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蔓蔓抬起頭，雙眼眯著，眼白布滿血絲。

    “啊？”她過了兩秒才出聲，似乎剛剛反應過來錦娘在跟她說話。

    她的助理先上前了一步，站到她和錦娘之間，擋住了她半個身體：“不好意思，請問您剛剛說‘幫忙’是什麽意思？”

    “我看到你們這兩天一直在做衣服上的刺繡，時間似乎也比較緊，所以問問你們需不需要幫助？”錦娘指了指自己原先的工作台，又道，“我是33號台的，已經做完了。”

    程蔓蔓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轉過頭去，那張工作台已經收拾幹淨了。

    她的助理倒是認得錦娘，聞言抬了抬眉毛，問：“我可不可以問一下，你為什麽要幫蔓蔓？”

    程蔓蔓也專注地望著她，等她回答。

    錦娘淺笑道：“在所有入圍複賽的作品裏，我特別喜歡程蔓蔓的設計，我隻是不希望她因為時間來不及而錯失這次機會。”

    “你會刺繡？”程蔓蔓直接問道。

    “蔓蔓？”助理低頭看了看她，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麽，卻被她一擺手攔住。

    程蔓蔓站起來，整個身體好像都有些僵硬。

    “需要我先繡幾針給你看看嗎？”錦娘順手拈起桌上的一段碎布，衝她晃了晃。

    程蔓蔓抿住嘴唇，麵露猶豫。她握緊雙手，卻發覺自己右手手指已幾乎沒有了知覺。

    這兩天，她一直趕時間做刺繡，都沒有好好休息過，捏針的手指指尖簡直都快要磨出血泡來。

    錦娘的眼神一如既往的誠懇，程蔓蔓心裏一鬆，原本想讓她先在別的布上試繡一下的打算沒說出口，轉而道：“不用了，我相信你。謝謝。”

    她的助理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受到極大的驚嚇一般。

    他見程蔓蔓真的將詳細的刺繡圖案交到錦娘手裏，不由地問了一句：“這樣做，比賽規則允許嗎？”

    不隻是他，程蔓蔓附近有幾個同樣聽到她們交談聲音的參賽者也把目光投向他們。

    有個工作人員看見他們幾個人聚在一起，此時也走過來，小聲問發生了什麽。

    程蔓蔓的助理猶豫著把情況說了，那個工作人員也傻了，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他說了句“請稍等”，然後匆匆跑到場地外，向負責人匯報。

    他的負責人好像也不知道要怎麽處理，又帶著他跑去更外麵的辦公室。

    錦娘拿著程蔓蔓給的刺繡圖案，回到自己的工作台邊坐下，細細看起來。

    程蔓蔓也坐下，繼續自己艱難的工作。

    隻有程蔓蔓的助理顯得心神不定，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又抬頭看看工作人員離開的方向。

    他撓撓頭，湊到程蔓蔓耳邊小聲問：“蔓蔓，你怎麽這麽快就答應了？你不怕她萬一不會刺繡，或者會故意給你添亂嗎？”

    “她不會。”程蔓蔓果斷說道。

    “你怎麽知道她就不會呢？”他不禁更擔心了，忍不住腦補起顧錦繡出的圖案會有多麽難看，她又會在過程中做什麽樣的手腳，毀了程蔓蔓完成了大半的衣服。

    程蔓蔓想了一會兒，搖搖頭，認真地說道：“我也說不出為什麽，我就是感覺得出她是個好人。就像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是個好人一樣。”

    她的助理忽然說不出話了。他長歎一口氣，肩膀一塌，兩腿叉開坐在椅子上。

    算了，誰讓他認識了程蔓蔓這個傻姑娘呢，隻好自己辛苦點幫她盯著了。

    大概過了兩分鍾，那位工作人員回來了，身後跟著負責這次複賽的高姓負責人。

    “高理事，就是她們兩個。”那位工作人員為他指了指程蔓蔓和錦娘。

    高姓負責人對兩人招了招手，幾人在程蔓蔓的工作台邊圍攏到一起。

    “顧錦，是吧？”他看向錦娘，見她點頭，繼續道，“你決定幫助程蔓蔓完成她複賽的服裝製作工作，是嗎？”

    錦娘點點頭。

    他又看向程蔓蔓：“你也同意，是嗎？”

    程蔓蔓也點頭。

    “那好，”他直接道，“首先我可以告訴你們，大賽規則是允許比賽場地內的參賽選手互相幫助的，此前的比賽中也有過先例。但是，無論在你們合作過程中發生了什麽問題，都請你們自行承擔解決，組委會是不會插手的。所以在最終決定前，請仔細考慮清楚。”

