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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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蘿卜沒有給鄒茵錢,陳勤森在水頭村是不需要付賬的,各家都已養成習慣,反正看見陳茂德都會主動管他討賬。

    但姑奶奶作為一個外姓人,臉皮是很薄的。

    因此,隔天上午,陳茂德在池塘邊的小賣鋪門口下棋時,就遭到了棋友的鄙視。

    “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啊。”

    “正是,正是,家當也砸了,以後怎麽靠生活。不比他家門口喂的那條犬。”

    陳茂德聽著怎麽就不是滋味,追著他們一問。等到中午飯過後,鄒茵就聽到門口有小弟仔叫喚,說是叫姑奶奶去陳宅裏領錢。

    從鄒太婆的小房子到陳宅走路大概要十幾二十分鍾,姑奶奶隨了鄒太婆的講究,換了一身素淨整潔的衣服,這才就和鄒茵一道兒出發。

    記得那天是雨過天晴,鄒茵進陳家院子的時候,天空中正好映出一彎五色的彩虹。人都說看見五色彩虹是有福氣的。那天的鄒茵,頭上鬆鬆的綰著發箍,身上穿一件西瓜紅的短袖,衣擺掖進淺色的短裙裏,唇紅齒白地站在彩虹下。

    她並不像有些女孩子,纖瘦單薄,她有著恰恰好的苗條,腿並得很直,皮膚又白,胳膊和肩都很勻稱。陳太太張氏看見她隨姑奶奶進來,眼前好像就亮了一亮,臉上隨即暈開親昵隨和的笑容。

    陳茂德正在教訓兒子,他罵兒子在水頭村也是出名的,平時不識鬥墨的他,唯獨罵起兒子來字句珠璣口若懸河,有時還能臨場發揮蹦出一連串押韻的成語。但你千萬別跟著起哄一起罵,因為他罵完了,轉頭又會給他兒子從歐洲進口車輪胎從北美買釣魚竿台球棒。

    他們陳家的派頭就是用錢堆出來的。

    那會兒陳茂德腆著肚子站在台階下,試圖戳陳勤森的腦門——

    “社會主義團結一家親啊懂不懂,欺負孤兒寡婦,秋秋累,唔人愛!”(丟麵子)

    “人家鄒茵小妹妹以後是要考大學的,你看看你,一個大磕呆,遊手好閑,頭毛親像一普塞。”(頭發就像一**)

    陳勤森被他戳得慣性把頭一偏,然而眼睛卻在瞥見鄒茵進來的刹那,很顯然地滯了一滯。白天的她,竟比夜燈下看到的時候還要醒目,像一朵嬌粉剔透的櫻花。

    那天的陳勤森穿著黑色及膝的短褲,深灰背心,肱二頭肌在陽光下打著黝亮的光澤。一米七九的大男人了,陳茂德雖然罵歸罵,也不會真舍得戳。

    丟下一句嘖歎,就換了一副笑臉轉向姑奶奶。說:“阿姑啊,你算算多少錢。這個小子他,也不是故意的,隔壁叫阿大的那個孬仔,偷砍我們族裏的上等木,被這小子攔了幾顆山石在路上,顛壞了幾十萬的車,他兩方就打架起來了。”

    既是為族裏的事,姑奶奶一個寄人籬下的外姓就更不好意思了。姑奶奶也是老實厚讓的人,就說:“也沒多少啦,桌子椅子還有那些七七八八,算下來也就八百不到塊的錢。”

    呐,你拿好了。陳茂德給了十二張嶄新的一百塊遞過去。

    太太張氏看了鄒茵一眼,笑著插話道:“阿姑年紀也慢慢大了,擺攤子也辛苦。我們阿森既然吃你家做的,想來你手藝也不會差,不如就來我們大灶上做飯,一個月給你開一千八,你看怎麽樣?”

    姑奶奶聽了受寵若驚,擺攤子要看天吃飯,遇上梅雨季節半個月都不能擺,在大灶上做飯,不僅熱鬧輕鬆,工錢穩定,時常做好事(喜喪祝壽擺酒等)的時候還有紅包拿。這樣的機會,在以前從來都是隻輪給本家的,什麽時候能到她一個外姓。

    她就連連說:“這怎麽好意思呢,這麽好的活我去哪裏能找到。”

    陳茂德有些瞠目結舌地看向老婆,家後啊,一千八百塊,給誰有這麽高。

    張氏就暗暗拽了拽他的褲腿,示意他看兒子。陳茂德順勢一看兒子眼裏的迷霧,得,他就閉嘴不說話了。

    這之後鄒茵和陳勤森的接觸才慢慢多了起來。

    陳勤森有厭女症,可他那張臉卻是很招桃花的。鄒茵是在和他好上之後,才從徐蘿卜那裏聽到,原來他在自己之前,還曾有談過一次戀愛。那個女孩叫顏佳莉,比陳勤森小一歲,也是當年入駐的外姓人後代。

