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沙暴臨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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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訂閱比例低於70%的話隻能在36小時後看到更新了,比心~  旁人的戰力, 徐行之不能算是很清楚, 但孟重光可算是他話本裏養的親兒子, 有他守戍, 就算半個蠻荒的怪物把塔圍住,孟重光亦能全身而退。

    徐行之說不清那種安心感源自何方, 索性不再多想。

    他聽了一會兒刀兵之聲,便取來衣物,草草裹在身上,又懶洋洋地躺回了榻上去:“封山之主, 就是那個被拘在小室的人?”

    周望點頭。

    徐行之心中更有數了。

    盡管早就知曉孟重光在蠻荒中少有人能匹敵,但身為封山主人,獸皮人僅和孟重光打了一個照麵,便被手撕成那副德行, 可見孟重光的確是不能輕易下嘴的硬骨頭。

    腳上鐐銬已去, 徐行之半眯著眼, 活動幾下腳腕後,若有所思地問:“你剛才說什麽?那些人是拚了性命,前來救主嗎?”

    周望道:“據我所知,在孟大哥和我舅舅他們進入蠻荒前,封山之主才是蠻荒的主人,享四方朝拜。自從孟大哥進入蠻荒後, 這蠻荒之主便改弦易轍了。所以封山一向對我們深惡痛絕, 時常趁孟大哥不在, 率人來剿殺我們。不過這一次,他們竟等不及孟大哥離開,傾巢出動,一味衝殺,誓要把他們的主人奪回,倒真是重情重義。”

    徐行之仰頭望著帳頂,笑道:“……重情重義啊。”

    周望:“有哪裏不對?”

    徐行之說:“哪裏都不對。”

    周望疑惑,不再靠牆而立,而是走到床邊,抱臂靠在雕花床框邊,看向徐行之:“怎麽說?”

    徐行之雙手墊在腦後:“我問你,如果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被封山擄走,若想救回,需得趟過刀山火海,你可會去援救?”

    周望不假思索:“便是刀山火海又如何?自然是要去的。”

    徐行之:“因為什麽?”

    周望反問:“這還需要原因嗎?”

    徐行之:“為何不需要呢?”

    周望皺眉:“什麽意思?”

    徐行之笑:“人少的地方,紛爭會少;人愈多,紛爭愈盛。封山在蠻荒紮根多年,盤根錯節,手下眾多,犬牙交錯,不知道有多少人盯著封山之主的位置。我若是封山之人,才不管這封山之主死活呢,保存實力,趁機奪取封山大權才是正道。可是這樣?”

    周望想一想,這話雖無賴,倒是有幾分道理,便追問道:“……所以?”

    “你剛才說,封山之人傾巢出動,竭死拚殺?”徐行之說,“我信這世上有重情重義之人,卻不相信這封山成群結隊、漫山遍野,皆是赤誠之輩。他們這般拚命,必然有所圖謀。”

    他翻身坐起,下了結論:“……那封山之主身上,必然有值得他們拚命的東西。”

    說著,他衝周望眨了一下眼睛:“怎樣?跟我去瞧瞧那位封山之主,看他手中握著什麽籌碼吧?”

