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霓裳”的時裝發布會後，錦娘沒再對他們投入更多的關注，而是繼續日常的工作。

    沒過幾天，錦娘接待完一位客戶，剛走出接待室就見到助理在門口等她。

    “顧總，”助理跟在她身側低聲說道，“剛剛有一位姓楚的女士給您打了個電話，說是有一項工作想要與您合作，希望您有空的時候可以回個電話。”

    “姓楚？”錦娘在記憶中搜尋起自己認識的人來，“她有沒有說自己是做什麽的，合作內容是什麽？”

    “她說她是個導演，具體要做什麽沒有說。”助理答道，臉上不免露出幾分好奇。

    他們公司不是沒有接待過娛樂圈中的明星，但是不預約做衣服，反而說要和老板合作的，這還是頭一個。

    錦娘一聽是導演，便立刻想起來是誰了。

    她認識的唯一一位女導演就是楚夢林。說起來，兩人還是在去年年底參加真人秀《挑戰者之路》的時候認識的。不過節目錄完至今大半年，她與那些嘉賓們基本上就沒有什麽更多的聯係了，隻有邊雪來過工作室，請她設計過一兩件禮服。

    錦娘自己也想不出來，楚夢林找自己是為了什麽，自己有什麽可以與她合作的。

    回到辦公室，她便按照助理那兒記錄的聯係方式回撥過去。

    電話剛響了一聲，那邊便接了起來。

    “顧錦，好久不見，我是楚夢林，你還記得我嗎？”

    錦娘笑著說道：“楚導我怎麽可能不記得，聽說您找我，我不勝榮幸。”

    “快別這麽客氣。”楚夢林也笑了，道，“我比你大幾歲，你要是不介意，就喊我一聲‘楚姐’好了。”

    “好啊，楚姐。”寒暄了幾句，錦娘問起正事，“你找我是什麽事兒？”

    楚夢林的聲音也嚴肅了幾分，道：“是這樣的，我最近在籌拍一部電視劇，主要時代背景是在古代，主人公是一位女裁縫，或者說是成衣匠。你在服裝設計、製作方麵都非常有經驗，從日常的設計來看也很有古代風格，而且對那個時代的服飾有很深刻的了解。所以，我想邀請你作為我這一部電視劇的服裝設計顧問。”

    “顧問？”錦娘挑起眉毛：“可不可以問一下，這個‘顧問’主要需要做些什麽呢？”

    “最主要的工作是為劇中角色的服裝提供設計意見，還原那個時代人們所穿的服裝。”楚夢林解釋道，“這幾年古裝劇發展不如往日，不論是題材還是劇情都開始重複相似的套路，服裝和妝容上不說有多麽考據吧，甚至完全不考慮時代，被觀眾們挑出了太多問題。這次我爭取了不少預算放在道具和服裝上，隻求真實、專業。”

    她歇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此外還有一部分工作，就是為劇中製衣部分的表演提供指導，讓相關鏡頭下的動作、步驟正確。”

    “楚姐，”錦娘想了想，道，“先不說我能不能接下這個工作，但是我得先勸你，不要過度追求考據和還原。

    “舉幾個簡單的例子，那個朝代，棉花還沒有廣泛作為衣服原料，難不成所有角色都隻穿絲綢或者麻布嗎？從色彩上說，古代不論是植物染色還是礦物染色，布料的顏色是隨著時代慢慢豐富的，比起現代的色彩還是要少許多，顏色的明度也沒那麽足，而且麻布麵料染色不容易固定，電視劇裏的角色總不能穿褪了色的衣服吧。

    “除了這些客觀上的差異外，最重要的還是不同時代的審美觀念不一樣。你瞧瞧那個時代的畫作中，最誇張的時期，女子妝容都非常厚重，臉上都塗得雪白，抹上大麵積的胭脂，眉毛也會剔了重新畫。要是真按照那個時代的服裝和妝容來，別說演員同不同意了，觀眾首先就一定接受不了。這樣即便是還原了，搬到電視上，也能變成紀錄片，不會起到好的效果。再怎麽說，影視作品最終追求的還是帶給觀眾美的享受，重點還是要放在劇情和表演上。”

    楚夢林沉默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道：“顧錦，不管怎麽樣，我現在就得先謝謝你。我這兩天一直琢磨著考據的事兒，差點真要顛倒主次了。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還是希望在滿足好看這一點的同時，能盡可能還原出當時的真實麵貌。你願意來幫我嗎？”