    在複賽過程中，每位參賽者和他／她帶來的助理都不能隨意接觸其他參賽者的工作台，也禁止取用其他參賽者的製衣材料。

    一旦程蔓蔓同意錦娘提供幫助，那麽她就要首先允許錦娘接觸她的工作台。如果因為這一決定導致她的服裝出現任何差錯，一切結果都將由她自己承擔。

    程蔓蔓“哦”了一聲，道：“就這樣嗎？我知道了。”

    “好，等會兒你們登記一下，繼續比賽吧。”高姓負責人點點頭，不再停留。

    他一離開，程蔓蔓工作台附近的幾個位置忽然聲音大了起來。

    那幾個聽到了高負責人的話的參賽者都和自己的助理議論起來，然後他們互相看了看，終歸仍是埋首於自己手頭的工作。

    有別人幫助看起來固然很美好，但是也正如高負責人所暗示的那樣，在比賽場上，有幾個人敢真正將自己的工作台和衣料庫開放給另外一位參賽者？即便他們敢相信，又有幾人會像錦娘一樣，完成自己的比賽內容之後，還有餘力、也願意去幫自己的競爭對手？

    登記完畢，錦娘很快上手。

    程蔓蔓倒是真的毫無戒心，直接讓她拿了一件衣服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去繡了。

    錦娘也毫不避諱，拿起衣服就走。

    她將衣服掛在人台上對照著刺繡設計圖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用珠針定了幾個點，就將衣服取下來，鋪在工作台上繃緊，下了第一針。

    程蔓蔓的助理可不像程蔓蔓，衣服一交出去就拋到了腦後。

    他特別想站在顧錦的身後，盯住她的每一個動作。但程蔓蔓的舉動在前，他也不好意思這麽□□裸地表達對顧錦的不信任，隻能偶爾才回頭瞟一眼。

    他的視線被工作台上安裝的縫紉機擋了大半，能看到的，就是錦娘低著頭，連她有沒有在動都不知道。

    如坐針氈的半個小時過去後，他終於憋不住，打定主意，以確認進度為借口，去顧錦那邊看看情況。

    他幾步走到錦娘的工作台，視線故意不往衣服上看，問道：“顧錦，你做得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問題。”

    錦娘抬頭看他，輕輕笑了，把手中做好的部分向上提了提，道：“你想看就看吧。”

    錦娘的那個笑容似乎在說她早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他臉有些發熱，撓撓頭，還是硬著頭皮彎下身子去看。

    “我x！”他控製不住地喊了一聲，然後連忙捂住了嘴。

    他看了看錦娘，又看了看衣服，雙手揉了揉眼睛，又湊近了點看了一眼。

    他張著嘴，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覺得怎麽樣，可以嗎？”錦娘笑眯眯地問道。

    他眨著晏，晃了晃腦袋，舉起兩個大拇指，用力地點頭再點頭：“可以！太可以了！何止是可以，簡直、簡直太牛逼了！”

    被他的那一嗓子引來的注意不少，但他們也隻在遠處望望，隻有程蔓蔓走過來，問他：“怎麽了？你喊什麽？”

    她視線一轉，看到錦娘手裏的衣服，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我看看！”她兩步繞到錦娘身邊，抓住繡了圖案的部分，手指輕輕摩挲了幾下，喃喃道，“好，真好，和我想象的簡直一模一樣！速度竟然還能這麽快，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呢。”

    “繡得多了，就能做到了。”錦娘說。

    程蔓蔓猛地轉身，握住了她的手，使勁搖了搖，然後說：“謝謝，真的，謝謝你！”她的臉頰上浮起了兩團紅暈，連帶著眼圈似乎都泛紅了。

    她的助理也才反應過來，衝著錦娘就是深深的一個鞠躬：“謝謝您。蔓蔓不會說話，我替她謝謝。如果沒有您幫助，蔓蔓這次複賽的作品肯定完不成了。如果以後有任何我們能幫您的地方，您說話就成。”

    程蔓蔓看了，也跟著對她鞠了一躬。

    錦娘都有些無奈了，趕緊將他們拉起來，趕回去繼續做衣服。

    有了錦娘的幫助，程蔓蔓的進度大步向前。

    也是她設計的刺繡部分並不算太多，她自己也做了不少。錦娘總算在最後一天上午幫她把所有的衣服完成了。

    下午，三個人急匆匆地找了模特拍好照片，幾乎是趕在最後一刻完成全部比賽內容。

    看到工作人員在程蔓蔓的名字後記錄下“完成”兩個字，三個人同時舒了口氣。

    “好險好險！”

    “呼，幸好趕上了。”

    “來得及就好。”

    他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程蔓蔓第一次在錦娘麵前露出這麽輕鬆的表情，就像一朵花忽然破冰而出綻開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