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從來世事兩茫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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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蘇二人稍一抬頭,便見眼前河道上七高八低立著一隆隆土堆,頂端擺有石頭,石下壓著幹草。其時天上一輪眉月斜掛,冷冷的清光瀉在這些土堆上,入目蒼涼灰白,約摸得有十數處之多。月光下瞧得明白,這些哪是什麽土堆,分明是一片墳頭!
蘇楊兒本就被陸靖元嚇唬的不輕,再見了這等情景,更是驚上加驚,猛地抓緊了陸靖元的手臂,“啊喲”一聲叫道:“你個烏鴉嘴,他們真的是鬼!”
陸靖元同樣暗暗駭異,但神色間並不發作,故作鎮定道:“原來賢伉儷相邀之地,便是眼前這處墳地麽?不知賢伉儷住的是那一座墳包,可能容得下你我四人?”他一麵以玩笑相激,一麵留神戒備,心想眼前之人如真是鬼也就罷了,隻怕是心懷不軌。
於容川向他深深瞧了幾眼,臉上神氣大是異樣,古怪笑道:“適才我們把你們當成鬼怪,眼下你們反倒把我們當作鬼怪了。”說著,他回首看了一眼身後的墳堆,歎了口氣道:“這些朋友都是與你們一樣落難的路人,隻可惜他們沒有二位運氣好,沒能活成,我倆隱居在此,與他們做了鄰居,占了他們的地方,總得幫他們入土為安才是。”於夫人嗤的一聲笑,說道:“本來料想我們這些鄰居必會嚇到兩位,不曾想小兄弟膽色過人,竟仍如此鎮定,小妹妹你也不要怕,你朋友這樣了得,自不會有鬼敢來害你的。”
聽了二人所言,陸靖元和蘇楊兒頓時恍然大悟,陸靖元心想:“無怪路上沒有見到一副屍骨,原來都被他們給葬了,真是不嫌晦氣,不過若是他們有意害我和楊兒,自然不會費這許多口舌解釋,這人囉哩囉唆,那就絕非存有歹意。”
蘇楊兒卻想:“我一個現代人竟還不如陸靖元豁達,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她想當然以為古人愚昧,此時自覺丟了麵子,便道:“我不怕,我不怕。”
各人皆知她口是心非,聽了隻是一笑,於容川道:“不怕最好,那請進罷。”
“進哪兒?”蘇楊兒左右張望,眼前除了一座座墳包外,又哪有什麽可進的地方?
二人正感困惑之際,隻見於容川俯身撥開了地上的碎石,地麵上竟嵌了一扇門板,這門板看來極為厚重,色塗深漆,就連兩柄門環也是漆黑,與周圍暗色融為一體,如不仔細去瞧,決計瞧不出來。於容川提起門環,稍一用力,門板應聲提將起來,露出一架竹梯,竟像是直通地下。蘇楊兒陡然睜大了眼睛,湊眼去瞧,發現底下亮堂堂的,顯是有光源所在,心中十分驚奇:“這些日子怪人著實見了不少,這麽怪的還是頭次見到,難道我這個穿越者真的時來運轉,碰到隱士高人了麽?”她自穿越以來,無一刻不在倒黴受氣,從未覺得這古代有半點趣味可言,這時終於見了這等有趣之事,自是無比新鮮。
而陸靖元本就滿腹狐疑,一見這倆人竟是住在地下,心下更覺惴惴不安。於容川似是看出了他心存戒備,衝他微微一笑,當先爬了進去。
於夫人則對蘇楊兒道:“小妹妹,咱們也進屋罷。”
蘇楊兒好奇之下,也沒去想洞中有無危險,便隨她彎腰而下,這竹梯不過三尺長短,幾步便落了地,眼前登時豁然開朗。她四處張望,發現所處之地竟是一間圓形石室,室內甚是寬敞,左側放著圓桌,桌前有燈,桌上豎著一麵銅鏡,鏡旁放著梳子釵釧之屬。
微風自右側傳來,右側隔了一扇屏風,掩了床鋪、衣櫃及通風之處。
她瞧著這等情景,不由得呆了,心道:“原來這世上真有這樣的洞天,即使不見天日,深埋穀底,也能布置的像真正的家一樣,我如果也能尋到這樣一處好地方,從此不問人間世事,終老一生該有多好?”隨之下來的陸靖元卻不似她這般訝異,隻是在見到這些布置後,心中不由一喜:“看來這姓於的所言非虛,如若沒有出穀的法子,他在這穀底該如何生活,又哪來這麽多家當?”
