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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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銘住所是一幢陳舊低矮的老房子。昏黃的電燈光裏,一張小方桌上擺著簡單的飯菜,梁思銘和妻子張玉梅相對而坐,正在用餐。
張玉梅憂鬱地說:“思銘,我們結婚十多年了,一直沒有生育。如今你在溫海,我們分居兩地,我一個人在家不知有多孤單寂寞,要是有個孩子,我就不會那麽孤單了……”梁思銘驚疑地說:“我們以前不是到醫院檢查過多次,說你不能生育嗎?”張玉梅欣慰地說:“最近我又去醫院檢查了一次,醫生說我隻是輸卵管堵塞,算不上什麽大毛病,隻要動個手術,我的病就能治好,照樣可以生育。”
動手術……能行嗎?”
能行!我查過了,這種手術溫海做得最好,說萬無一失,保證治好……”
那……做手術得多少錢呢?”
醫生說了……可能要五六百大洋……”
五六百大洋,要這麽多錢啊!”
張玉梅艾艾怨怨地說:“你不是一直在怨我不能為你生個孩子、傳宗接代嗎?手術的費用是高了一點,但為我們能有個孩子,我們好歹也該去想想辦法……”梁思銘苦笑地說:“一分錢難煞英雄漢啊!我每個月就七八十塊錢薪水,哪有能力去籌措這麽一大筆手術費啊。”
張玉梅失望地看著愁眉苦臉的梁思銘,傷心地落下淚來。
梁思銘與張玉梅結婚十多年了,一直沒有生育,經醫院確診,原因是張玉梅輸卵管堵塞,失去了生育能力。夫妻分居兩地,張玉梅極希望治愈此病,能生下一男半女陪伴自己,為梁思銘傳宗接代,但手術需要一大筆錢,梁思銘根本拿不出錢來,張玉梅氣得哭鬧一場。梁思銘嫌她哭哭啼啼,嘮嘮叨叨,讓他不勝其煩,借口公務繁忙,連丈夫的責任也顧不上履行,第二天就把張玉梅送上開往南京的火車。
日落黃昏,一輛黃包車在候車室門前停下,梁思銘付了車錢,攙扶著張玉梅走下車子。
梁思銘掏出皮夾,抽了幾張錢遞給張玉梅,勸慰說:“玉梅,別難過了,等我有了錢,我一定把你接來溫海做手術,你回去吧!”張玉梅噙著淚水:“那……你也要經常回來,節省點,別亂花錢,想辦法多攢點,到時候給我做手術的費用……”梁思銘答應說:“好,好,你放心吧。”
張玉梅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走進了候車室,梁思銘滿懷歉疚,默默目送,心情沉重,惴惴不安。
雅心,你們快過來!”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梁思銘循聲望去,隻見錢乾文坐上了他剛才坐的黃包車,正在向拉著孩子走來的蘇雅心招手。蘇雅心燦爛一笑,拉著孩子加快步伐走來,坐上黃包車。
黃包車拉著錢乾文、蘇雅心、孩子和一大堆行李奔跑而去。
原來是錢乾文和蘇雅心度假回來了,梁思銘心情複雜地望著錢乾文一家遠去的背影,心裏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溜溜的醋意,良久才邁著沉重的步履,無精打采地向一旁的無軌電車停靠站走去。
日本人對《晨報》覬覦已久,溫海領事館有個叫池田一郎的日本間諜,這人陰險奸詐,是個中國通,曾多次來和我磋商,企圖收買《晨報》,被我婉言拒絕。”錢乾文度假回來了,花海棠、黃炎成等得到消息,馬上趕來看望。在錢乾文別墅的客廳裏,談起《晨報》的狀況,錢乾文吃了一驚,警覺而不無擔憂地說。
黃炎成也說:“是啊,日本早就有侵略中國的野心,他們對《晨報》感興趣,無非是想控製《晨報》,使之成為他們侵華的輿論工具,我們不得不小心提防。”花海棠著急地說:“那怎麽辦呢?小川可能已和他們達成了協議……”錢乾文嚴肅地說:“七姨太,這事你回去要提醒小川,千萬不要墮入他們的圈套。”花海棠答應說:“好吧,我盡量勸阻他,叫他遠離日本人!”
然而,為時已晚,高橋芳子已經用溫柔的手段輕而易舉地拿下了石小川,正在一家酒店的房間裏與之興雲布雨,用金錢和玉體雙管齊下,讓石小川乖乖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成為她可以任意驅使的俘虜。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石小川其實很好駕馭,無論是上半身還是下半身她都能隨心所欲,操縱自如。
柔和的燈影裏,激情消退了的高橋芳子嬌慵地歪躺在寬大舒軟的床上,臉上紅潮未褪,媚眼如絲,一副情迷意醉、芳心可可的模樣。石小川穿著睡袍坐在窗前的一張椅子上吞雲吐霧,心神不定地眺望望著窗外的夜景。
高橋芳子笑著招呼說:“小川,想什麽呢?過來,你過來陪陪我嘛!”
