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趁夜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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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訂閱比例低於70%的話隻能在36小時後看到更新了, 比心~  即使沒有黑影指示, 徐行之也絕對會選擇前去那裏。

    蠻荒裏不存在白日,天幕沉沉,像是老者眼上生出的膿翳。這裏應該是新下過一場不小的雨,驟雨初收, 天色昏暗, 林木蓊鬱,綠潮溶漾。

    徐行之背著一具瀕死的焦屍, 在林間跋涉。

    但四周終究是太靜了,靜得叫人心頭打怵,徐行之索性吹起口哨來。

    口哨聲很清亮, 好像能滲進濕漉漉的岩石裏去。

    他挺流暢地吹完一首古調小曲兒,然後自己對自己真情實意地讚美道:“吹得真好。”

    他背後的人稍稍動了動, 一股熱氣兒吹到了他的頸項上。

    ……好像是在笑。

    可當徐行之回過頭去時, 他的腦袋卻安安靜靜地貼靠在他的背上, 一動不動。

    大概是錯覺吧。

    穿過樹林,開始有嶙峋的小山次第出現, 徐行之走得腿軟, 實在是疲憊不堪,索性撿了個幹爽的山洞鑽了進去。

    山洞裏有一塊生著青苔的岩石,徐行之想把那人靠著岩石放下來,但他卻發現, 那雙胳膊像是僵硬了似的, 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圈在了自己脖子上, 隻給自己留下了一點點呼吸的空間。

    徐行之不把他放下還好,如果打算放下,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他給勒死。

    徐行之挺無奈的,又不敢去拍打他的身體,生怕一不小心把他脆弱的胳膊腿兒給震掉了:“哎,醒醒。能醒過來嗎?”

    身後的人蠕動了一下身體。

    徐行之說:“咱們在這裏休息會兒。你放開我。”

    身後人艱難地把蜷曲的手臂放開了一點點,卻並沒有真正放開徐行之,而是攥緊了他的衣角。

    他的聲音還是被燒壞過後的嘶啞可怖:“……你要走嗎?”

    盡管這張臉是如此可怖,徐行之的內心卻挺平靜的。

    一方麵,他才和那怪物短兵相接過,被濺了一臉血,現在看什麽都平靜。

    另一方麵,在怪物雲集的蠻荒裏,一具基本保持著人形的怪物似乎並不是那麽可怕。

    徐行之把人安置在岩石上,又細心地把外衣除了下來,裹在他身上,道:“……不走。”

    那人被燒空的雙眼直直望向徐行之,虛弱道:“為什麽救我?”

    徐行之把衣服給他掖好:“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他呢喃道:“我若是死在你背上,該怎麽辦?”

    徐行之覺得挺好笑的:“自然是背你回家啊。難不成把你扔在半道上?”

    說罷,他站起身來,說:“外麵有條河,我去汲些水回來。別把衣服往下揭,否則撕壞了皮肉可別喊疼。”

    那人小奶狗似的抓緊了徐行之替他裹上的衣服:“……不疼。”

    待徐行之離開,他便抓起了徐行之的衣袖,貪婪地嗅聞起來。

    他身上片片皮肉隨著拉扯的動作簌簌落下,但他卻像是壓根兒察覺不到疼痛似的。

    他小聲地喚道:“師兄,師兄。”

