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 書生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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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東方欲曉。
星邪站在院內,正在送別準備遠遊的大師兄和二師兄。
“這次我們二人一走,就剩下你,蓂莢和師叔了,打理院子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二師兄細細交代道,“蓂莢還小,又是女孩子,老師說她何時明道,甚至明道與否都隨她自己。你作為她的師兄,可以不管她的修行,但是在德才賢良上要好生引導才是。”
“恩,師弟明白。”星邪認真答道。
大師兄不太放心,又插話道:“老爺子和君牙大叔半個月前也去聖駒城了,你可要看緊蓂莢,莫要讓那個叫憲的小子與蓂莢有太長的獨處時間,看的木木訥訥,誰知道安了什麽壞心思。”
星邪麵色尷尬,但也點頭應了下來。
“那少年不會有問題的,師兄這樣交代不是讓小師弟為難麽。”二師兄勸解道。
“我也就是說說。”大師兄瞥了一眼門檻旁睡得無比香甜的大白兔,罵道:“他娘的,這才回來多長時間,又要走了,等老子去了淵墟.....”
“師兄,時辰不早了,快些上路吧。”二師兄朝大師兄使了個眼色,大師兄這才發現自己險些失言。
“那師弟啊,這家就交給你了,我們就先撤了。”大師兄拍了拍星邪的肩膀,轉身準備啟程。
“大師兄,二師兄。”星邪忽然叫住二人。
“師弟還有何事?”二師兄扭頭,看到星邪躬身行禮。
“你們一定要平安歸來。”星邪認真道。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放心吧,以我們的身手,就算打不贏,也不至於死在那裏。”二師兄笑笑,跟大師兄一步一步,逐漸消失在了長街的拐角。
淵墟是四大家族之中海洋瀧族的地方,大師兄和二師兄要去那裏,星邪又怎會猜不到他們二人是為了替自己出氣,找六蛟的麻煩去了。隻是他們二人一旦做下了決定,不是星邪一番勸說就能挽留的。
眼下天色尚早,師叔在睡覺,蓂莢在睡覺,吞吞也在睡覺。星邪想著反正無事,不如先去把早飯給買了。
院外長街上,早餐鋪子都開了,老板們忙著招呼客人,或是準備食材,看到星邪來了,都不忘記打聲招呼,星邪一一微笑回應。似乎不論到了哪裏,這位溫和謙恭的少年總是很討人喜歡。
不遠處的一間鋪子外,不知為何簇擁了十幾人,人群之中還傳來爭論聲,似乎是兩個人不知何事起了爭執,然後引來了十幾人的圍觀。此時剛剛辰時,街上行人本就不多,能一下吸引十幾人的注意力,這等陣仗也算是不小了。
“虧你好意思說自己是讀書人,吃了我兩大碗拉麵卻說沒有帶錢,讀書人可以吃霸王餐嗎?你書裏是這樣講的?”
星邪走進人群,看見那位拉麵店五大三粗的老板,正扯著一名書生打扮的青年,唾沫橫飛,那青年被人圍觀,麵紅耳赤,以手捂麵。
“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書生連連搖頭,“我說了是出門太急,忘了帶錢,這就回客棧取錢給你,你卻拉著我怕我跑了。難道我堂堂帝都太學院教習,會騙你不成?”
“呸。”老板一口濃痰啐在了地上,手上揮著油光發亮,還沾著蔥末的菜刀,大聲道:“我這家店開了十幾年了,街裏街坊的都認識,你卻看得麵生,還帝都太學院,誰知道你是哪裏冒出來,沒準是哪個流竄的逃犯。今日你若拿不出錢來,定要把你交到官府。”
書生看著老板舞來舞去的菜刀,本就白嫩的臉更是嚇得血色全無,他顫聲道:“有話好說,莫要傷了性命,莫要傷了性命啊......”