    徐行之的笑臉很好看,風神疏朗,猶如清月入懷,饒是對男色無甚感覺的周望,也被他這一笑晃花了眼睛。

    下一秒,側身準備下床的徐行之雙膝一軟,對著周望就跪了下去。

    ……昨夜徐行之做了半個晚上的俎上魚肉,餘威尚在,腰酸得緊。

    周望咳嗽一聲,用纏了幾圈繃帶的手掌掩嘴,好擋住笑意。

    徐行之臉皮厚,倒也不很尷尬,伸出手對周望晃一晃,示意她拉自己起來。

    周望給他搭了把手,抓住他的梨花木右手,把他拉起身來。

    徐行之的右手是齊腕斷掉的,在拉他起來時,周望仍是免不了往那斷口處多看了幾眼,看起來對他斷手的緣由很感興趣。

    替周望分析了那麽多,其實徐行之心中清楚,能讓這群封山人不顧性命、前赴後繼的,唯有一樣東西。

    ……蠻荒之門的鑰匙。

    封山之主當然是人人可做,但如果丟了鑰匙,那對這些人來說,他們重見天日的唯一希望便就此斷絕,等待他們的將會是永無止境的煎熬。

    那這封山之主,做來還有何趣味?不過是混吃等死罷了。

    徐行之知曉那四把鑰匙的藏匿之地,按他本意,是將關於鑰匙的事情隱瞞下去,免得孟重光有走出蠻荒的機會。

    但封山之人的救援如此來勢洶洶,孟重光又不是癡傻之輩,隻需多想一層,便能猜到這被擒的封山之主身上,定然有什麽值得眾人為他賣命的寶貝。

    與其等孟重光他們發現這一點,不如徐行之自己提前去問上一問。

    若能逼問出鑰匙所在那是最好,逼問不出,起碼也能知道一些有價值的信息,怎麽算也不會吃虧。

    緩過腰酸腿軟的勁兒,徐行之與周望一起去了關押獸皮人的小室。

    大約是有所感應,獸皮人已然醒了。

    聽到門響,他歪著腦袋看過來,神情扭曲了一瞬,便麵目猙獰地笑將起來:“我道是誰,原來是弑師叛道的徐行之!”

    周望瞧了徐行之一眼,沒吭聲。

    左右這話是罵給原主聽的,徐行之不疼不癢地受了。

    他走到獸皮人身側,大咧咧地蹲了下來:“會說話了?挺好。能聽見聲音嗎?”

    獸皮人瞪他,眼裏盡是張裂的血絲。

    徐行之指向小窗外:“聽聽,你的屬下救你來了。說說看吧,你一來不算俊俏,二來又是個克妻殃子的倒黴相,他們為何要豁出性命來救你?”

    獸皮人二話不說,一口唾沫唾了過來。

    徐行之早有防備,在他喉結蠕動時便有意閃避,獸皮人那口血痰最終還是落在了地上。

    徐行之左手持扇,敲打著右手手背:“還是省些口水潤一潤喉,速速說清的好。”

    獸皮人目光愈加凶狠,可惜他脊柱受損,已然全癱,靈力尚存,卻分毫使不出來,急怒攻心,再瞧到徐行之這張臉,一把熊熊心火把他的眼睛都熬紅了:“你是什麽東西?狼子野心,背德無狀,先殺恩師,又做了那兔兒爺,和同門師弟□□,行那齷齪不堪之事,你當你在現世的種種所為,這蠻荒裏無人知曉嗎?”

    徐行之看著獸皮人,微微皺眉,不再說話。

    周望隻負責在一旁袖手觀望。她從不管這種審訊逼問的事情。

    這間小室就是為審訊而造的,隔三差五,孟重光都會拎一些蠻荒之人進來,背著所有人單獨審問這些人。

    不管這些人進去前是多麽囂張跋扈破口大罵,隻要和孟重光在同一間屋裏待上一時三刻,再被拎出來,一個個都乖順得像是雞崽子。

    見徐行之不言語,獸皮人的氣焰便又燃起來了。

    “以為我身在蠻荒,就不曉得你那起子髒事嗎?”獸皮人桀桀怪笑兩聲,“我近來得了一位美姬。說出她的名字,你怕是會嚇一跳。她也是你的熟人,對你那點爛事可是了若指……”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他便被徐行之猛然拎起,臉被狠狠按到了一側的牆上去。

    他本就身負重傷,現在猝不及防被人抓著頭發往牆上懟,哪裏有什麽還手之力可言,黝黑的臉肉被牆麵擠得變了形,可謂是睚眥盡裂。

    徐行之按緊他的腦袋,唇角挑起一點嘲諷的笑意:“……你要搞清楚現在是什麽情況。這裏是你的封山嗎?你在這兒跟誰抖包袱賣關子呢?”

    周望驚訝,吹了一聲口哨。

    ……她好像明白,孟重光那些手段都是從誰那裏學來的了。

    獸皮人被擠得腦袋快要炸裂,氣怒難當:“徐行之,我非要將你碎……”

    徐行之反問:“碎什麽?”

    他摁住獸皮人的腦袋,碰雞蛋似的往牆上撞了幾下。

    獸皮人也算是有些修為,單靠一個凡人的臂力當然不至於碰碎他的腦袋,但是被人這般戲耍,他已是著了怒:“徐行之,你他媽……”

    徐行之已經懶得聽他這些嘮嘮叨叨不著邊際的碎話,轉身問周望:“有匕首嗎?”

