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唇槍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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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峻與柳玉如聞聲,各懷崇敬之心抬眼觀看。此時屋中之人除了鬆讚之外,俱都躬身向那女人施禮。
隻見她,上著淡白絲綢窄袖衫,袖口繡著金絲花邊,下著黃色長裙,裙頭高至胸口,下擺拖地,足著高頭鞋、腰圍絲帶,肩頭披了一塊朦朧的長巾,顯出來人瘦俏的身材,與柳玉如窈窕而不失豐腴的身材相比,是另一類。
再往臉上看,粉麵紅唇、明眸皓齒,就覺著與柳玉如二人各具特色,並不能簡單分出上下了。高峻和柳玉如趕快施禮。高峻說,“大唐柳中牧副監高峻,與夫人柳氏,拜見公主,祝公主福澤豐隆、容顏永駐。”
文成公主先與鬆讚見過禮,又對高峻說道,“高大人不必客氣。我聞聽高大人深山打虎,心中也是想見一見母邦人物,看起來果然是英姿颯爽、與眾不同。”
高峻忙道,“公主過獎了,像我這樣的人物,在大唐豈不是隨處可見,又怎敢得公主如此高看。”
公主說,“邏些城雖然氣候有些濕冷,但鬆讚為我築城、改俗,本也不覺得煩悶,但時時想起內地父老,家鄉景、物,也是常繞於心,今日見了二位,足慰我心了,不想又見到這位姐姐,甚是覺得親切。”
高峻見公主身體還算好,隻不過如她所說,大概是氣候和水土不服的原因,稍稍顯得有些羸弱,不過氣色還算好。看鬆讚對其十分的恭敬,事事順著,心中也就放心不小。
雙方言語一會,屋中皆是男子,公主不便久留,請示過鬆讚之後,親手拉了柳玉如,二人親親熱熱地進到了裏邊不提。
鬆讚問道,“聽說高大人是柳中牧的牧監,不知能否將牧場中的事說與本王聽聽。”
高峻心說,你問我喜歡什麽類型的女人我可以告訴你,但這事卻是不能。他知道,大唐與吐蕃結了親,也隻是兩三年的事情。在以前雙方也曾是刀兵往來,而帝國的馬政涉關軍事,豈能隨意示人。
於是回答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雖說是個牧監,但也隻是個副的,平日裏牧場中的一切事情都是牧監操心,下官一概不問。不瞞大人,我牧場中到底有幾匹馬、每天喂幾頓草料,下官一律不甚明了……不然下官又怎麽會攜了夫人,到西州來玩?”
高峻說得客氣,但鬆讚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願意明說而已。也不作評價,隻是頷首微笑。但是,高峻的話卻氣壞了下邊一個人。
這人是鬆讚手下一位副丞相,名叫仲讚,見這位唐朝的牧監一個小小的官,竟然不把鬆讚的問話好好來答。鬆讚問你牧場的事,不就是想知道有馬幾匹,飲、喂幾何嗎?心中不忿,對著高峻說道:
“難道唐帝國也會用高大人這樣的官嗎?連自己份內之事都不甚了了,如何能做好天可汗陛下的差事?想想我倒是有些替大唐皇帝陛下感到焦急了!”
這話夾槍帶棒,高峻聽了一皺眉,不過礙了麵子,也不好說什麽,隻是冷冷地說道,“這位大人你多慮了,我們太宗皇帝所管一事,豈是大人你能知之的?像我一個馬官兒,遛馬添料之職,又怎麽會勞煩我皇陛下多慮?”
仲讚又說,“那不知高大人你平日裏都管些什麽,難道每日裏牽了媳婦在街上走,也是留馬添料麽?”
另外兩人也隨著嘻笑出聲,臉色上漸漸現出不恭之意。祿東讚知道玩笑開得大了些,當了鬆讚的麵又不好出聲製止,看向鬆讚。
誰知鬆讚臉上一點異常都沒有,隻是端杯慢慢飲茶。
高峻火往上撞,忍了又忍,一個外人,當麵嘰笑自已的女人,這是任何時候都不能容忍的事情。高峻原指望鬆讚出聲製止。不過偷眼看去,看鬆讚若無其事的樣子,似是有心往下邊看戲,冷笑一聲道:
“國婿大人領了幾位大人出來,倒是與下官的職事有些相同。”
高峻把自己與鬆讚放在一起比較,膽子之大也是祿東讚見所未見,不覺脫口問道,“不知何處相同?”
