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0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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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剛亮, 林靜好就起來, 把沙發收拾妥當,去外頭煮了一鍋米湯又絆了個胡蘿卜涼菜,還蒸了一屜饅頭, 等張美蘭和吳豔芬起來的時候,剛好吃早飯。

    兩人眼睛都紅紅的,臉也微腫,想來是一夜沒睡好, 林靜好也不說話, 三人默默吃了飯,林靜好瞧著他倆氣色好些,就收拾了碗筷去洗幹淨, 又把饅頭拿出放到盆裏罩了罩子,一回屋, 屋裏頭竟多出個人來。

    看見林靜好走進來,那人有些局促,趕忙從沙發上站起來,一下子就遮住了窗戶透進來的光線, 又高又壯實。

    逆著光林靜好看不太清楚,隻能走上前,有些疑惑的看著張美蘭。

    “靜靜, 叫舅舅。”張美蘭趕忙說。

    “舅舅好。”林靜好露出一排牙齒, 乖巧的喊著。

    張寧剛這人比較死板, 平時不多話,他是張美蘭帶大的,從小就和他姐親,和他媽都沒幾句話,昨兒夜裏有人從家裏頭去廠子上夜班,就給他帶了話,說是他那個失蹤十幾年的姐回來了,張寧剛這心突突了一夜,大清早就請了個假趕回了家。

    這進了屋,瞧見他姐,張寧剛眼眶子就紅了一圈,兩人坐下剛說了說生活,這個突然來的外甥女就冒了出來,張寧剛還有點緊張,他沒結婚,也沒孩子,平時接觸的都是大老爺們,自然不知該咋說話。

    “靜靜,你去買點菜回來吧。”張美蘭了解張寧剛,他從小就有點怕生,尤其是對女孩子,這事兒吳豔芬不知道,她以前經常不在家,所以吳豔芬昨天說他還沒結婚,張美蘭就知道,八成還是老毛病。他這頭一次見到林靜好,還需要適應適應。

    “好。”接了張美蘭遞過來的四塊錢,林靜好有些驚訝,明白張美蘭的意思,不動聲色的接下來,乖乖的和舅舅姥姥道了別,帶上門,去廚房提了籃子下了樓。

    張寧剛難得回來一次,張美蘭怕是想讓林靜好做些好吃的。

    市場離得不遠,林靜好路上問了一個人就找到了,吳豔芬怕是住在比較熱鬧的地方,這一路上都不少人,有的忙忙碌碌,有的就在路邊嗑瓜子聊天,林靜好不急不忙的走著,大清早的,市場上又是人滿為患。

    買了些肉和豬油,林靜好又擠到人堆裏麵買了些豆角,還買了一把粉條,之後又買了不少大棗,籃子裝的滿滿的,才往回走。

    她沒有進屋,直接在廚房裏麵忙活起來,洗淨了肉,連著皮切成四四方方一塊一塊的,下鍋大火煮,在丟兩片薑進去,林靜好蓋上鍋蓋,拿著豆角去了絲兒,那邊水已經滾的老開了。

    關火,林靜好把肉撈出來,過了涼水洗幹淨,放到盤子裏麵,又趕忙把棗子上了蒸鍋開大火蒸。

    這一個煤氣灶,就是不夠用,林靜好邊想邊開始切蔥薑,蔥切段薑切片,放進一個大碗裏頭兌滿水便開始往裏頭倒醬油,直到一碗水變成深色的她才住了手。

    那邊棗香味兒已經出了,林靜好把鍋拿下來,棗子裝到盆裏,倒了水洗了鍋,大火燒幹,在鍋裏頭倒了一點豬油兒,小火燒到微熱,挖了一勺白糖放裏麵用鍋鏟攪開,融為一體之後,開中火下肉,這肉進了鍋,林靜好的手就不得閑了,翻騰來翻騰去,知道肉炒的泛黃出水,才換了大火。

    這鍋裏頭一瞬間開始劈裏啪啦的作響,林靜好翻騰來翻騰去,等到水幹了,隻剩下油,她趕忙把事先準備好的醬油水倒了進去,大火煮。

    那邊大火燉肉,這邊她開始給棗子去核,等都去了,水也滾了,林靜好便把火關小,蓋子蓋上。

    棗花酥她本來就準備做些,倒是不用做太多,昨晚她隱隱約約聽到張美蘭和吳豔芬說了準備擺攤的打算,她準備露一手,也好讓她姥和舅安個心,好在她現在做起來已經是得心應手。

    都做好又揉了麵,林靜好洗了幾片大白菜,泡了粉條,先把豆角扔到鍋裏,又蓋上蓋,等到燉的差不多熟了邊撈出來,先擱置在盆裏。

    家裏多了個男人,這點才怕是不夠,林靜好先炸了油酥,煎了五六個棗花酥放好,又把那盆肉到了回去,大火滾開,下粉條白菜換小火撒上小半勺鹽小半勺糖,攪開,咕嘟個一分鍾左右,林靜好轉大火,蓋上蓋,壓嚴實,不到兩分鍾,掀開蓋,汁兒已經收好了,滿意的點點頭,林靜好出了鍋,又熱了饅頭,這才端著打開門進了屋。