    瞧了半天熱鬧的周望自然樂於加一把火,她從綁腿裏抽出一把匕首,走上前來,手捏住匕首刃,準備遞給徐行之。

    徐行之道:“不必給我,把匕首亮出來便是。”

    周望依言照做,將匕首在手裏滴溜溜挽了個花,潑雪似的鋒芒劃過,對準了獸皮人。

    徐行之拎住獸皮人,將他從牆上扯離,徑直把他的眼睛對準了匕首尖刃。

    獸皮人立時沒了聲響,腦門上滲出汗來,吭哧癟肚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徐行之說:“我問什麽你便答,少跟我說那些多餘的廢話,聽懂了嗎?”

    眼睛距離匕首僅半寸之遙,獸皮人瞳孔亂顫,連多掙紮一分也不敢,喉嚨裏極響亮地翻滾了幾聲。

    他雖說已是殘廢之軀,但一雙招子畢竟寶貴,匕首就抵在眼前,他終究是不敢再造次了。

    見他學會了閉嘴,徐行之便直接發問:“抓我做什麽?”

    獸皮人這回乖乖作答,一個贅餘的字兒都沒了:“獻給九枝燈。……還可以挾製孟重光。”

    徐行之:“想得挺好的啊。你認為把我獻給九枝燈,你便能從蠻荒出去?”

    獸皮人:“……是。”

    徐行之:“你難道不能自己出去嗎?”

    獸皮人頓了一頓,血絲迸裂的眼中閃出一絲慌亂:“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徐行之:“是真的聽不懂還是不想聽懂?讓你屬下趨之若鶩、就算送了命也要把你搶出來的寶貝究竟是什麽?”

    獸皮人竭盡全力怒吼:“我聽不懂!”

    徐行之也不欲和他多糾纏,輕描淡寫地一把掀了他的底牌:“讓我猜猜,是蠻荒鑰匙,可對?”

    獸皮人喉頭一縮,硬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周望的身體猛然一僵,握匕首的手指忍不住緊了緊。

    她本以為獸皮人手頭上攥著的該是什麽靈石寶物,沒想到竟是他們找了多年都難覓影蹤的蠻荒鑰匙。

    但是再一想,又著實是合情合理。

    若是那群人前來搶奪的是蠻荒鑰匙,那麽他們的癲狂和不顧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周望抬眼望向徐行之,眼中滿是訝異和崇慕:“你是怎麽猜到的?”

    ……不好意思,我手裏有劇本。

    徐行之先不作答,提住獸皮人的衣領,撥開他微微發潮的頭發,將嘴唇貼於他的耳邊,輕聲細語地替他分析現狀:“……你現如今已是殘軀,就算你的手下能把你搶回去,等到他們鑰匙奪走,你難道還指望他們養著你嗎?你最好的結局便是被他們棄於荒郊,遭怪物啃食,死無全屍。……你把鑰匙交給我們,起碼會走得痛快點兒。這個交易你覺得如何?”

    獸皮人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絕望痛罵:“徐行之,你這個混賬!”

    徐行之不以為恥道:“我是個大混賬,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這麽驚訝作甚?”

    獸皮人把齒關咬得咯咯作響,他閉上眼睛,時間很久,久到周望都以為他悲憤過度、昏厥過去時,他才豁然睜開眼睛。

    “隻有……碎片……”獸皮人慘聲道,“我這裏隻有鑰匙的碎片而已……”

    曲馳還是沒動。

    徐行之倒比孟重光反應迅速些:“這次沒保護好我,不扣你的糖。下不為例。”

    孟重光:“……”

    曲馳歡喜問道:“真的?”

    徐行之肯定:“真的。”

    曲馳身形一動,立時消失在了徐孟二人前麵。

    轉瞬間,山林間又傳來數聲有氣無力的慘叫。

    打發走曲馳,徐行之看向地上隻剩一口氣的獸皮人,蹙眉道:“這人是衝我來的?”

