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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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川進了衛生間,在牙刷上擠了牙膏,用杯子盛滿水,開始刷牙。
砰”地一聲槍響傳來,石小川吃了一驚,愣愣地呆住。
萃萃姐,萃萃姐……”稍頃,房間裏傳來驚恐淒厲的哭喊。
石小川回過神來,趕緊放下杯子和牙刷,猛地拉開衛生間的門,發瘋似地向外衝去……
胡萃萃腦部中槍,倒在地上,血流如注,握在手裏的槍還在冒著絲絲硝煙,一個年紀和胡萃萃相仿的女孩撲倒屍體上,淒厲地哭喊。
石小川從衛生間衝出來,呆若木雞地看著地上死去的胡萃萃,神情痛苦不堪。接著,王月英和一些女孩子衝了進來,失神地望著胡萃萃,撲上去哭得淒淒慘慘。石小川佇立一旁,雖不哭泣,淚水卻止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似地滾落了下來……
整整一天,石小川獨自待在房間裏,坐在桌子旁,用塊白布反反複複地擦拭著他那把手槍。門上輕輕敲了兩下,王月英推開半掩著的門,走進房間。
石小川瞥了她一眼,繼續默默地擦槍。
王月英說道:“小川,大老板來電話了,說溫海那邊打來電話,叫你趕快回去!”石小川麵無表情地說:“不,事情還沒辦完,我不能回去”!王月英驚疑不定地說:“你……還要辦什麽事?小川,我知道你心裏難過,但你要冷靜,千萬不能做傻事!”
石小川恨恨地說:“萃萃不能白死,我要為她報仇!”王月英一驚:“報仇……萃萃是自殺的,你找誰報仇?”石小川噙著淚水:“那個阿雄,是他毀了萃萃……萃萃是被他們毀了容,沒有勇氣活下去才自殺的……”王月英慌忙勸說:“不,不,你不能那麽做,這麽做很危險,大老板說了,那幫人勢力不小,我們惹不起,萬一……”
石小川輕蔑地說:“我不怕他們勢力大,也不怕危險,不殺了阿雄為萃萃報仇,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對萃萃有個交待!”王月英怔怔地望著石小川,歎口氣道:“好吧,你執意要報仇,我也不攔你,但我得向大老板稟報一下,好歹讓他知道這事。”石小川把擦好的手槍塞進褲腰:“行啊,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想連累你們!”
石小川說著,拿外套穿在身上,向外走去。
小川,你等等!”王月英連忙把他叫住,從身上掏出一疊錢遞給石小川:“這是你的工錢,你出去辦事用得著,先拿著!”石小川接過錢放進口袋:“月英姐,謝謝你!”王月英叮囑說:“小川,你自己保重,多加小心!”
石小川感激地點點頭,轉身走出房間。
錢乾文站在臥室的鏡子前,對鏡自照,一絲不苟地整理裝束。
陸尚娟翹著二郎腿坐在靠窗的一張藤椅上,睥睨著錢乾文:“說吧,你和那蘇雅心到底是什麽關係?”錢乾文若無其事地淡然說:“沒什麽關係,一個熟人而已。不過,在我坐牢時,她曾經幫過我,所以我很感激她!”陸尚娟不屑地說:“哼,就憑她到警察局鬧了鬧,你就對她感恩戴德了?”
錢乾文轉過身來,笑著說:“是啊,患難見真情嘛!無論親情、友情或愛情,隻有經得起危難的考驗,才彌足珍貴。還有前幾天她燉的那隻雞,可惜被你糟蹋了,要不然……我若是吃了,感觸肯定會更加深刻!”陸尚娟吃驚地問:“你……你這話什麽意思?”
錢乾文點起雪茄,吸了一口說:“我的意思是當我陷身囹圄時,你毫不關心,態度漠然,也不去設法解救,而是照常花天酒地,每天出入燈紅酒綠的地方。我想喝那鮮美的雞湯,你卻從來不知道怎麽燉,我隻能去飯店酒樓解饞……”陸尚娟大驚失色地叫道:“啊,錢乾文,你該不是喜歡上她了吧?”
錢乾文淡然一笑:“喜歡算不上,但至少蘇雅心對我的那份關心是出於真誠的,在你身上我卻絲毫也感受不到!”陸尚娟目瞪口呆:“什麽,你……”錢乾文提起公文包:“好了,我該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吧!”