    他們娘仨兒正坐在沙發上說話,林靜好走進來,端著盆放到桌上說:“不知道舅舅早上吃了沒,就做的快了點。”

    張寧剛沒看林靜好,隻是點著頭,嘴上說著:“好、好……”

    林靜好回身,又端了棗花酥和饅頭進來,拿了碗筷擺好才說:“這是紅燒肉,這是棗花酥。”

    張美蘭看著那一鍋紅燒肉,肉不算多,菜倒是不少,但是林靜好一端進來,味兒就沒散過,香的很。

    “剛子,你嚐嚐,這就是靜靜做的棗花酥,我和你說的我們娘倆準備支攤兒賣的糕點。”紅燒肉再好聞,也不能忘了正事,張美蘭趕忙拿了一塊棗花酥遞給來張寧剛。

    林靜好見狀,也趕緊拿了一個遞給吳豔芬。

    兩人接過來均咬了一口,張寧剛立馬就憋紅了臉,這棗花酥的味兒可真別致,他對吃食一向沒什麽講究,能吃就行,一個人也湊合慣了,竟然不知道還有這等好吃的東西,三兩口一個就下了肚。

    “真好吃。”張寧剛咽下之後,睜大眼睛,由衷了說了一句。

    “靜丫頭不但做飯好吃,這糕點真是把我這老婆子都吃饞了。”吳豔芬把林靜好拉到身邊坐下來,愛憐的摸著她的頭,又轉過去和張美蘭說:“我看那攤子的事兒可以試試,左右你們娘倆現在也不好找份工。”

    “這攤子還是要擺在熱鬧的地方才行,東西也不可少。”張寧剛有些激動的和張美蘭說著,向林靜好看過來,又轉回眼神,聲音小了許多和張美蘭說:“我正好今兒請了一天假,都需要什麽東西,回頭讓靜靜說說,我下午去買看,你好多年沒回來,不太熟悉。”

    聽了這個話,饒是林靜好也覺得感動幾分,張寧剛和吳豔芬至少都是支持他們娘倆的。

    “好,咱先吃飯。”張美蘭說。

    這頓飯張寧剛吃的舒服得很,他們食堂也有肉菜,雖然不多,但是每日都有,可他覺得和那大白菜也差不離多少,今兒吃了這紅燒肉,才知道不隻棗花酥好吃,紅燒肉也可以這般香,盡管菜多肉少,可這菜裏頭都湊著肉味呢。

    說來也奇怪,他對林靜好的感覺也親近了不少,心裏沒有剛才那種緊張感,也覺得柔和了許多,那種見到張美蘭的不真實感也變得踏實起來,想來就覺得身心舒暢。

    吃完飯,張寧剛趁著林靜好收碗的時候說:“咱們這縣城上,人比較多的地方不多,市場那條街口是一個,另一個就是出門直走到頭左拐的解放街,那有個公交站,專門走廠房路線的,廠子多半都比較遠,在縣上住著的話都會去那坐車上工。”

    “你為什麽教給她啊?你難道不知道這是我們吃飯的手藝?”林靜好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張美蘭,眼神中的怒氣掩飾不住。

    “趙大娘總打她,我就想……她是想哄趙大娘開心,在這求了我好半天。”她解釋說。

    “求了你好半天?媽你是不是有些不清楚?棗花酥是我們吃飯的手藝,你教給了別人,回頭人家也賣起來了,我們賣什麽?幾句好話還能當錢使嗎?”林靜好扶額,之前她沒有和張美蘭提過小薈的事情,是因為她想張美蘭好歹也四十好幾,心裏頭難道能沒點數嗎?

    “啊?”對於林靜好這一通炮轟,張美蘭直接被轟傻了。

    “我十六歲,人家十五歲,有爹有媽有房,你在同情她什麽啊?總是挨打挨罵?那是她活該,小小年紀不學好,也不幹活,成天吃幹飯,她挨打她怪誰?”林靜好站起來,提高音量說道,她原本沒提小薈的是,也是覺得,張美蘭她雖然不聰明,但至少不是個蠢貨啊!

    “這是怎麽了?”在裏屋縫衣服的吳豔芬聽到外頭吵吵鬧鬧的,開門出來,就看見林靜好站在那,眼淚嘩嘩的往下落,三步做兩步走過去,就問她:“靜丫頭咋了?”

