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一條曲徑通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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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追一逃,一個仗著手中六品靈寶,一個在蠻域一戰本也傷勢未愈,一時間僵持不下。
總的來說,還是紫嘯天更勝一籌。
冷蕭被沐尋安奪了肉身,龜縮在金丹之中,反倒是最為自在的一個。
冷蕭心中暗歎,此刻卻見那沐尋安隨手伸進懷中,將剩下的七枚桃花丹一把掏了出來,一股腦便吞了下去。
冷蕭呼吸不由急促了幾分,雙拳緊握,胸中積鬱著幾分怒氣。
便趁著沐尋安無暇顧及他之際,驀然自金丹之中掠出,對著沐尋安發起了衝擊,體內雷霆閃爍,頓時便成就了一片雷海!
他隻輕飄飄一觸,便又縮回了金丹之內,沐尋安頓時神魂戰栗,紫嘯天抓住時機,一掌便按在了沐尋安後心之上!
隻是他這一掌並未過於用力,畢竟沐尋安所占的乃是冷蕭肉身,叫他有些投鼠忌器。
沐尋安受了紫嘯天一掌,頓時身形一個踉蹌,險些從天上墜落,在他還未來得及穩住身形之時,紫嘯天周身忽然蕩起一道磅礴的神識之力,朝著沐尋安轟然落去!
紫嘯天一掌按下之時,沐尋安心中尚且淡然,可待紫嘯天神識之力散出之後,麵色頓時大變!
他同樣以神識之力抵擋,他雖然修為跌落,可畢竟也是分神修士!
二人神識劇烈撞擊在了一起,分明是無聲無息,卻叫二人皆身形巨震,仿佛受了重創。沐尋安不由七孔流血,模樣淒慘無比!
此刻,他嘴巴微張,劇烈喘息著,目光閃爍,忽然停在了一個方向,心中仿佛做出了什麽決定一般,驟然朝著那個方向掠去!
紫嘯天見到沐尋安所飛行的方向,亦是麵色一變,可速度非但沒有變慢,反而又加快了幾分,似是想阻止沐尋安,然而,他加快多少速度,沐尋安亦是加快多少速度,叫他分明看上去觸手可及,卻一時間就是無法追趕而上!
沐尋安素來性情淡漠,神情波動不大,與冷蕭頗為相似,他這般堅定誓要奪舍冷蕭,也有這一點原因在內,還有便是,這是白薇替他選擇的肉身,叫他如何肯舍棄?
可便是以他淡漠的性子,這刻也不禁嘶吼一聲,好似承受著極大痛處,麵上隱隱浮出血絲,好似皮膚將要破裂一般!
他嘶吼著,手指緊緊箍住金色長劍,速度愈發之快!
與此同時,靈雀穀,薇安居。
白薇與白彤麵對而坐,雙掌相合,卻見白彤麵上泛起絲絲痛苦之色,冷汗涔涔,白薇那身子本就略顯虛幻,此刻更是已然看不清麵容,仿佛煙霧一般,迷蒙不已。
白彤檀口微張,嚶嚀一聲,驀然睜開雙眼,目中淌下兩道淚水。
白薇不由出言安撫,聲音之中好似有些不忍,卻又極為堅定:“彤兒,再堅持一會兒,莫要泄了氣,否則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姑姑,彤兒堅持不住了……彤兒……想放棄……”
“姑姑命令你,堅持下去!”
白薇淒厲嘶吼一聲,整個身形仿佛化作兩道霧氣自白彤手心鑽了進去。繼而白彤那微微顫抖的身軀便立刻平靜了下來。
白彤神色舒緩,吐出一口濁氣,或許此刻開始……應該稱之為白薇。
“彤兒,姑姑對不起你,別怨姑姑。”
白薇喃喃一聲,手中擺出一個個怪異姿勢,身體卻發出一聲聲關節摩擦的聲響,叫她在極短時間內完成了與肉身的磨合。
不多時,她止住動作,推開門望著天邊淒冷月盤,心中無端泛起一抹憂慮。
她極力想要壓下這股憂慮,可是隨著時間推移,這股憂慮卻愈發強烈,強烈到像是有一團烈火將她一口吞噬,叫她喘不過氣來。
白薇身子微微顫抖,一手捂著心口,目光緩緩停留下一個方向,口中急促低語一聲:“安郎,你萬萬不可出事!”