    在水頭村這個小地方,本地本族的姓氏與外姓人之間有著明顯的氣質分界。那個年代隨兵荒馬亂中留下來的人們,或買地置房,或租賃而居,生活得十分謙慎,在人前總是有種退讓的感覺。

    顏佳莉就是個細細弱弱的女生,個子隻有一米五六,說話聲也是細聲細語的,動不動就臉紅害羞。他們在上職高的時候認識,z城的職高管的比一中還嚴格,那時候的陳勤森一沒染發,二無紋身,每天早上陳宅的管家把他開車送到市裏,他穿著黑色的西裝校服,顏佳莉會在操場的樹下,扯著他胸前的衣角嗔他:“我們家阿森好帥的。”陳勤森竟然也很吃這一套,聽說那時候十分寵她,連吻一下顏佳莉都是小心翼翼。

    但顏佳莉跟人跑了,跟的是鄰村大佬的林四公子。

    林四公子是從法國留學回來的碩士,穿一身筆直流暢的西褲,悅耳的普通話裏夾帶著英文和法語。顏佳莉不僅跟他去了法國,在走之前還把陳勤森沒動過的初-夜也奉獻了出去。

    自此陳勤森就視女人如無物了,當然,他不是禁-欲,他是濫-情。那種主動送上門、長得還行的,他也是來者不拒的。

    *

    大灶上做飯很熱鬧,人多的時候在祠堂,人少就在陳宅前麵的那棟二層小樓,比如族裏果園豐收、割稻穀、祭天祭大帝等等,都要擺大飯。姑奶奶忙,鄒茵也會去搭把手,陳太太張氏看見她出去,就會順便叫住她說:“糖糖啊,路上看見你阿森哥,幫我喊他回來。”

    鄒茵出去,陳勤森通常會在不遠的一個桌球廳門口打牌,那裏有很多混社會的女孩子,她們被陳勤森英俊的外表和深厚的家財所迷戀,陳勤森出一張牌,就會有女孩子蹭著他的肩膀想親他:“少保哥這回贏定了。”

    陳勤森偏過頭咧咧嘴角:“贏了給你買口紅,這地攤貨塗著真難聞。”

    他穿一條休閑長褲,黑色尼龍的褲帶鬆鬆紮著,能看到腰腹那裏硬悍的肌肉。

    旁的夥計就調侃:“晚上少保哥又要多用兩個杜蕾斯了。”

    鄒茵心裏就會覺得髒和亂,但麵上總作視若無睹,站在樹底下叫:“陳勤森,張姨叫你回去一趟。”

    她一叫,陳勤森就從三兩個女人堆裏探出頭,看到她,本在邪笑的臉就冰冷,麵無表情。

    鄒茵倒並不怯懼,隻又重複一句:“張姨叫你有事。”

    她的眼睛看他是空洞,好像對他的所有惡所有壞所有囂張與跋扈,在她這裏都不起作用。這種感覺在之後的很多年都讓陳勤森憋傷,這是個對自己無所望的女人。

    那幾個女孩子嗤嗤嘲弄:“你是誰?他憑什麽要聽你的。”“少保哥找了個小管家婆?”

    但話音還沒落,陳勤森卻就已經站了起來。

    因為次次都能把他喊回來,張氏後來就會把電話遞給鄒茵:“糖糖,我空不出手,你幫我撥一個給阿森。”

    鄒茵打出去很久他才接,接起來聲音沉悶:“嬸媽,幹嘛?”

    z城這一帶有個規矩,怕兒子養不活的,都不管父母叫爸媽,要麽叫嬸媽、陳伯,要麽叫舅舅、舅媽。

    鄒茵說:“張姨叫你快點回來,家裏來大客了。”

    她的聲音透過話筒傳到陳勤森那邊,陳勤森的語調似乎就寂了一寂,答:“沒空。”

    但過一會兒總會出現。

    連陳宅的人都發現大少爺逢鄒茵叫必到了。再後來,張氏就沒給她手機,隻說:“糖糖,幫我打個電話給你阿森哥,他的電話號碼你記著吧,138***……”

    陳老太爺在這一帶算是個很不得了的人物,他們陳家除了在z城,在隔壁的兩個城裏也都有地皮;陳老太爺還有個看家飯是給人鑒寶,他早前能在大上海混出頭,靠的就是這個過硬的活計。

    因此你會時常看到有外地的豪車開進院子,下來一些衣著莊重的人,他們或為地產,或為寶物,然後互相寒暄,恭恭敬敬地把陳老爺子讓進主宅。

    陳勤森被鄒茵的電話喊回來,張氏急忙催他回房換衣服。陳勤森那時就會換上考究的服飾,有時是銅錢底紋的綢緞短衫,千層底布鞋,有時是澄亮的皮鞋和西裝。微瘸地路過鄒茵身旁,問她:“客人在哪裏?”