石小川長歎一聲,起身離開窗前,上床躺下。
高橋芳子一翻身摟住石小川,嬌媚地笑道:“小川,怎麽愁眉不展的,跟我在一起,你不能高興一點嗎?”石小川摟抱著高橋芳子,撫摸著那高挺的酥胸,悵然苦笑說:“我怎麽高興得起來?報紙要重新改版,一大筆債務要償還,那麽大一個窟窿我要想辦法填補,我是心亂如麻,一點頭緒也沒有……”
高橋芳子嬌媚地一笑:“池田先生不是已經借給你錢了嗎,資金困難解決了,有了錢,你還有什麽問題解決不了的?”石小川心事重地說:“借人家的錢是要還的,我現在已是資不抵資,債台高築,討債的整天在屁股後麵追著,稍有不慎,全盤皆輸啊。”高橋芳子嬌嗔說:“那你就想辦法盡快賺錢唄!”石小川一愣:“盡快賺錢……怎麽賺?”
高橋芳子抿嘴想想說:“依我看,你若把借來的錢投入報紙的整頓改版之中,那錢也來的太慢了,效益也低。再說,還不知道能不能賺錢呢,若是仍然造成虧本,投進去的錢打了水漂,你就永遠也別想把債還清了。”石小川感歎說:“是啊!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所以不敢輕舉妄動。”高橋芳子眨眨眼說:“我倒有個快速賺錢的路子,不知你願不願做?”
石小川眼睛一亮:“哦,你說!”高橋芳子笑著出主意說:“如今快速賺錢的辦法多的是,比如販大煙、販軍火、走私汽車藥品等等,錢來得很快,也賺得多,搞不好做上一兩次,就可以讓你鹹魚翻身!”石小川撫掌叫好說:“嗯,對,對,這個主意不錯!”
高橋芳子眼波一轉,沉吟說:“我沒其他的路子,販賣軍火我倒有點門路,我可以幫你介紹。”石小川正中下懷:“行,行,我就做販賣軍火的生意!”高橋芳子顧慮地說:“不過……做這種生意,風險還是很大的,但你若小心謹慎一點,稍一轉手,就能牟取暴利,稱得上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日本人誘使石小川一步步墜入他們所設計的圈套,石小川果然中計,並沒有把日本人借給他的錢用於改版辦報,而是受高橋芳子的唆使,決定鋌而走險,暗地裏從事販賣軍火的勾當,憑著曾在杭州混跡**的經驗,以為這種生意一本萬利,自己很快就可以賺起一大筆錢,從而扭轉被動局麵。
依依不舍地辭別高橋芳子,離開酒店,回到石公館,石小川立即去書房見花海棠,瞞過販賣軍火一節,委婉地說告知了自己的安排和打算。
什麽,你要出遠門?”花海棠吃了一驚,睜大眼睛,疑惑地說。石小川回答說:“是啊,有一筆生意要做,我要去趟江蘇。”花海棠不以為然地說:“你一個辦報紙的,想辦法辦好報紙就是了,做什麽生意呀!”石小川訴苦說:“七媽,如今報紙的生意如今一落千丈,要想扭轉局麵,也需在時間。但現在我欠了那麽多債務,總得先把債務還清了,我才能安下心來辦報紙呀!”
你做什麽生意?”
布料……一大批布料,說是隻要買給服裝商,我就可以穩賺一大筆。”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想管,你打算和那些人去,什麽時候走?”
明天一早就走,乾武、成義和我一起去。”
花海棠放下心來:“啊,你和他們一起去,我倒是可以放心的。哎,你和日本人的事,現在進行得怎麽樣了?”石小川閃爍其辭說:“噢,我已經和他們簽了協議,錢也打到賬戶上了,隻是這點錢,也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我得用這筆錢,找到一條生財之道……”
花海棠提醒說:“錢先生和黃先生回溫海了,我們見了麵,他們提醒我,你若和日本人打交道,要多長幾個心眼,千萬別上了他們的圈套!”石小川答應說:“這我知道,我小心著呢,我出門賺錢就是為了早日把借他們的錢還清,然後和他們斷絕關係,不再有任何來往!”
夜闌人靜時分,餐飲店裏零零落落的有一些顧客進進出出,侍應小姐在忙忙碌碌地招待客人。
陸尚娟獨自一人坐在一張桌子旁等著,一個侍應小姐把一碗熱騰騰的麵條端來,放在她的麵前。梁思銘走進店堂,到吧台上也點了一碗麵條,付了錢後,轉身尋找座位,一眼瞥見了正在吃麵的陸尚娟。
梁思銘一怔,思忖少頃,走過去搭訕說:“小姐,請問……我可以坐你對麵嗎?”陸尚娟愛理不理地說:“對麵又沒人,你想坐就坐唄。”梁思銘笑著說聲“謝謝”,放下公文包,在陸尚娟對麵坐下,繼續搭訕說:“請問小姐,你是不是姓陸?”