白薇擔憂之時,沐尋安亦是手捂心口,仿佛同心,緊緊咬著牙關。
不知過去多久,天色依舊黯淡,黎明仿佛永遠不會到來一般,叫人心中發慌。
方才決定逃跑方向之時,沐尋安果斷之極,可此刻到了地點,他心中卻又泛起一絲猶豫。隻因此地……名為無棲之地。
萬般地域,既有繁榮之地,自是也有生靈不存的死地。這無棲之地,正是南域的死地之一。
便是在他猶豫之時,紫嘯天已然伸出一手探了過來,口中低喝一聲:“無棲之地,無數年來堆積了多少白骨?你莫要自尋死路!”
沐尋安身子不由再度朝著無棲之地內探了幾步,麵上泛起一絲波動,語氣急促了少許:“進是死,退亦是死,容晚輩想想,該做何選擇!”
他雖這般說著,可身形卻沒有一絲停頓之意,眼看便要沒入了無棲之地當中!
紫嘯天連忙止住身形,開口道:“閣下可要考慮清楚,隻要你舍棄冷蕭肉身,老夫自然不會傷你分毫,可你一旦闖入無棲之地,九死一生,無數年來,進入者不知凡幾,走出者又有幾人?”
沐尋安停頓在無棲之地邊緣,說是邊緣,其實與外界亦並沒有明確劃分範圍,隻不過以他們的修為而言,數裏之地不過幾個呼吸而已。
沐尋安聞言,亦是皺眉輕歎一聲,沉默許久,才緩緩說道:“百年枯寂……如今,是該舍之?還是取之?”
他眼睛一閉:“恐是要令前輩失望,薇兒給的禮物……恕晚輩決不能舍棄!晚輩情願……去爭這一線生機!”
沐尋安說著,好似堅定了決心一般,一頭便紮進了無棲之地當中!
便是在沐尋安方才停留之處,紫嘯天身形一晃,一個踉蹌,卻隻撲了個空,沐尋安已然闖進了死地!
他兀自空歎一聲:“糊塗……糊塗啊!”
然而下一刹,他麵上又變得平靜不已,搖頭步入其中,緊隨沐尋安之後。
“情之一字,害人不淺!”
沐尋安一步踏入,麵前景色盡皆變化,看似與外界眺望而來並無不同,卻又無端給人一種奇異之感。
一連跑了半個時辰,他回頭望去,見紫嘯天並未跟上來,心中不由鬆懈了不少,頓時劇烈咳嗽起來,渾身各處都是疼痛不已。
他幹脆便直接躺倒在地,又順勢在懷中摸索了起來,半晌,手中才握著兩塊靈晶開始恢複靈氣,口中微嘲的笑了一聲:“年輕人,你的貧窮,當真是超乎了本座想象,竟是連一枚療傷丹藥也無。”
冷蕭隻平淡道了一句:“原本是有,早已落入你腹中了。”
沐尋安微微搖頭:“便是那幾枚劣質丹藥?根本不值一提。”
“你可知,那不值一提的丹藥,每一枚,都是一條性命。”
沐尋安不明其意,然而冷蕭卻是沒了動靜,久久不語,仿佛徹底沉寂了下去。
見冷蕭不再言語,沐尋安心中暗道一聲可惜,他時刻都想將冷蕭磨滅,便可徹底融合這具肉身,可是卻始終未能尋到冷蕭破綻。
忽的,他神色一動,落在一處石縫之中。
他此刻所處之地,怪石嶙峋,土地貧瘠,那石頭有高大者,甚至堪比宮殿之大,亦不知如何存在,遠遠望去,便如同小山一般。
然而此刻,沐尋安身形一動,正是朝著這小山般的巨石掠了過去,在那巨石角落石縫之中,竟生長著一株蘑菇般的靈藥,通體成火紅之色,好似正在燃燒一般。
沐尋安一靠近,那紅色蘑菇頓時如同長了腿一般自石縫當中擠了出來,意圖逃跑,卻被沐尋安一把揪住,寸步難行。
“靈根,竟是靈根!”
