可是直到這一刻，似乎已經破防的他仍然沒想著拔劍跟琉璃動手，也沒想著轉頭就走。
    沒有想...
    想是一種欲望。
    但是他沒有欲望。
    他隻是覺得自己應該回應一句，所以他就回應了一句。
    甚至就連成為武道第三至尊，都不是他真的想要，渴望，期待去掌握權柄。
    而是他覺得自己既然走了這條路，那自然應該要走到這個位置。
    琉璃沒有因為李東城的態度而生氣，反而是輕輕歎了口氣：“你其實是明白我的意思的，對嗎？”
    “嗯。”
    李東城嗯了一聲，沒有否認，也沒有想說下去的意思。
    這樣的回應讓琉璃很不適應，以她現在的心態，其實李東城口是心非的否認才會讓她更容易接受一些。
    但是她得到的，隻有一聲嗯。
    “去做個人吧。”
    琉璃輕聲道：“做一個真正的人，感受一下你沒有感受過的人生，情緒，時空回廊的那位大帝說過，命運裏是有風的，有風有景，去看一看，看看那些你沒看到過，或者看到了卻忽略掉的東西。
    至少你也要明白，你為什麽活著，你現在的狀態，還不如死了好。
    至少這一紀元你成為殺神，對你而言不是什麽好事。”
    “你評價不了我的道。”
    李東城淡淡道。
    琉璃挑了挑眉：“我評價的是你的為人，嗬...”
    他似乎想到了什麽，搖了搖頭：“說起來戰神也不容易，總是碰到你們這些天賦驚人但性格缺陷卻極大的奇葩，上一個奇葩不聽勸，已經被戰神親自鎮壓了，希望你能有個好下場。”
    “嗯。”
    李東城又嗯了一聲，對所謂的上一個奇葩沒有半點好奇。
    琉璃的情緒滯了下，搖搖頭：“在我看來，你的性格缺陷甚至比林九還要嚴重，林九隨心所欲，但他當時的狀態並非真的無藥可救，是他自己的選擇出了問題，加上那段時間戰神界情況特殊，戰神忽略了對他的關注，最終才導致被戰神親自鎮壓，至於你...”
    李東城突然抬起了頭。
    “林九是被老師親自鎮壓的？”
    他的提問突兀的有些莫名其妙，琉璃本能的愣了下：“這件事情你不知道？”
    李東城能知道什麽？
    戰神是他的老師，而且對他這個學生也足夠負責，可至尊畢竟是至尊，即便可以將戰神界內部的所有事情都交給聖賢，至尊自身也不是無事可做，自然不可能把林九留在身邊一直教導。
    他來到戰神界後，除了東城月和六公主，他和戰神的接觸是最多的，但那也隻是相對而言，而且李東城性格擺在這裏，麵對過去了很久的事情，自然也沒興趣去吃瓜八卦什麽。
    可是林九這個名字...
    他確實聽到過。
    李東城眼神中光芒閃爍，一道道幽藍色的光亮亮起，組成了數據，在數據出現的第一時間，幽藍色的光芒頓時直接潰散。
    他站在這裏，等於是跟世界斷絕了聯係，隻有錦繡本人可以跟世界有聯係，這裏一片朦朧，沒有空間，沒有時間，也沒有科技，什麽都沒有。
    “聯係一下小雅。”
    李東城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道。
    琉璃有些奇怪，不知道這個時候李東城為什麽會讓她聯係別人。
    小雅就是戰神界的六公主，被外界很多輩分高的人稱之為林小六，全名林詩雅，君天神侯府目前的兩位女主人之一，就目前來看，也是中立陣營每年接受挑戰次數最多的八級權限之一。
    琉璃遲疑了下，眼前亮起了一片光幕。
    大量的數據在光幕中遊動，很快，光幕上出現了林詩雅的身影。
    對於接到琉璃的通訊，六公主顯然也很意外，表情茫然：“琉璃前輩？夫君？”
    “你和我說起過林九。”
    李東城沒有廢話，直接開口道。
    六公主愈發茫然。
    琉璃也有些奇怪。
    她提起林九沒別的意思，隻是在單純的警告李東城，想要讓他去彌補自身的缺陷，可李東城為什麽會對素未謀麵的林九表示關心或者好奇？
    以他的性格，他又怎麽可能會去關心別人？
    “好像提過吧？”
    六公主有些不確定的開口道，她大概有些印象，但卻又十分模糊，漫長的歲月，深處星空不同的角落，連時間都會變得混亂，六公主也不可能記得自己跟夫君的每一次談話，尤其是一些閑聊性質的談話。
    “我記得你說過，林九背叛了中立陣營，被老師親手殺了。”
    李東城說道。
    “......”
    六公主頓時沉默下來。
    琉璃也挑了挑眉。
    過了好一會，六公主輕靈而文雅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小九...是被父皇鎮壓了啊...中立陣營很多人都知道，什麽背叛？夫君你是不是記錯了？”
    李東城沒有說話，表情也沒什麽變化。
    他很確定自己的記憶沒有錯。
    六公主隻是給他提起過一次林九。
    也就是那唯一一次，六公主說的是林九背叛了中立陣營，被戰神親手殺了。
    自己第二次聽到林九這個名字是什麽時候來著？
    好像是進入戰神界不久...
    錦繡提起過一次，但不是跟他提的，而是跟戰神冷言冷語的時候，那個時候他正好在接受戰神的指導。
    那一次...
    錦繡說的似乎也是林九被戰神殺掉了。
    李東城確定自己沒有記錯。
    可為什麽六公主不記得這些？
    不，她不是不記得。
    而是她第一次提起林九的記憶，跟她現在的記憶，出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她的記憶為什麽會不一樣？
    他不覺得六公主第一次提起林九的時候是在故意騙他，他都沒見過林九，六公主根本就沒有騙他的必要。
    這個問題...這個問題...