    錦娘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說道：“楚姐，給我兩天時間考慮一下，可以嗎？”

    “沒問題，這是應該的。”楚夢林道，“不過你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適的人了，希望你能認真考慮我的提議。”

    錦娘笑笑，道：“謝謝楚姐誇獎。不過就算我去做了這個顧問，你最好還是請一位古代服飾方麵的專家來，如果有可能的話。畢竟我對古代服裝的了解有限，不如專家那麽廣泛、專業。”錦娘雖然有前一世在古代生活的經曆，但不同世界的服飾還是會有不同，她對其他朝代的、同一朝代其他時期的服裝變化的了解也沒有那麽細致。

    “好，我會好好想一想你的建議。”楚夢林應道，“兩天後，我等你的好消息。”

    結束了這通電話，錦娘把玩著手機，靜靜坐在椅子上琢磨起來。

    沒過一會兒，她的助理敲起了門：“顧總，設計團隊會議時間到了。”

    錦娘回過神，起身邁出門。

    直到晚上下班回到家，她仍舊沒有作出決定。

    將晏晏安頓好以後，她躺在床上，給陶陶打去了電話。

    “顧錦？”陶陶接電話很快，語氣也很關切，問道，“怎麽了？”

    錦娘沒有經常給陶陶打電話的習慣，兩人平時工作也都沒什麽空閑，一般都是通過發消息來聯係，主動打電話的也向來是陶陶。乍一看到錦娘的來電，他第一反應就是：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錦娘把白天楚夢林和她說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問道：“陶陶，你覺得我應該答應嗎？”

    陶陶很高興錦娘遇到難以決定的事情時，會想到自己。不過他並沒有表露出來，也沒有直接幫她做什麽決定，而是反過來問她：“你呢？你想不想做這件事？”

    “我也不知道。”錦娘猶豫著，說起自己的顧慮，“公司的事情不少，我不知道能不能抽出這個時間來。而且電視劇拍攝時間會比較久，甚至會去各個地方取景，我也不能離開晏晏太久。”

    從她的話裏，陶陶聽出來了什麽，他道：“所以，其實你內心還是想要去的，對嗎？隻是我不清楚你真正在擔心或者害怕什麽，用工作和晏晏作為你阻止自己的理由。”

    錦娘咬著嘴唇，沒有出聲。

    陶陶笑著說道：“在我看來，你的兩點擔心對於你而言都不是問題：公司已經步入正軌，除了你以外，郝愛竇他們都已經有能力獨當一麵接客戶的定製預約，你現在的工作比起前還要更輕鬆一些，時間也更靈活；至於電視劇拍攝周期和可能要去外地的問題，應該與導演商量，你作為顧問，並不一定必須隨劇組到處跑，即使偶爾離開一兩天，晏晏也可以交給我來照顧。”

    過了一會兒，錦娘才“嗯”了一聲。

    陶陶放緩語氣，對她說：“不論你心裏到底是因為什麽而猶豫，在做決定的時候，一定要看清自己的內心，聽從自己的本心，不要讓未來的自己後悔就好。無論你最終怎麽選擇，我都會支持你。”

    通過電話聽筒傳出來的聲音低沉又溫柔，如同一匹光滑的絲綢。雖然他說的話很正經，但錦娘莫名就覺得耳朵發燙。

    “好，我知道了。你早點休息吧。”

    錦娘匆匆掛斷了電話，回想起陶陶所說的，逐漸也理清了思緒。

    不可否認，楚夢林的這個邀請的確讓她心中一動。

    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那一句“還原那個時代”。

    前一世短暫又漫長的一生，錦娘無人可以分享。她一直將這段記憶埋在心底，隻當是一場夢。

    但她不是沒有想念過那時候的生活。

    無論是痛苦也好，美好也罷，那是她靈魂誕生的地方，可以說是她的真正故鄉。

    對她而言，楚夢林提供的不僅僅是一個合作機會，更是她可以寄托那一段經曆、重現自己生活景象的機會。

    可也正因為如此，她少見地膽怯了。

    三、四十年的生命，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其中所包含的記憶是那樣厚重，她越是想要曾經的生活用這種方式重現於世，她就越不敢接下這個工作。

    她真正擔心的，是自己無法做到圓滿，讓楚夢林失望，更讓自己失望。

    可是又正如陶陶所說，如果拒絕了，她以後真的不會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