星邪搖搖頭,覺得這幅畫麵實在有些好笑,於是出聲道:“老板。”
老板看到星邪來了,臉上露出熱情的笑容,嘿嘿道:“哎呀你看這大早上的,讓星邪公子看笑話了。”
“這一時疏忽,人之常情。”星邪看了看書生,抬手作揖。
書生愣了一下,連忙整理衣袖,恭謹還禮。
“這廝一看就不是好人,長得白白淨淨,卻連錢都不帶,還一口一個讀書人,要不是見過星邪公子你這真正讀書人的氣度,我還真被他給唬住了。”老板說著瞪了書生一眼,書生的臉色頓時由紅變白。
“兩碗拉麵五十文錢,我替他給了就是,您這樣也耽擱了自己生意。”星邪說著從懷中數出銅錢,放到了老板手裏。
“這怎麽可以,把這家夥交到官府便是......”老板麵露急色,實在不好意思接星邪的錢。
“不礙事,這錢您拿著,事情便算了吧。”星邪溫和笑道。
“那就便宜你這小子了”老板冷哼一聲,朝星邪點點頭,進店忙去了。眾人一看事情了結,也都紛紛散去。些許冷清的長街上,就剩下了星邪和讀書人二人。
“今日這事,多謝這位小兄弟。”讀書人又對星邪施禮。
“舉手之勞。”星邪回禮道。
“如今這世道,願意舉手管這閑事的人可不多了,尤其是像你這般年紀的少年。”讀書人感歎一句,也許是恢複了鎮靜,讀書人的眉眼看起來分外的清秀,麵容也甚是英挺,竟是位比之二師兄也不遜色的儒雅男子。
“真的隻是小事。”星邪被讀書人這麽一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先前聽到小兄弟叫作星邪吧,在下弦影,可否告知住址,等我回客棧取了錢,便交還與你。”
“隻是五十文錢,不用的。”星邪擺擺手。
“錢的數目是小事。”弦影正色道:“實不相瞞,在下乃帝都太學院教習,若說錢財,百十兩白銀也還不放在眼裏,隻是對於我們讀書人來說,最重要的莫過於明理守禮。吃飯付錢,這是理,言而有信,這是禮。小兄弟要是不收我這錢,我便成了那無理失禮之徒,如何使得。”
星邪見這位叫弦影的讀書人語氣誠懇,就不再推辭,朝身後指了指,道:“過了這街角有間小院,我就住在那裏。”
“記下了。”弦影點頭。
星邪笑笑,仔細看著弦影,讚歎道:“您是太學院的教習,沒想到這麽年輕。”
弦影意氣風發,朗聲說道:“在下可是太學院最年輕的教習,好些學生的歲數都比我大。”
然後弦影又好像想起了什麽,哀歎道:“這些年天下太平,選擇修行的人比往日少了不少,多數都走上了讀書這條路。我原以為這是件好事,奈何這些學生多數隻求功名,盡是些庸庸碌碌之輩,讀書問道的卻沒有幾人,叫人好不心痛。”
“天下大道千萬,各有各的走法,聖賢畢竟是少數,您也不要強求。我的老師說過,不管選擇怎樣的生活,過的順心意就好。”星邪安慰道。
“你的老師?”弦影愣了愣,深深的看了眼星邪,說道:“能有你這樣的學生,老師一定也是位了不起的人。”
“多謝。”星邪誠懇道。
“你我一見如故,不知不覺竟然說了這麽多,哈哈,我要忙些事情去了,這錢明日便給你送去,這就先告退了。”弦影再次作揖。
星邪點頭還禮,看著弦影漸行漸遠的背影,琢磨著小師妹和那一大一小兩隻兔子也該醒過來了,要趕快去買點吃的了。
“就買幾籠包子吧。”星邪看了看身旁剛蒸出來的冒著熱氣的包子,肚子也叫了起來。
吃過包子,蓂莢就衝星邪做了個鬼臉,沒了蹤影,一直到了傍晚也未歸來,星邪在屋內讀著書,院門外忽的響起一陣狗吠,還有幾聲叫罵。
星邪起身走出屋子,看到門口愜意撓癢,好像什麽都沒發生的師叔,以及在旁邊嚼著菜葉,看起來很是無辜的吞吞,哭笑不得,想著這是第幾個被這兩隻兔子嚇跑的路人了。
然後,他看到了地上的一封信。
信從軫州來。軫州,想必是自己的三師兄永夜寄的。
星邪拆開信件,看著紙上歪歪扭扭的字體,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師兄,我回來了。”清脆的聲音響起,玩的很是盡興的蓂莢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星邪笑著點點頭,順手把信揣入了懷中。
“師妹啊,我明日早上可能要出趟遠門。”
“什麽啊,怎麽你也走啊,那這院子不就剩我一人了,你們都不管我啦。”蓂莢皺皺鼻子,氣鼓鼓的說道。
“有些急事師兄要去處理,實在抱歉,不是還有憲陪你麽。”星邪歉然道。
“好了好了,師兄有事情,忙就是了。”蓂莢掃興的擺擺手,就進屋洗漱去了。
星邪看看蓂莢,又摸摸懷中的那封信,心事重重的轉身走進了自己的屋子。
空空的院子裏,就剩下了一大一小兩隻兔子。
師叔依舊一副懶洋洋的模樣,趴在地上,八字胡輕顫。
“明日你跟著那孩子去吧,他那三腳貓功夫,在蒼陽,就是跟他一樣的明道中境,隻要久經沙場,擺平他也是兩三下的事情。那地方,水深得很。”師叔打了個嗬欠,竟然口吐人言,聲音滄桑。而且聽它的口氣,似乎早已知道了信中的內容。
吞吞還在津津有味的嚼著菜葉,聽到師叔的話,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不停地打轉。
“老混蛋你是要害死老娘吧,你明明知道整個瀧族現在在日暮布了多少眼線盯著老娘,還讓老娘跟著那個小毛孩去蒼陽,估計沒出這個小鎮子,就被別人滅成灰了。”吞吞也張嘴說道,一口一個“老娘”卻讓人汗顏。
“那便隨你吧,你這一個月來日日靠那孩子身上的元氣溫養療傷,家中那位老爺子可看在眼裏呢,那孩子若此去蒼陽出了什麽事情,你的後果可想而知。”師叔的語氣漫不經心,卻讓吞吞很人性化的撇了撇嘴。
“明日跟著他就是了,老娘白吃白喝了那麽多天,就算是那個小毛孩交的保護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