    隻剩下孟重光和徐行之時,前者就露出了異常單純無辜的神情,背著手,仿佛地上那團爛泥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是。”

    徐行之了然。

    既然如此,那就是活他媽該了。

    徐行之沉默後,孟重光便把剛才那副修羅麵孔收拾得一點不剩,小心翼翼地蹭到了徐行之身邊:“師兄……我剛才是不是有些魯莽了?”

    剛才麵不改色哢哢拆人家骨頭的大狼狗,臉一抹就換成了小狗崽,看到此情此景,徐行之心中十分愧疚。

    孟重光是自己筆下的人物。徐行之當初設定時,大筆一揮,嗜血暴躁,易怒霸道,這些都被自己設定成了孟重光的本性。

    說到底,還是怨徐行之,所以徐行之不僅不懼怕他,良心反倒還有些隱隱作痛。

    ……兒子對不起,是爹讓你變成這樣的。

    況且,在蠻荒生活十餘載,孟重光定然習慣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日子,現如今被人侵入地盤,下手狠辣些,也不難理解。

    再說,他們突然來捉自己,怕是想利用自己對付孟重光。

    要是自己被捉去,境遇定然也好不到哪裏去,死在他們手裏都是有可能的。

    此外,對主動欺負上門來的敵方仁慈手軟,也與徐行之一貫的行事風格不符。

    要論殘忍程度的話,昨天自己用原本殺孟重光的匕首殺死那個剃刀怪物,手法也善良不到哪裏去。

    然而,徐行之能理解,從小把孟重光帶大的原主肯定不能理解。

    徐行之作出一副淡漠模樣,用腳尖踢了踢獸皮人的臉:“留他一條命,我有用。”

    旋即,他便不動聲色地邁開步子,離孟重光遠了些。

    在他背後,孟重光眼中的光黯淡下來,手指捏緊,眸光中有濃濃的悔意。

    ……若不是這混賬在他麵前抱住師兄,他斷然不會情緒失控,下手這般狠辣,壞了自己在師兄心目中的形象。

    孟重光默默收拾好糟糕的情緒,朝向天空,再次打了一聲呼哨。

    受到召喚,骨女很快自另一側竹林裏現身。

    她躲著徐行之,緩步走到孟重光跟前。

    孟重光同她耳語幾句,她應了一聲“是”,便沉著腦袋,把垃圾似的獸皮人提起來,朝塔內走去。

    期間,她始終不跟徐行之有任何的目光交流。

    徐行之也體貼地不去看她,轉而把視線投向曲馳正在打掃殘敵的樹林,琢磨起自己的心事來。

    ……徐行之暫時不打算刺殺孟重光,因此,在蠻荒中生存下來便成為了徐行之的首要之務。

    他記得很清楚,“世界之識”告訴他,孟重光這一夥人正在謀劃逃出蠻荒,回到現世,作亂報複。

    而蠻荒裏絕不止孟重光這一夥人。

    其他分支是什麽情況,各自分布在哪裏,勢力大小如何,徐行之均不知曉。

    最重要的是,這蠻荒的出入口在哪裏?又該怎麽逃出蠻荒?

    徐行之心中清楚,自己出現在蠻荒這件事太過突兀,周北南懷疑自己是探子,簡直是再合情合理不過的事情了。而孟重光肯收留自己,百般信任,八成是被昔日的師兄弟情誼衝昏了腦子。

    如果自己擅自拿這些問題去問孟重光,一旦引起了他的疑心,被按在地上一塊塊按碎脊梁骨的人就該輪到自己了。

    總而言之,徐行之需要一個可靠的情報來源。

    眼前這個,就是送上門來的情報來源,可靠不可靠另說,但聊勝於無。

    骨女離去,孟重光也轉回了徐行之身邊,溫馴地發問:“那片林子是我種的,師兄可眼熟?”

    ……說實在的,盯久了,徐行之的確覺得有點眼熟。

    原主破碎的記憶裏,好像也確實存在著這麽一片紅豔似火的紅杉樹林。

    這片紅杉樹林像是誘發了徐行之記憶中的某個落點,原先不過是銅錢大小的一塊記憶片段,竟然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放大、清晰起來。

    一陣劇烈的眩暈感突如其來,瞬間麻痹了徐行之的五感。

    徐行之竟站立不穩,朝後仰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