陸尚娟不覺一愣,抬起頭看著梁思銘:“怎麽……你認識我呀?”梁思銘恭維說:“陸小姐是溫海城裏出了名的大美人,有點身份的人誰不認識你呀!”陸尚娟很受用地一笑:“是嗎!那你呢,你尊姓大名?”
梁思銘連忙從身上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卑人姓梁,名思銘,今天認識陸小姐,我深感榮幸!”陸尚娟看著名片,“咯咯”一笑:“啊,中央調查科的特派員……原來是你呀!我聽說過你這個人,但沒見過你,想不到今天在這兒碰上了!”梁思銘討好說:“我倒是見過陸小姐一兩次,那時候陸小姐驕傲得像個公主,根本對我們不屑一顧……”
陸尚娟幽怨地說:“時過境遷了!如今我被人甩了,落魄了,再也沒人理我了……”梁思銘佯驚地問:“怎麽,陸小姐現在不和錢先生在一起了嗎?”陸尚娟怨恨地說:“你不知道呀?我被那個蘇雅心鳩占鵲巢了,錢乾文另覓新歡,把我給甩了。要不然,我怎麽會獨自一人在這種地方吃陽春麵呢?”
梁思銘謙恭地說:“啊,對不起,我惹陸小姐不高興了。”陸尚娟苦笑地說:“也沒什麽,甩就甩了唄!我年輕貌美,難道就沒人喜歡了?我隻不過是暫時落魄,總有一天我會遇上喜歡我的人,照樣可以風風光光地過日子!”
梁思銘附和說:“對,對,陸小娟天生麗質,美貌出眾,喜歡你的人有的是,錢乾文是有眼不識金香玉……”陸尚娟抿嘴一笑:“梁先生真會說話!哎,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呀?”梁思銘一副窘態,笑笑說:“當然,但是不敢……”
陸尚娟忍俊不禁,恣意地嬌笑了起來。
梁思銘本性好色,之所以整天在世人麵前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隻是因為囊中羞澀,無力拈花惹草而已,是屬於那種“人不風流隻為貧”的男人。當初,他上門調查施德明一案,見蘇雅心貌美如花,風情可人,暗暗心儀,一直想入非非。不料,蘇雅心心屬錢乾文,未等梁思銘展開獵豔攻勢,就被錢乾文捷足先登了,這事成為他的一段隱痛,也是梁思銘深深嫉恨錢乾文的原因之一。
意外邂逅陸尚娟,看著陸尚娟青春洋溢的姣好容顏和鬱鬱寡歡的落寞神情,梁思銘不禁心裏一動,莫明其妙產生了一種報複的衝動。好在陸尚娟這時孤獨苦悶,正需要有人給她安慰和排解寂寞。因而兩人很快就粘上了,麵對麵地坐著你一句我一言地搭訕了起來。
宵夜吃完,梁思銘見有機可乘,不想放過這麽一次來之不易的機會,陪陸尚娟出了餐飲店,兩人並肩在街上有說有笑地漫步。一個有心勾搭,放膽調笑,一個眉目傳情,恣意挑逗,漸漸地眉來眼去,越來越合拍。
陸尚娟秋波流轉地試探:“……這麽說,梁先生是一個人在溫海?”梁思銘哭喪著臉:“是啊,一個人在溫海,夫妻分居兩地,因為事情多,一年到頭我難得回南京幾次,”陸尚娟有意挑逗:“那……梁先生身邊沒有女人,多寂寞呀!”
梁思銘苦笑地攤攤手:“我以國之大業為重,就講不得兒女私情了!”陸尚娟不以為然地笑笑:“話雖如此,人是有七情六欲的,身邊怎能沒有女人呢?我覺得梁先生不能苦了自己,何不在溫海找個女人,生活中也好有個伴。”
梁思銘說:“我也想找啊,可就是沒有合適的……”陸尚娟睥睨著梁思銘:“是嗎?那什麽時候我幫你物色一下,保證找個讓你稱心滿意的。”梁思銘凝視著陸尚娟說:“那……謝謝陸小姐了,隻是若要我稱意滿意,除非有陸小姐這樣的人品!”陸尚娟“卟哧”一笑:“梁先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呀?”
梁思銘笑嘻嘻地說:“我……實在是太喜歡陸小姐這種類型的女子了。所以,即使要找女人當然要以陸小姐為標準……”陸尚娟嫵媚地笑笑:“你真有意思!那好啊,還是讓我去你家看看吧,也算是認認路。”
梁思銘喜出望外,連忙向一輛黃包車招了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