    疑惑在李東城內心一閃而逝，他的情緒依舊沒什麽波動，既然沒有答案，那就不需要去考慮了，他想結束這個話題，但話到嘴邊，他卻看向了琉璃：“能聯係到錦繡麽？”
    琉璃不是李東城，她顯然也有些好奇眼下這種狀況，當下也沒有廢話，直接給錦繡發出了通訊請求。
    光芒再次閃爍。
    錦繡的虛擬投影很快出現在了六公主身邊。
    “琉璃阿姨。”
    錦繡打了聲招呼，對著女兒點點頭，目光隨即落在了女婿身上。
    她的眉頭皺了皺，沒有半點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的表現，聲音也冷淡下來：“你在這裏做什麽？”
    “林九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李東城開門見山，沒有半點彎繞迂回。
    錦繡的臉色頓時一冷，似乎是受到了某種挑釁。
    林九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可卻是被她從小養大的，她一直對其視若己出，林九出了事情，也是她和戰神冷戰了漫長時間的根源。
    現在李東城提起林九是什麽意思？
    對啊...
    李東城為什麽會提起林九？
    錦繡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怪異，沉默了兩秒，她淡淡開口道：“小九犯了錯，被軒轅親自鎮壓了。”
    又是親自鎮壓...
    可李東城明明記得，之前無論是六公主還是錦繡，說的都是戰神親自殺了林九。
    到底是她們的記憶出了問題...
    還是自己當初接收到的信息出現了問題？
    李東城皺了皺眉。
    他本能的不打算去想這些問題，可越是不去想，他的思維意識反而越是在思考這件事情的古怪之處。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過了很久，才突然問道：“林九當初到底犯了什麽錯？”
    無論林九是被鎮壓了，還是被殺了，犯錯這一點都是沒變的。
    隻是隨著他問出這個問題，他卻突然發現剛剛還在這裏的六公主和錦繡的投影都已經消失了。
    隻有琉璃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他。
    錦繡不打招呼就走還可以理解。
    可為什麽一向乖巧的六公主也直接切斷了通訊？
    琉璃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對。”
    對什麽？
    李東城有些莫名，下一秒，對話在他的腦海中串聯了起來。
    他問的是林九當初犯了什麽錯。
    琉璃的回答是：對。
    很顯然，要麽是剛才他表達的信息有問題，要麽是錦繡聽到的內容有問題，這一瞬間，兩人出現了交流錯位。
    這是什麽概念？
    “我問的是林九犯的錯誤，而且小雅和錦繡為什麽突然下線了？”
    李東城試探著又問了一遍。
    “我評價的是你的為人，嗬...說起來戰神也不容易，總是碰到你們這些天賦驚人但性格缺陷卻極大的奇葩，上一個奇葩不聽勸，已經被戰神親自鎮壓了，希望你能有個好下場。
    在我看來，你的性格缺陷甚至比林九還要嚴重，林九隨心所欲，但他當時的狀態並非真的無藥可救，是他自己的選擇出了問題，加上那段時間戰神界情況特殊，戰神忽略了對他的關注，最終才導致被戰神親自鎮壓，至於你...”
    李東城的身影驟然僵硬下來，陌生的感覺開始衝擊他的意誌。
    似乎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一種極為古怪的毛骨悚然的感覺。
    琉璃又一次重複了她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而她自己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什麽樣的概念，能夠直接影響到可以斬斷各種概念的琉璃？
    不，不對。
    小雅和錦繡的身影也消失了。
    琉璃似乎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不，她甚至都沒意識到她剛剛聯係了錦繡和六公主。
    也就是說，有種力量在不動聲色的影響了兩位殺神和一位命運權限八級的強者。
    又或者說...被影響的，其實不是琉璃，而是自己？
    不然沒道理琉璃都忘了剛才的事情，自己卻記得。
    自己剛剛的問題，落在她的耳朵裏，聽成了什麽東西？
    李東城的瞳孔驟然收縮。
    瞬息之間，他整個人的身影一下子變得模糊。
    鮮血開始從他的五官各處流淌出來，刹那之間，李東城已經是七竅流血。
    琉璃的聲音猛然頓住，她的眼神死死的盯著毛骨悚然的李東城。
    這一刻不止是李東城，就連琉璃都感受到了一種強烈至極的危險。
    虛空中不斷蔓延的金色線條一下子停在了這片朦朧的空間裏。
    聯想到李東城剛剛那種重傷的狀態，琉璃隱約之間似乎明白了什麽。
    她看著李東城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身上到底有什麽東西？”
    “你能聽到我說話？”
    李東城身上的氣息如同徹底失控一般不斷的起起伏伏。
    “你當我聾？”
    琉璃有些莫名其妙的反問道。
    李東城沉默了一會，身體再次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但他卻沒有放鬆戒備，隻是慢慢的開口道：“剛才發生了一些事情...”
    同一時間。
    朝歌城。
    高塔頂層的空間裏。
    風輕舞依舊沒有回來。
    而隨著她的離開，整片空間頓時變得一片死寂。
    虛影狀態的林十一依舊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看著窗外的風景。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原本有些呆滯的眼神突然變化了下，沉寂的眼眸中也開始逐漸出現了一抹光彩。
    林十一眨了眨眼睛。
    細微的對話聲跨越了遙遠的距離傳到了他的耳朵裏麵。
    林十一眨了眨眼睛，緩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隨著他的起身，耳邊的對話聲也變得越來越明顯，他原本暗淡的仿佛隨時都會消失的透明身影在對話聲裏開始一點點的變得清晰，甚至出現了些許凝實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