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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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倪謙的心情隻能用“複雜”兩字形容。

    自從與顧錦離婚後,他越是不想聽到任何與她有關的事情,這些消息卻越是往他耳朵裏鑽。不論是她獲得設計師比賽大獎,還是成立公司,都讓他心裏五味雜陳,他自己都說不好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

    雁於飛在桌子下輕輕踢了他一腳,麵上帶笑對倪太太道:“媽,畢竟我還是公司裏的設計總監,這麽長時間不去工作,公司的事情也不好管理。倪謙那麽忙,我多少還可以給他搭把手。是不是啊,老公?”她轉頭看向倪謙。

    倪謙隨意地點點頭,道:“媽,飛飛想去工作就讓她去吧。”

    “可是,孩子還要喂奶呢,怎麽辦呀?”倪太太瞪了他一眼,深感他不懂自己的好意。

    “這都六七個月了,已經可以加輔食了。”雁於飛趕忙說道,“我早晚都在家裏,可以母乳,白天可以用輔食,到時候我多準備一些母乳放在家裏喂他。”

    “我看你是早就打算好了。”倪太太抿著嘴哼了一聲,嘀咕著,“成天想著往外麵跑,像什麽樣子,還不如顧錦在的時候。”

    雁於飛動作一頓,表情僵在臉上。

    倪謙也皺起了眉,道:“媽,你說什麽呢!”

    倪太太也曉得自己說錯了話,卻拉不下臉道歉,瞟了小夫妻倆幾眼,不耐煩般揮揮手,道:“算了算了,你們都大了,翅膀硬了,我哪管得了你們。你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雁於飛嘴上說著謝謝,心裏頭卻不由地想到,當初要讓顧錦離婚時,倪太太說顧錦不賢惠不能幫上倪謙,現在又說她應該像顧錦一樣待在家裏帶孩子。如果她真的像顧錦一樣不去工作了,會不會有一天也會得到同樣的結果?

    她心中泛著寒意,去工作的想法更加強烈,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甜了。

    雁於飛重新回到倪家的公司工作,錦娘的公司也在平穩運營著。

    比起當初的工作室,現在她手下有近十個可以獨立完成客戶設計的設計師,每個設計師配有兩到三個助理,此外還有數十個縫紉、刺繡等手工工匠。

    這些設計師中,有的是她從別的公司挖來的,有的是通過招聘層層篩選來的,也有像於嫻這樣,因為機緣巧合認識後,主動加入她公司的。

    錦娘在比賽中認識於嫻的時候,她還是一名研究生。如今畢業了,聽說錦娘要成立公司,她便沒有選擇加入當時實習的那一家國際服裝公司,而是聯係了錦娘。

    當初為了暫時幫她分擔一部分工作而被陶陶安排來工作室幫忙的甄艾繁,現在也正式加入公司,成為行政運營部門的負責人。

    陶陶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每隔兩三天便會到公司一趟,看一看各個部門的情況,解決一些經營中的問題,一直讓公司走上了正軌。

    錦娘提過一次,覺得他這樣做讓自己很過意不去。

    陶陶沒有說什麽“因為喜歡你所以做什麽都甘願”的情話,隻道這公司也有他的一部分,他管理自己的公司再正常不過了,讓錦娘連拒絕的理由都沒有。

    其實,他自那天表白過之後,就沒有再對錦娘多說一次,也沒有任何逾矩的舉動。

    有時候,錦娘甚至會覺得那件事情就像是一場夢,從沒有真實發生過。即便偶爾會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她還是覺得如今的狀態最好,最讓她覺得安全。

    在一整個夏天的忙碌之後,錦娘的生活再次規律了起來。

    陶陶也輕鬆了不少。

    連續這麽長時間要兼顧兩家公司,他不論是心理上還是身體上,都十分疲憊。

    他回到自己家裏,卻見自己媽媽和妹妹兩個坐在客廳裏說話,表情都帶著明顯的不快。

    “媽,然然,出什麽事了?”陶陶來到她們身邊問道。

    陶夫人看著他,忽然像對小孩子一樣,摸了摸他的腦袋,輕歎了一句:“我的陶陶啊。”

    陶然撅著嘴,憤憤不平地開口道:“哥,你不知道,姓虞的那一家今天竟然給媽媽打電話,說要來看你!”

    陶陶下意識蹙起了眉頭。他握著陶夫人的手,示意她自己沒事,問道:“他們怎麽突然要來看我?怎麽說的?”