這時於容川對二人笑道:“寒舍鄙陋,二位請坐罷。”
蘇楊兒回了回神道:“不鄙陋,不鄙陋,我羨慕都來不及,於三哥,這裏都是你建的麽?”於容川笑了笑,道:“於某豈敢與天地爭功,此地為自然造化,於某不過是占為己有罷了。”說話功夫,兩人隨他坐了,可桌旁凳子僅有三張,他們三人坐了,便沒了於夫人容身之處,蘇楊兒見狀忙站了起來道:“姐姐,你坐罷。”
於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們是客人,自然是請你來坐,小妹妹我見你適才采摘路上的野棗兒,一定是餓了吧,我去給你取些茶點來。”
蘇楊兒從不與人客氣,一聽有點心吃,立即歡喜的點了點頭,見於夫人轉身到了屏風後,又同於容川問道:“於三哥,你和姐姐是怎麽住到這裏來的,住了多久啦?”她似是對二人這種隱士生活極有興趣。
於容川卻隻搖了搖頭道:“一時偶然,在此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隨即向陸靖元道:“陸兄,於某懂些正骨之術,可否解開衣物,讓在下瞧一瞧你的傷情?”
見他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蘇楊兒不禁有些失望。
陸靖元適才一言不發,便是為了觀察這於氏夫婦究竟有何意圖,他發現這夫婦二人雖是農家打扮,但舉止談吐,絕不似尋常農戶,是以當聽聞他要為自己療傷,依舊不敢掉以輕心。他沉吟片刻,才回應道:“於兄肯出手相救,陸某感激不盡,但有一件事令陸某十分不解,於兄為何要把此穀的出口堵上?”語氣中滿是質疑。
於容川聞言猶豫再三,終於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事關某與賤內隱私,二位隻需知道於某絕非奸邪之人,出手搭救二位也絕無半點私心,隻是誰人都有落難之時,救人便是助己,其餘之事於某不能再說,也希望二位不要再問了。”
陸蘇二人聞言互望一眼,這番話倒令蘇楊兒想起蘇千易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來。
她不由說道:“於三哥,你這口氣和我一朋友倒是挺像的,你和他見了一定很談的來,隻是他為了救我,被人所傷,這會兒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她心係蘇千易等人安危,言說之間,語氣逐轉茫然憂慮。
陸靖元自知她說的是蘇千易,心中頗為不悅,打斷她道:“既然於兄不肯說,那便算了,陸某這條胳膊就全仰仗於兄了,兄弟盡管放心施為,治好治不好,陸某皆會銘感五內。”說罷,兀自褪去了上衣,露出精壯的上半身和有些扭曲的左臂來。
於容川點了點頭,側身取過一條手巾來,遞於他道:“正骨療傷,難免劇痛,你咬住此物,以免傷了舌根。”
陸靖元卻搖了搖頭,道:‘區區小痛,何足道哉,於兄動手罷。’
見他如此,於容川不禁動容,心想:“大丈夫該當如此。”
蘇楊兒與陸靖元肌膚之親不止一次,但當看見他的裸身與傷臂後還是不由得呆了,倒不是被他的強壯所吸引,亦不是因為他傷勢如何可怖。
而是因為她知此傷因她而起,現如今他卻又如此硬氣,叫她心中五味雜陳。
便在她瞧得有些挪不開眼睛之時,忽聞屏風後傳來於夫人之聲:“楊兒妹妹,陸兄弟脫衣療傷,姐姐不方便過去,你過來吃些點心罷。”
蘇楊兒擔憂陸靖元傷勢,不願離去,直當見陸靖元向她點了點頭,這才起身。(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