    徐行之走出山洞,在河邊蹲下,心中仍有一股不真實感,盤桓不去。

    他蹲下身,試圖洗去手上的血汙,洗著洗著,血腥氣卻越發濃厚,叫人難以忍受。

    徐行之膝蓋陡然一軟,伏在河邊幹嘔了好幾聲,什麽也沒吐出來。

    他抹抹嘴,往河邊一躺,仰望著野綠色的天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際。

    那把所謂浸染了天地靈氣的匕首還別在那裏,提醒徐行之他未完成的任務。

    徐行之沒有注意到,距離他數十尺開外的林間,有一隻簸箕大的蛇頭慢慢遊了出來。

    蛇隻剩下一顆完整的蛇頭,而軀幹則是一具蛇骨,隻藕斷絲連地勾連著一些腐肉。

    蛇朝徐行之的方向無聲地吐出鮮紅的信子,又活動了一下下顎。

    它的下顎張開,足以把徐行之的腦袋整個咬下。

    徐行之無知無覺,隻躺在原地發呆。

    蛇朝徐行之步步欺近,卻在距他隻剩十尺之遙時停了下來。

    片刻後,它竟像是嗅到了什麽可怕的氣息,掉過頭去,瘋狂逃竄,蛇骨在灰地上掃動,發出銳利的嚓嚓聲。

    徐行之聽到異響,即刻去摸腰間匕首,同時翻身而起,向後看去——

    他身後一片空蕩,隻有一些奇怪的痕跡一路蜿蜒到林邊,消匿了蹤跡。

    ……操。

    徐行之判斷這兒不是久留之地,麻利地在河邊的一棵樹上摘下一片闊葉,用水滌淨,簡單卷了卷,裝了一點水。

    在裝水的時候,他無意在水麵上瞥見了自己的倒影。

    饒是知曉此地凶險,徐行之還是不免花上時間呆了一呆。

    這張臉長得真不壞,體貌修頎,頗有俠士名流之風,麵部不動則已,一動便神采張揚,眼眉口鼻,無一不合襯“俊美”二字。

    大抵是因為氣質太過矜貴清肅,左側眼角還落了一滴淚痣,徐行之板起臉來,竟能看出幾分禁欲的冷色來。

    徐行之想,上天居然把這張臉給了自己這個碎嘴子,真是暴殄天物。

    在徐行之感慨時,重新滑入林間的大蛇正在地上痛苦且無聲地翻滾著。

    ——它的關節正在被某種詭異的力量一根根挫斷,聲聲響亮,就像是一棵被掰折的草。

    徐行之回到山洞裏時,發現那黑影已經坐了起來,手裏正掰弄著一根枯草。

    枯草從尾端開始,已經被他折出了數條斷痕。

    他一邊折,一邊數著數:“……五,六,七……”

    看到徐行之回來,他把雙手背到了身後,仰頭看向徐行之。

    ……迷之乖巧。

    徐行之看他精神還不錯,喂他喝過水後便催促道:“咱們快些走吧。這裏不大對勁。”

    黑影點頭,把手裏折得七零八落的雜草放下,伸出兩條手臂,意指明確。

    ……要背。

    徐行之打量了他一下:“我看你傷得也不是很重啊,自己起來走。”

    黑影不動,隻仰著頭看徐行之。

    徐行之和他對峙了幾秒,不為所動:“起來。”

    黑影依舊張著手臂,下巴微收,竟是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

    徐行之麵對著那人焦糊得看不出五官的臉又堅持了片刻,眉頭不耐煩地一皺:“……嘖。”

    再出山洞時,黑影仍趴在徐行之背上,身上裹著徐行之的外袍。

    徐行之挽了挽褲腿,涉水朝對岸走去,而黑影回頭,看向茂密的林間,森冷一笑。

    骨蛇倒伏在林間,骨頭扭成了一團爛泥,地上滿是掙紮過後的殘跡。

    它倒在一片雜草間,早已沒了氣息。

    一群蠶豆大小的螞蟻從巢穴裏湧出,不消片刻就將骨蛇瓜分幹淨。

    而奇怪的是,在路過徐行之剛才踩下的林間足印時,它們都唯恐避之不及,直接繞開,好像剛剛有一頭可怕的野獸從那裏路過。

    三十裏的路程一句話也不說,終究是無聊了點,徐行之花了二十多裏路,把原主的記憶整理一遍後,發現大多都是零落散碎的細枝末節,竟沒有稍微完整一些的片段,就連那孟重光的樣貌都是模模糊糊。

    徐行之起初覺得奇怪,但轉念一想倒也合理,這記憶是從死人身上剝下來的,有不詳之處,倒也不奇怪。

    現在他唯一知曉的,是孟重光額頭中央有一顆朱砂痣。

    要殺死孟重光,必然要從那裏下刀。

    左右是無聊,徐行之主動跟背上的人搭起話來:“你怎麽受的傷?”、

    那人嘶啞道:“……被人暗算的。”

    徐行之又問:“你在蠻荒裏呆了多久?”

    他說:“不記得了。感覺有一百年那麽久。”

    徐行之當他是開玩笑,便直入主題道:“你認識孟重光嗎?”

    黑影沉默片刻:“你找他作甚?”

    徐行之發現有門,不覺驚喜,答曰:“他是我師弟……”

    黑影剛想說些什麽,二人突然同時聽得遠方炸開一陣喧嘩聲,一陣裹挾著熱風的靈力波紋橫推過來,險些把徐行之掃倒在地。

    巨響的來源是東南方的巨塔方向。

    黑影竟然難得顯露出了焦急之色,推了推徐行之的肩膀:“就是那個地方,快去!快去!”

    按照徐行之的個性,肯定是立刻掉頭撒腿往西北方跑,越快越好,絕不去觸那個黴頭,但一想到孟重光有可能在那裏,徐行之幹脆一咬牙,朝高塔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愈逼近那交戰的中心地點,徐行之愈感覺背上的人焦躁不安。

    而同樣的,愈逼近那巨塔邊緣,莫名的壓迫感就越叫徐行之喘不過氣來。

    率先進入徐行之視線的是一個站在斷崖上的青年,半副可怖的鐵製鬼麵擋住了他的上半張臉,他身在高處,玄衣飄飛,像是一隻烏鴉,掌心有淡紫色飛光眩轉。

    ……不過這是一隻小個子烏鴉。

    徐行之記得這個人,他也在自己的話本裏出現過。他是孟重光的手下,鬼修一名,通曉禦鬼之術。

    但徐行之還沒來得及為他取一個名字。

    準確說來,整本話本裏,徐行之隻為孟重光一人起了名字。

    在徐行之的設想中,世界共分人修,妖修,鬼修,和魔修四道,其中唯有人修一脈是公認的正道,有統領三界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