人有資質,謂之凡根、靈根、仙根,靈藥亦然。
凡根之資,便是凡人,即便是刻苦修煉,終其一生基本也是在練氣期徘徊。而靈根以上,便是開了修行之資。靈藥亦然,普通靈藥,便是凡根,而靈根,其藥效遠超於凡根,甚至假以時日,誕生靈智之後,便可成就妖修。
沐尋安仔細端詳了這紅色蘑菇一番,麵上已失了初獲時的喜悅,隻是輕歎一聲:“竟還是先天靈根。多少人罔顧性命闖入無棲之地,或留下性命,或無功而返,倒是本座承蒙氣運親睞,這無頭蒼蠅般一闖,便得了一株先天靈根。”
他探出一指,在那靈根之上劃出一道小口,小口之上立刻便滲出幾滴汁液。他換了一個角度,以免叫那汁液滴落,湊過鼻子輕輕嗅了嗅,不由眼睛一亮,一口便將此靈根生吞了下去。
那靈根入口即化,化作一道火紅暖流流經四肢百骸,莫說是此前所受的皮肉傷勢,便是他的神魂亦恢複不少。
冷蕭平靜望著這一幕,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沐尋安神魂之力增強一分,他奪回肉身的希望便是要弱一分,可他此刻心中,卻是極為平靜。
二人始終沒有再交談,沐尋安便盤坐在地,鬼使神差的取出了洗髓金爐。
他闖入無棲之地不過是為了躲避紫嘯天而已,既然紫嘯天並未追來,他自然不會去亂闖,隻待在其中先恢複狀態,再尋出路。
他將洗髓金爐來來回回看了幾遍,卻始終隻有那一篇靈訣,並未有梁苟笙所說的地圖。
沐尋安略一思索,手掌頓時落在了洗髓金爐之上,對著爐子連連轟擊。洗髓金爐畢竟是五品靈寶,在他出手之下,雖然有些刺耳之聲,卻並未有何損毀。
沐尋安心中亦是唯恐將洗髓金爐損毀,沒有動用全力。此刻他眉頭一皺,緩緩抬起了金甲遊龍劍。
洗髓金爐對他來說,不過是可有可無之物,今日研究,也算了了卻了百多年前的一個遺憾。
金甲遊龍劍頓時散出無邊鋒銳之意,這柄稀世寶劍,此刻在沐尋安手中卻被當成了柴刀使。
便見他如同劈柴一般,將洗髓金爐扶好,一劍一劍斬落。
最初動作還算輕柔,到最後已然是動用了全力,長劍越是斬落,沐尋安目中越是泛起一絲明亮之意,卻見那洗髓金爐表麵蕩漾起一層薄薄光膜,好似真有什麽封印一般!
在他靈氣灌入之後,金甲遊龍劍頓時光芒大盛,轟然落在那洗髓金爐之上,卻見那方才還一副堅韌模樣的爐子,此刻卻直接被金色長劍給斬成了兩半!
金甲遊龍劍依著慣性,深深沒入地麵,那洗髓金爐便好似凡物一般,失去了所有光澤。
沐尋安靈氣一散,麵上不由愣了一下,卻忽然神色一動,從那爐子裂縫之中抽出一張羊皮卷。
他又從懷中取出那本羊皮冊,二者材質無論如何去看,竟都一般無二!
他隨之將羊皮卷打開,卻又愣了一下,羊皮卷之中,竟沒有一個文字,甚至沒有一個圖案,完完全全便是一張空白皮卷。
沐尋安吐出一口濁氣,心中說不清是失落還是平靜,麵上倒是沒有過多神情波動,他微微抬頭,卻忽然怔住,整個人“騰”地站起,雙目死死瞪著前方,眼睛之上泛起幾道血絲。
卻見前方景致驟然變化,這石頭還是這石頭,土地也還是這土地,可他麵前卻憑空出現一條石板路,石板形狀不一,顏色深淺不一,看模樣,好似曆經了無數歲月。
抬眼望去,石板路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處,仿佛沒有盡頭,再低頭,那石板路的起點,便是在他腳下,他雙腳所站立之處,正是那第一塊石板鋪設之處!
沐尋安迅速打開羊皮卷一看,卻見那空白皮卷正中間,緩緩浮現出一條幽深小徑,如蛇形蜿蜒,直到羊皮卷邊緣才消失,仿佛仍然沒有到頭,隻是因羊皮卷大小局限,繪製不下了。
而那幽深小徑起始之處,便在那羊皮卷底端之上一寸處,一如他腳下的石板路一般,憑空出現。
“詭異之地,詭異之事。本座沒有必要再生事端。”
沐尋安略一思索,卻是後退一步,走出了這石板路。
他目光閃爍,足足等了一炷香時間,亦未生出其他變故,心下不由微鬆。
然而等他再抬眼看去,卻駭然發現,腳底之下又踩著那一塊石板,站在那石板路的起點之上!
他本以為是他腳下又憑空出現了一塊石板,可他身後一步之處,還有兩個淺淺的腳印落在那裏,如此看來,分明乃是他又前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