    陶夫人搖搖頭,道:“他們也是找了別人家從中牽線,還能說什麽,不過是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們家之類的罷了。”說著,她臉色也有些冷。

    “哼,不要臉!”陶然氣鼓鼓地罵道,“要道歉的話,早幹嘛去了?當年說兩句對不起就跟沒事兒人一樣,覺得萬事大吉了?五六年前的事情現在又拿出來說,肯定沒安好心!”

    陶陶想起薛寰曾對他提起過,說“虞美人”要回國了,他心裏有了幾分猜測。

    “在別人麵前可不能把話說得這麽直白。”他對陶然笑笑,轉向陶夫人,問:“他們找了誰來說和的?能拒絕嗎?”

    陶夫人為難地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怎麽的,找到了你姨夫。”

    陶陶點了點頭,道:“那就見吧,你別擔心,也叫姨媽別為難。”

    他們圈子裏的幾家人互相之間要麽沾親帶故,要麽就有利益往來,關係錯綜複雜,能找到讓他們不好拒絕的人也算正常,真正做到老死不相往來的才少見。

    陶陶早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了,答應見麵不過是給姨夫一個麵子而已,至於他們計劃要做什麽,還得看他答不答應。

    陶然用力抱了他一下,氣哼哼地跑回自己房間,原地轉了幾圈,發了一長串話給薛寰,把他罵了一頓。

    罵完了薛寰,她還是覺得憋得慌,給錦娘發了一串表情,有生氣的,有悲傷大哭的,還有小刀。

    錦娘嚇了一跳,回了一個電話,問她:“然然,你怎麽了?”

    陶然聽到她溫和的聲音,忽然就覺得鼻酸,她很想直接說請她答應自己哥哥,和他好好地在一起,卻又知道不能這麽自私,最後隻能悶悶地喊了一聲:“顧錦姐。”

    錦娘應了一聲,在電話那頭等著,沒有催促她。

    陶然平靜下來後,才開始說起陶陶的事。

    “顧錦姐,你可能不清楚,我哥他的腿,是在六年前意外受傷的。”

    認識了陶陶這麽久,這還是錦娘第一次了解他受傷的具體原因。

    那時候的陶陶還是個極開朗的人,他為人熱情,性格爽快,喜歡各種各樣的運動。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與圈子裏的幾個同齡人一起去徒步登山。

    那一次實在是運氣不好,他們登山時遇到突發的暴雨,山體濕滑。他走在第一個,為其他人探路,踩到一塊滾石,跌了下去,左小腿摔成了骨折。

    誰知道跟在後麵的虞家小姐和另外兩個人不僅沒有停下來救他,反而先一步出了山。剩下的人冒著危險,沿著他摔下去的方向找到了他,幫他簡單處理了傷口,帶著他一點點往外走。

    先行出山的三個人獲救後,救援隊伍才找到剩下的人,連夜將陶陶送到了醫院。

    然而由於當時環境惡劣,送醫的時間又遲了些,最終隻得截肢。

    原本陶陶和陶家幾人也都沒有責怪先離開的那三個人。畢竟當時情況危急,他們連自己能不能得救都不確定,選擇想辦法自己先逃生,再尋找救援來救其他人也很合理。

    然而虞家的那個女兒作為陶陶的未婚妻,卻連一句關心都沒有說,一聽說陶陶截肢,就立刻飛到國外,讓自己的父母向陶家提出解除婚約。這幾乎是在陶陶和陶家的傷口上撒了一大把鹽。

    陶陶從手術中醒來後,就看見自己父母抹著眼淚怒罵虞家兩人。

    後來的事情就可以想見了,因為左腿截肢,陶陶原先的朋友裏有不少漸漸疏遠了他。他也變得敏感、冷漠,甚至很少再相信別人,除了工作也不出門了,曾經喜歡的運動也都再也沒有碰過。

    陶然說到後麵,好幾次哽咽住。

    有人說時間是一切傷痛的良藥,但對她來說,時間隻是讓這些痛苦凝結發酵。

    她的哥哥,那麽好的一個人,竟然落得這樣!幾乎每一次看見他蒼白的膚色、對待外人冷淡的表情,她的心都會痛上一陣。他原來,不是這樣的人啊!

    錦娘張口想要安慰她,卻覺得喉嚨仿佛堵上了一團東西,讓她發不出聲音。

    她眨了眨眼睛,臉上一濕,竟然落下眼淚來。

    記憶中陶陶的各種模樣浮現在眼前,初見時冷淡的、照顧晏晏時細心的、閑聊時風趣的、處理公司事情時專注的、還有向她表白時幾乎孤注一擲的樣子,交織在一起,讓她愈發替他難過。

    她想,如果此時陶陶在她麵前,她一定會用力抱住他,讓他知道,即便是如今的他,也讓她……

    讓她怎麽樣?錦娘看著指尖的淚忽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