    林靜好抬手抹了一把眼淚,流的更凶,鼻子也一吸一吸的,說不出話來。

    “咋哭的這麽厲害,來來來先坐下。”吳豔芬拉著林靜好,眼神瞟了瞟張美蘭,張美蘭看著還有些發愣,她邊拿了塊帕子給林靜好擦臉。

    “蘭丫,有人欺負你們了?”林靜好不說話,吳豔芬隻好問張美蘭。

    “沒有……”張美蘭說。

    “沒有什麽沒有,都是媽幫著外人!”林靜好邊擦眼淚邊說,這一說,哭的更厲害了。

    “這是咋回事啊。”吳豔芬趕忙把帕子塞在林靜好的手裏,然後問她。

    “讓媽說。”林靜好吸著鼻子說。

    “今天下午小薈來,坐了好一陣子,就說趙大娘總是打她,她在家裏麵很可憐,想做點好看的點心哄趙大娘開心,看棗花酥樣子好看,就求我教她,我琢磨著孩子小,就教了……”麵對吳豔芬的問詢,張美蘭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心裏頭有些虛,原本她不認為是什麽大事,可是林靜好剛才那一番話……

    吳豔芬聽了一愣,隨即眉頭便緊鎖起來,看著張美蘭,直接就問:“你是不是傻?”

    “你是不是蠢得慌啊張美蘭!你把吃飯的手藝直接教給別人,那你們娘倆呢?你想過沒啊?”吳豔芬算是知道林靜好為什麽哭成這樣了,這簡直就是蠢貨!

    “媽……”真的這麽嚴重嗎?張美蘭有些嚇到了。

    “自個兒的日子都沒活明白,上趕著心疼起別人來了。”吳豔芬看著她一臉呆樣,心裏頭那個恨啊,一下子火就燒了眉毛。

    “那小薈圍著廚房繞了幾天,你看不到?你那眉毛下麵兩個窟窿眼是擺設?不能動動腦子?不說明白你那豬腦子就不知道了?她來說幾句好話,你就覺得她可憐得很了?你可不可憐?靜丫頭可不可憐?人家閨女有爹媽心疼,用得著你心疼?”吳豔芬這一連串的問,讓張美蘭有些招架不住。

    “給你兩句好話,你就給人當媽了?自個兒都要靠閨女養,還心疼起別人家閨女來了?”吳豔芬氣的說話都一喘一喘的。

    把帕子捂在臉上,林靜好哭出聲。

    “我看你是掉福窩窩裏頭了還不知道惜福!擱別人家攤上靜丫頭這麽好的閨女,早就偷著樂了,你還上趕著給她找事兒!閑得沒事兒,你倒是給我搗騰蜂窩煤去啊!等人家把攤子支起來,你就喝你的西北風去!你老娘也想管你了!”

    “跟姥回屋去!”張美蘭一把拉起來林靜好的胳膊,就把林靜好拉進了裏屋去。

    張美蘭愣在原地,不敢相信,急衝衝的站起來,打開門就要往外走,這還沒走出去,就瞧見門口圍了一群人,看見她,都是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筒子樓本來隔音就不好,剛才吳豔芬的聲音不小,這鄰裏另外全都出來聽戲,這會兒還沒散呢。

    想到吳豔芬的那些話,張美蘭低著頭就鑽進了廚房裏頭,剛站穩腳,就聽見後麵議論聲四起。

    “你不知道那個棗花酥的生意得多好,我瞅著怕是以後沒這個福分咯。”

    “可不是麽,我前幾天路過公交站,看著排著長龍呢。”

    “那模樣那麽好看,在外頭根本瞧不見,她居然也舍得教給別人,要是我,藏著掖著都不給別人看!”

    “怪不得一個人帶著閨女回來了,婆家那頭是不是嫌她傻啊。”

    “我看她就是這日子過得太舒坦了。”

    ……

    張美蘭聽著這些話,抬不起頭來,恨不得把手裏麵的帕子都給它攪碎了。

    “這看啥戲呢啊?”人群後頭冒出來一個青澀的女聲,這會兒化成灰張美蘭也知道這是誰的聲音。

    “小薈,你說你學做棗花酥是做好了給你媽吃的對不?”張美蘭上去就推開了人群,抓著王二薈的胳膊劈頭蓋臉的問。

    “啥啊。”王二薈一看張美蘭,這眉頭就皺起來了,把她的手弄掉說:“張姨你在說啥呢?”

