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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討厭。”

    這是梁黛第一次說青玨不好。

    她感覺到青玨抱著她的手臂微微僵硬，但還是繼續往下說去：“師父肯定又是來要阿九的尾巴的。”

    “阿九……”

    青玨突然覺得連喊這個名字都有些難以啟齒。

    本不知道怎麽開口向她說這件事，卻沒想到阿九自己已經知道。

    他真不是一個好師父。

    “師父向你保證，不會疼。”

    青玨說的每個字都如重千金。

    “我知道，可是我會變醜啊。”阿九晃了晃僅剩的七條尾巴，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現在已經是七尾狐了，再少一條，就要變成醜醜的六尾狐了吧？”

    “不會的，阿九是妖界最好看的小狐狸。”青玨認真的說。

    阿九搖搖腦袋，表示不相信師父的假話，“不要哄騙我啦師父，你有了小師弟，心裏就沒有阿九了，剪吧剪吧，把剩下的所有尾巴都給他好了，我當隻醜醜的沒人愛的禿尾巴狐狸也挺好的。”

    雖然知道阿九說的是氣話，但青玨還是歎了口氣，“阿九，師父是為了你好。”

    他的猜測是對的，當阿九犧牲了一條尾巴為楚懷安換來修習妖法的資質後，那份機緣，重新回到了阿九身上。

    如今，人間大亂，正是阿九去人間曆練，日行一善，積累功德的好時機。

    楚懷安很是聰慧，一點就通，有阿九的兩尾之恩，他去人間肯定會護著阿九。

    那阿九的成仙之路，便事半功倍。

    梁黛當然知道青玨是為了阿九好。可是青玨卻從來沒有問過，這份好，是不是阿九要的。

    不過……

    “師父，妖界通往人間之路不是被封印了嗎？”

    “是。”

    雖然天界封印了通往人間之路，可是有楚懷安在此，就是通往人間的最好路引。

    他拚上畢生的修為，還是能夠把阿九和楚懷安一起，送去人間的。

    #####

    妖界最近很不平凡，聽說狐妖阿九連斷了三根尾巴，

    還聽說阿九要跟那個青玨撿回來的人類小子一起去人間了。

    眾小妖聽說這件事後，不約而同的去拔了根五彩雞的毛，給阿九湊了個嶄新的雞毛毽子。

    梁黛心底沉睡修養的阿九之魂有點小小的羨慕。

    她從來沒有過這麽多的朋友。

    她的眼裏隻有師父。

    “好了阿九，準備好了沒有。”虎崽子從山頭跳下來，它還沒有學會化形，一聲虎嘯，把四裏八方趕來給阿九送行的小妖都給嚇跑得一幹二淨。

    “好了。”

    阿九把雞毛毽子揣進懷裏，幻化成人。

    這還是斷尾之後，她第一次重新變回人形。

    斷第一尾時，她是舍不得變回，因為好歹是為了師父才斷的，得讓他看著多內疚幾天。

    等到斷了第二尾，第三尾，卻是她不想變回了。

    反正師父也不心疼。

    不同於在場的其他人，楚懷安這是第一次看見討厭的小師姐變成人形。

    然後他終於明白，為什麽狐妖小師姐性格那麽惡劣，還有許多小妖前赴後繼的想要跟她一起玩耍。

    怎麽可以這麽好看！

    六尾妖狐幻化成的人形，雖然不是傾城絕色，但一顰一笑都是那麽天真可愛。

    尤其是那雙耳朵！

    等等？

    耳朵？

    楚懷安瞪大了雙眼，看著阿九頭頂的一雙軟萌萌的耳朵。作為第一次穿越的直男他真的很想說，這雙耳朵太犯規了！

    “阿九，你又忘記耳朵了。”

    青玨也看見了阿九頭頂的那雙耳朵，他走過去，輕輕的將手撫在阿九的頭上，就好像第一次幫助阿九完整化形那樣，將她的一雙耳朵變為人耳。

    “師父……”

    阿九貼過去，在青玨的掌心蹭了蹭。

    “好了，該走了。”青玨輕輕的抽出手，雲淡風輕的將阿九往前麵的陣眼推去。

    地上畫著符咒，符前祭著阿九的一條斷尾。

    青玨盤腿坐下，開始用法力替陣眼中的阿九和楚懷安撕開一道從妖界通往人間之路。

    一時間風搖地動，虎崽子用四隻爪子緊緊的抓著地麵，才撐著沒有被吹跑。

    慢慢的，天際間風卷雲動。

    黑雲壓陣，漸漸形成了一個漩渦。

    隨著這個漩渦的模樣越來越清晰，阿九也看著青玨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

    她悄悄的喊醒心底沉睡的小狐妖。，讓她看著她的師父，正在用畢生的修為，替她鋪一條成仙之路。

    小狐妖從來沒有見過這一幕，她一直以為，是靠著自己斷尾，才去的人間。

    她沒有想過，還需要青玨耗費法力在身後出力。

    小狐妖急哭了，拚命的在梁黛腦海裏叫喊著：“你快阻止他！”