    鄒茵一指,陳勤森在她邊上頓了頓走進去。那時候的陳勤森肩寬衣展,低眉順從地站在老太爺交椅後麵,便儼然是這個陳家撐門麵的大少爺了。

    除此之外,鄒茵都不和他有別的交流。

    八月的一天,鄒茵去了趟網吧,因為惦記著林彥可能快到學校了,想看看有沒有留言,順便去給mp3下幾首歌。

    網吧在一間移動通信服務店的二樓,以前是個小咖啡廳改裝的,光線有點暗,門口一個小吧台當做收銀台,三麵牆上擺著半舊的台式電腦,中間再橫兩道。鄒茵去的時候是午後,因為從傍晚開始到晚上都會人員爆滿,還有一些流裏流氣的社會仔,會站在女生的背後偷看企鵝號碼,然後加了好友去調-戲。

    鄒茵進去的時候,沒想到陳勤森也會在那裏,他正和兩個男青年鼓搗一個遙控。看見她進去,便用那雙冷銳的眼睛望向她。

    哥們戲謔:“喲,陳少保,這不是你小媳婦?”

    徐蘿卜在旁打岔:“她是一中的高三生了,以後考大學的,哪裏會看得上我們少保哥。”

    陳勤森盯著鄒茵,這時候的他們已經不算陌生人了,兩個話筒貼著氣息,聲音那麽近的說過話。但鄒茵沒有和他打招呼。其實鄒茵是想走的,但又覺得走了就顯得自己對他的態度有刻意了,她就目若尋常地刷了卡進去。

    徐蘿卜指著她的背影:“少保哥,要不要我去盯下號?”

    陳勤森的眼睛黯淡下來:“死邊。”看見鄒茵開電腦,又說道:“去阿克家給我買瓶可樂,還有中華帶一包。”

    阿克是個啞巴,帶著老婆和一個一歲多的孩子,陳少保買東西都會專門去他家買。徐蘿卜應了一聲就走了。

    兩個哥們去玩遊戲,陳勤森把電腦調到了管理界麵。

    鄒茵開電腦登錄,看到林彥的qq並沒有上線,空間也上鎖了。應該中間有曾上過網,因為個性簽名變成了“我們”。

    她也不太懂,莫名略有些悵。就把數據線插-進電腦,在等下載音樂的間隙,隨便進了個聊天室打發時間。

    她的qq頭像是係統自帶的鴨子,網名是米唐,基本沒人找她聊天,都是看別人天南海闊。

    偶爾有人問:喜歡米老鼠和唐老鴨嗎?

    她答:還好。

    再問:是mm還是gg?有沒有照片。

    再下去就沒聲息了。

    忽然看到聊天框裏有新信息在冒,網名叫軒轅勾陳,頭像是個長著龍角的上古神獸。

    問:在幹嘛?

    鄒茵回:沒幹嘛。

    軒轅勾陳:沒幹嘛大中午跑來上網,是在網戀了?

    她不知道為什麽,抬起頭看了看吧台那邊的陳勤森。看陳勤森翹著二郎腿,右手夾著煙靠在椅背上,不像在打字。就鬆了口氣,反問他:“下幾首歌。你不是也在上網,你網戀了?”

    軒轅勾陳:“和你啊?”

    嘀嘀,何惠娟發來手機短信,說二十分鍾後在小超市見,鄒茵回她好。

    軒轅勾陳等了一會兒沒動靜,複問:“敢不敢和我談一段?”

    鄒茵回他:“我不網戀。”

    軒轅勾陳:“誰說是網戀了?”

    又道:“你是沒錢買胸-罩麽?吊兩塊布也不怕掛掉。做我女朋友,以後給你買。”

    陳勤森,這回鄒茵抬頭直視他了,陳勤森那邊也抬起下頜,隔著昏朦的光線,看到他精致的下唇咬了咬。

    鄒茵想起是那天晚上衣服被水汲濕了,雙頰頓時憋得通紅,後來她就下了線。

    那天的鄒茵出網吧後,在拐角的巷子裏被上次叫阿大的老大抓走了。阿大讓人把鄒茵的手綁了,嘴裏塞一條毛巾,然後拿著一個改裝的大號蒼蠅拍,叫手下煽鄒茵的臉,說要三倍五倍的還回來。

    手下看著鄒茵嫩得出水的皮膚,不敢打,說長這麽正,打壞就糟蹋了。

    阿大罵他:“叫你打就打,敢幫陳少保下場的,她就是這麽個淒慘!”又叫旁的幾個打。

    鄒茵蠕在破車皮庫的角落裏,眼睛因為瞪太久了而有些淚漬溢出來,隻是無聲地抖著口袋裏將落的諾基亞黑白屏手機。

    “陳少保的女人又怎樣,他以前那個女人還給他戴過綠帽子,煽臉又怎樣?”當阿大自己拿著蒼蠅拍,走到鄒茵跟前,先輕輕試了一下彈性,然後眼睛一閉準備重重煽下去的時候。

    阿大像豬一樣的“嗷”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