說著,錢乾文顧自走出臥室,“砰”地帶上房門。
陸尚娟愣愣半晌,回過神來,對著房門罵道:“錢乾文,你……你渾蛋……”
錢乾文沒去報館上班,而是去了花公館,在花廳裏說了石小川在杭州發生的事。花海棠驚疑不定地瞪著錢乾文:“什麽,小川……在杭州竟然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
錢乾文沉重地說:“是啊,王亞東說他和一個叫胡萃萃的紅倌人好上了,那個胡萃萃原來的相好來找麻煩,被小川揍了一頓,那個人就糾集了一些人前來報複,抓走胡萃萃輪番肆虐後又破了相,小川四處尋仇瘋狂報複。後來,胡萃萃自殺死了,小川痛不欲生,非要殺掉胡萃萃原來的相好報仇不可……”花海棠緊張地問:“那……現在他人呢?”錢乾文凝重地說:“他瘋狂尋仇,已離開那個妓院,不知所蹤,王亞東四處派人尋找,也沒找到他的下落。”
這……這如何是好?”
我已打電話叫王亞東他繼續尋找,一旦有小川的消息,我馬上趕往杭州,勸他回來!”
對,對,馬上叫他回來,不能讓他繼續待在杭州了!”
好吧,我會經常和王亞東保持聯係,一有消息,馬上告訴你。”
嗯,還有……小川在杭州有女人的事,你要保密,千萬不能讓葉萍知道!”
我知道,你放心吧!”
日色平西,傍晚天氣,蘇雅心在服裝店堂裏忙著打掃衛生,整理衣物,李太太滿麵春風地走進門來。
蘇雅心連忙招呼:“李太太,你這麽早就來了!”李太太走到櫃台邊坐下,笑道:“在家待著沒事,還不如來店裏待著,也好讓你早點下班。”蘇雅心說:“李太太,謝謝你!”李太太客氣地說:“哎,謝什麽呀,這些日子我這個店多虧你照看,生意才這麽紅火,真想不到蘇太太的人緣那麽好,那些太太、小姐都喜歡找你買衣服!”
蘇雅心謙遜地說:“李太太過獎了,我不過態度好點,服務熱心點而已,說到底還是因為你經營有方,生意才這麽紅火。”李太太欣悅地笑笑:“蘇太太真會說話,句句話都能說到人的心坎上去,當初幸虧我沒走眼,七姨太把你推薦到這裏來,我一眼認出你是個能幹會辦事的人,一口就答應收下你了!”蘇雅心恭維說:“是,是,李太太慧眼識人,所以我才那麽幸運。”李太太忽而問道:“哎,蘇太太,再嫁的事你想過沒有?”蘇雅心臉一紅:“算了,嫁什麽人呀,還是一個人的好。”
李太太眉開眼笑地說:“你看看,你又不說實話了吧!一個人過雖然好,自由自在的,誰也管不著,礙不著,隻是孤單了一些。何況你還年輕,三十還不到呢,依我看你還是趁早找個合適的嫁了才好。”蘇雅心麵有難色地說:“可是……再嫁哪有那麽容易,我是有孩子的,誰肯要我呀?”李太太歎息說:“這倒也是!像你長得這麽漂亮,要不是有孩子,還不像未出閣的閨女那樣,男人爭著想娶呀!”
正說著,桌上的電話鈴驀然響了。
喂……是……噢,她在……”李太太連忙接起電話,說了幾句遞給蘇雅心:“蘇太太,你的電話!”
我的?”蘇雅心遲疑了一下,上前接過電話:“喂,請問你是……啊,是錢先生……你是怎麽知道這電話的?……你以前來買過衣服……好,好……我下班了,馬上過來……嗯,再見。”
李太太問道:“誰打來的,是男朋友約你吧?”
蘇雅心紅著臉搖搖頭,喜形於色地說:“不,不,是一個熟人,他約我吃飯……”
李太太判斷說:“那肯定是個喜歡你的男人!”
他喜歡我?不,不,他是個有身份,有地位,體體麵麵的人,而且身邊有的是女人,怎麽會喜歡上我呢?”蘇雅心嬌羞地愣了愣,搖頭否認道。李太太打趣著笑道:“你還想瞞我?我一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你的心思了!去吧,去吧,別讓他等久了!”
哎,謝謝李太太!”蘇雅心滿懷喜悅地道了一聲謝,急急出門而去。
咖啡廳一個不起眼的邊角,錢乾文和蘇雅心相對而坐。
錢乾文欣然地笑笑:“啊,原來你出身書香門第,還知書達禮,喜歡讀書?”蘇雅心靦腆地一笑:“是啊,從小耳濡目染,一直喜歡讀書。出嫁後,一有空閑我就借書來讀,古今中外什麽書我都愛看。”錢乾文讚許地說:“嗯,那真不容易,女子能識文斷字的並不多,喜歡讀書的就更少了。哎,那你為什麽不去找份與讀書相關的工作呢,比如教教書什麽的。”
蘇雅心說:“以前我也曾這麽想過,可是嫁了人後就身不由己了。”錢乾文體諒說:“啊,這倒也是啊!”蘇雅心忽然問道:“哎,錢先生,七姨太呢,她最近還好嗎?我已好多天沒見她了。”錢乾文笑道:“啊,她呀,是個大忙人,不是演戲就是排練,空了就在家裏彈琴繪畫寫字,她的日子過得很充實,她和你一樣,也喜歡看書!”