    “你快告訴他，我不想成仙！”

    梁黛搖頭，沒有用的，青玨從來都不知道，阿九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他比蘇謹言那個傻子還傻，一直一直，固執的把自己認為最好的，掏給阿九。

    卻從來不問問，她想不想要。

    有光亮透過漩渦進來，太過炫目，刺得虎崽子幾乎要睜不開眼，撒腿跑了：“不行了！我撤了！”

    隻有守在原地的青玨知道，通往人間的路，真正開了。

    “阿九……”

    青玨費力的睜開眼，在這刺眼的光亮之下衝阿九笑了一下，也不管她能不能看到：“去吧，跟楚懷安一起，去人間，記得要積善修德，這樣才能早日成仙。”

    梁黛沒有動。

    風沙走石，草木俱摧，唯有她一動不動。

    “師姐？”楚懷安看這情形，心底有些不安。

    他難得的喊小狐妖一聲師姐，想小聲的催促她一下。

    卻沒想到梁黛突然跨出陣眼，留下他一個人：“你自己去人間吧，我不陪你了。”

    “什麽？？？”

    還沉浸在小狐妖師姐化為人形的美貌中的楚懷安，就這麽猝不及防的被拋棄了。

    “阿九！”

    青玨也沒有想到阿九會臨陣變卦，一股失望湧上心頭。

    他氣得聲音發抖，“你快進去！”

    天知道他費了多大的法力，才千辛萬苦的打開結界。

    阿九怎麽能說出來就出來。

    可是這個時候，用盡法力，虛弱的青玨卻完全阻止不了阿九。

    他甚至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陣眼閉合，隻帶走了楚懷安。而阿九，不複從前調皮的模樣，慢慢的，輕輕的，半跪在了他的麵前。

    “師父，你有問過我，想要成仙嗎？”

    阿九靜靜的半跪著，僅剩的六尾掃在地上。

    她的目光清亮，也有些咄咄逼人。

    周邊的飛沙走石早已停下，寂靜的空氣裏隻聽得見阿九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而又響亮：“你以為你給我的是最好的，可它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青玨控製著情緒，但依然帶著一絲氣憤,“那你想要的是什麽！難道是不聽師父的話惹師父生氣嗎！”

    阿九搖頭，當然不是……

    她伸手一戳，將耗盡法力完全沒有反抗之力的青玨推倒在地。

    “阿九，你想幹什麽？”

    阿九搖搖頭，她並不想幹什麽。她伸出手，按住青玨想要說話的唇，輕聲問：“師父真的想知道嗎？”

    青玨身子一僵，這種姿勢下，他並不想。

    要知道作為妖界第一妖的青玨，還從來還沒有被人壓製在身下的時候，更何況壓製他的那個人，還是自己的徒弟。

    青玨艱難的開口：“阿九，你先讓我起來。”

    “不讓。”阿九搖頭。

    她等青玨虛弱這天可是等了四百多年，怎麽能就這樣輕易鬆開。

    “其實我知道，師父是竹妖。”

    “而竹子，是沒有心的。”

    她說給青玨聽，也同樣是說給心底的小狐妖聽：“所以我知道，我做再多，師父都不會真正心疼我。”

    青玨對她好，隻是因為一聲師父。

    他盡的，一直以來隻是一個師父的責任。

    換一隻妖做徒弟，他也會一樣。

    一個真心疼愛徒弟的師父，又怎麽會僅僅為了徒弟成仙，就舍得看它斷了一條又一條尾巴。

    又怎麽會舍得眼睜睜的看著她忍受烈火焚身之苦。

    他沒有心，所以他不會心疼。

    他沒有心，所以他才永遠理智，看著最長遠的利益，不被情感幹擾。

    小狐妖努力的睜著眼，忍著不讓眼淚簌簌落下。

    原來是這樣啊……

    怪不得。

    怪不得。

    她痛到滿地打滾師父也不出現。

    她烈火焚身師父也不聞不問。

    原來師父沒有心……

    她好傻，竟然一直沒有想過竹本無心。

    所以，所以……

    “就算這一世，阿九做得再多，師父都不會喜歡阿九，是不是？”

    小狐妖終究沒有忍住，借著梁黛問了出來。

    青玨驀地睜大眼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