    “下午啊,你下午來找我,說是要做幾個花樣點心哄趙大娘開心,我就教了你棗花酥怎麽做。你說啊,你就是哄趙大娘開心是不?”張美蘭說的著急,一雙手又抓住王二薈的胳膊,恨不得馬上小薈就點了頭,她一顆慌張的心就可以放進肚子裏頭。

    “你說啥呢啊,你自個兒要教我的,又不是我求你的,怎麽現在這麽說了?”王二薈甩開張美蘭的手。

    “你怎麽這麽說,明明是下午你來求我,讓我教給你的!”張美蘭指著王二薈,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我隻是去串門兒,你說你教我,我就學了啊。”王二薈說完,腳底抹油,一轉臉就進了自個兒的家門,“砰”的一聲就關上了屋門。

    “我看她啊,就是腦子裏頭缺根弦。”

    “這怕不是個傻子吧,還問什麽問啊,就那還沒想明白呢。”

    “散咯散咯。”

    ……

    周圍的人一個個離開,就留下張美蘭一個人站在那。

    *

    解放街頭新開了個小吃攤,嶄新的三輪車,煤氣罐加煤氣灶,發光的大鐵鍋,還有一個八層高的木頭籠屜,擺攤的是個小姑娘,瞧著也就十五六歲,穿著大花圍裙,編著麻花辮,好看得很喲。

    王二薈站在發亮的三輪車跟前,用抹布又狠擦了兩下,扯了扯身上的新衣服,又摸了摸早上她媽給編的大辮子,那灰灰的補丁衣服以後就和她徹底告別,頹廢樣兒什麽的都走開!她的攤兒已經支起來了,還都是新的,比公交站那個鄉下野丫頭的二手車好多了!

    想到這兒,王二薈就覺得開心,精氣神兒特別高,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就衝著過路人柔聲道:“大哥,來個棗花酥不?七分錢一個”

    棗花酥?七分錢?

    公交站不是也有一個賣棗花酥的嗎?好像要一毛錢一個呢!他好幾次都看見那圍滿了人,但是太貴,舍不得買,

    那人走到王二薈的三輪車跟前,往那鐵鍋裏麵瞧了瞧說:“喲,看著和公交站那家的模樣倒是一模一樣的呢。”

    “味道也是一模一樣的,我這個棗花酥啊,比她用的料還足,瞧見沒,這個頭就大了一圈呢。”王二薈像模像樣的拿著筷子把棗花酥從鍋裏頭翻了個個兒。

    “您聞聞,甜不甜??”王二薈扇了扇手問那人。

    那人湊近一聞,果然空氣裏麵又甜又香的,琢磨著,模樣差不多,聞著味道也差不多,反正來回不就那些個東西?掏出來一毛錢遞給王二薈說:“那給我來一個吧。”

    王二薈忙點頭,收了錢,麻溜的給人找了三分,一轉煤氣灶,把火兒加大了一些說:“馬上就好,您不用等。”

    煤氣灶這大火燒起來,果不然快得很,棗花酥不一會兒就煎成了金黃色,王二薈一關火,把棗花酥裝進袋子裏,就遞給他說:“大哥,您吃好了再來,多買我給您便宜。”

    “好嘞。”那人拿著就咬了一口,喲,甜甜酥酥的,他聽著別人說解放街公交站上那家也是甜甜酥酥的,那一準沒錯,這才七毛錢,他可不是賺大了麽,回頭他可要和那些經常去買的人說道說道,一毛錢一個,老虧了。

    *

    自那天之後,吳豔芬就不讓張美蘭陪林靜好出攤了,她親自上陣,和林靜好一塊兒做棗花酥,第二天在一塊兒出攤,一句話都不和張美蘭說,也不讓她插手。

    張美蘭心裏麵急的直上火,吳豔芬再也不和她說一句話,連林靜好都是,睡沙發的人也變成了她。

    家裏的麵粉和棗子不多了,張美蘭瞧見那個小筐空了一大半,抓上荷包就出了門,想著要多買點,等林靜好他們回來的時候把麵都和好了才成。

    “來咯,新鮮出鍋的棗花酥,個頭賊大,味兒特香,七分錢一個,不好吃不要錢嘞,您走路過不要錯過,保證您吃了我家的棗花酥,再也不想去別家。”王二薈的吆喝聲中氣十足,十幾米外都能聽見。

    張美蘭剛走到解放街頭,就聽見那頭的吆喝聲,頓時身邊不少人都圍過去。

    那些人瞧著那鍋裏頭的棗花酥,就和公交站那家一模一樣,還真是個頭大了一圈,才七分錢一個,頓時就有人問:“你咋賣的這麽便宜?”

    “不過就是棗子白麵加豬油,能花多少錢?我們出來做生意的,講究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能叫上天價,去賺黑心錢!”王二薈說的那叫一個鏗鏘有力,好像她要為民除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