蘇雅心羞澀地一笑:“我怎麽能和七姨太比呀,她天生麗質,那種見識和高貴優雅的氣質,不是常人所能有的,在我們溫海隻怕找不出第二個來呢!”錢乾文笑嗬嗬地說:“是嗎,你對她的評價那麽高呀?”蘇雅心抿嘴笑笑:“這還用我品價嗎?溫海城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錢乾文莞爾一笑:“那你就和七姨太太多多接觸,好好學學,早晚也養成她那樣的氣質就好了。”
蘇雅心搖搖頭:“不,那是學不來的。哎,錢先生,我看你也是很崇敬七姨太的,你認識她很多年了吧?”錢乾文笑著答道:“我原是她家的侍從副官,她是我們司令的七姨太,她的師父又是我的好朋友,在她出嫁之前我們就認識了,我很敬重她,她也很信賴我。”蘇雅心恍然地說:“啊,怪不得呢!”
錢乾文和蘇雅心在咖啡廳喝了兩個多小時的咖啡,談得十分投緣,直到錢乾文另有事務要走了,他們才從座位站起。錢乾文去吧台上付賬了,蘇雅心則拿著小提包亭亭玉立地站在一旁等候。
陸尚娟和幾個妖豔的女伴從旋轉門裏走了進來,一眼瞥見蘇雅心,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怔了一下,徑向蘇雅心走去。
陸尚娟輕蔑地睥睨著蘇雅心:“喲,真稀罕,蘇女士也來這裏喝咖啡呀?”蘇雅心大吃一驚,慌亂地說:“是,是,我們喝過了,正準備走……陸小姐,你請!”陸尚娟疑惑地說:“嗯,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啊,你交男朋友了吧?誰呀,讓我瞧瞧!”
蘇太太,我們走吧!”錢乾文付了賬,也不看周圍的形勢,轉身徑向蘇雅心走來。
陸尚娟聞聲望去,驚得目瞪口呆:“乾文,怎麽是你?”
陸尚娟……真巧,你也來喝咖啡呀!”錢乾文一見是陸尚娟,也吃了一驚,但很快回過神來,鎮靜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們要回去了,你們慢慢喝,再見!蘇太太,我們走吧。”
錢乾文向陸尚娟歉然地說著,拉起蘇雅心向門外走去。
這……這是……怎麽回事?哎,你們……等等……錢乾文,你給我站住……錢乾文……”陸尚娟被弄得瞠目結舌,一頭霧水,等她反應過來,錢乾文和蘇雅心已出了旋轉門,走到外麵。
陸尚娟氣急敗壞,歇斯底裏地喊著,欲追出門去,被幾個女伴拉住。
陸小姐,怎麽了,他走他的,你著什麽急呀?”
他……他是我的先生,他和別的女人在這兒喝咖啡……”
說什麽胡話呀,你又沒結婚,還先生呢,哪來的?”
就是,什麽你的我的,爭風吃醋呀?”
走,走,別理他們,我們自己喝咖啡去!”
別傻愣在這兒了,快走吧!”
兩個女伴不由分說,把陸尚娟連拽帶拉地勸走了。
石小川不在溫海,葉萍母子缺少照顧,花海棠時常惦念葉川平,又嫌葉萍住的房子狹小,她來來往往地不怎麽方便,再三勸說葉萍搬到花公館和她住在一起,葉萍拗不過花海棠,隻得挑了個休息天,把簡單的行李物品雇幾輛三輪車裝了,搬進了花公館。
花海棠不勝歡喜,安頓好葉萍母子,把小川平哄睡下後,與葉萍來到後花園,兩人披著皎潔的月光在花樹叢中緩緩穿行,一起漫步散心。
花海棠笑盈盈地說:“你早就該搬過來了,這裏屋子大,環境也好,離報館比你那兒也遠不了多少,交通又很方便……”葉萍卻心不在焉,忽然問道:“七媽,小川什麽時候能回來呀?”花海棠一驚,掩飾地笑笑:“昨天我問錢先生了,他說他已給杭州的朋友打過電話,說小川這段時間外出辦事了,去了南京,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葉萍疑惑地說:“那他怎麽不給我寫信呢,現在他連個問候的電話也沒有了。”
花海棠勸解說:“他大概因為忙吧,整天在外麵東奔西跑的,生活也不安定……葉萍,你別胡思亂想了,小川不會有事的!他對你們母子的感情,遠遠勝過我這個七媽的呢!一有了你們的消息,他非要擠到你那兒去,連家也不肯回了……”
葉萍憂鬱地說:“我擔心的是他跟以前一樣,一去不返,四五年不露麵……”花海棠安慰說:“放心,絕對不會,我一定想辦法盡快叫他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