“下官平日裏的事務,也隻是偶爾牽了幾匹牲口,到向陽處曬曬太陽,偶爾有哪匹駒子亂刨,我就拿腳踹它,讓它老實一些。”
高峻話外的意思,是暗在指責鬆讚馭下不嚴,讓這位仲讚出來亂噴。
鬆讚何等樣人,立刻就明白了高峻話中之意,衝著仲讚一瞪眼,仲讚立刻就不吱聲。
但另一人隻見仲讚出言,未見鬆讚阻止,也是躍躍欲試。出言道,“幾匹馬駒,高大人倒是可以用腳,隻不過那是馬駒而已,若是換上我們的巨型犛牛,恐怕就不那麽容易了。”言語間似有不屑之意。
“嗬嗬,不止是馬駒了,柳中一座若大的牧場,什麽牲口沒有?就是那些成年的牲口,也有的十分不著調。見到體型不如自己高大的,便衝撞冒犯;見到強過自己的,便抵近相摩多有諂媚之態,而見到與自己體型不相上下的,就會時時偷走一口草料,以為得意,竟如人害了紅眼病一般。這種牲口,雖不是駒子,下官也是要踹的。”
“你!”
那人被高峻一頓指桑罵槐,有口難辯,氣得臉成了豬肝色。
鬆讚見手下兩人都沒占到上鋒,心中不悅,隻是衝那人擺擺手,對高峻道,“我在邏些城大宴賓客時,倒是常常將犛牛驅將出來,使客自射,射倒犛牛者,我即將牛饋贈給他。不過平日裏也隻是令力士與犛牛角力而已。高大人力能打虎,不知試過我的犛牛與否?”
這是斯斯文文的挑戰了!今天就是讓犛牛頂趴下,也不能讓你幾句話嚇傻。高峻笑道,“國婿大人是想看一看嘍,隻好從命。”
鬆讚等人來了興致,祿東讚道,“高兄,頑兄祿且乃的蠻力雖說對高兄不占上鋒,但卻是摔牛的好手,就讓他陪高兄比劃比劃如何?”
祿東讚心裏想,中原的武功變化莫測,兄長祿且乃與高峻動手,豈能找著便宜。但那犛牛卻是不同,雙方硬生生的角力,沒有任何機巧,以高大人的身量,功夫上的變化再使不出來,那麽祿且乃差不多能扳回一點麵子了。
祿東讚說道,“我已與高兄說過,此次也帶來幾頭犛牛,正好就在後院,高兄請!”
一行人往後院再走,又是一處寬闊場地,靠牆邊果然一排六隻鬆木牛籠,裏麵各關了一頭犛牛。看其體型,均大過內地耕牛一圈,體毛垂地,利角彎曲,一雙雙牛眼瞪著來人。
文成公主這時攜了柳玉如,兩個人親親熱熱地也由裏室中出來看熱鬧。柳玉如也看清了院中的陣勢,卻不知道剛才自己不在的這會所發生的事情,心中暗暗埋怨高峻年輕好勝。“也不想想這摔犛牛的把戲是吐蕃人日常取樂的玩意兒,你連犛牛都是第一次見,怎麽就應了。輸贏還在其次,若是被那牲畜傷到哪裏,怎麽是好!”
柳玉如哪知,此時高峻的心裏,已是把爭勝之事看得比性命重要。須知此事不僅僅事關著自己的臉麵。鬆讚提議來玩,說嚴重了就是大唐與吐蕃之間的事了。
鬆讚一行人與公主、柳玉如一同上了院內的高台。這樣,底下院中犛牛再是衝突,也不會傷了高台上的人。
祿鬆讚說道,“不如就讓頑兄祿且乃先來。”
高峻有心想先看上一看,點頭同意。祿且乃已被人叫來,往院子當中一站,手裏揮著一塊紅布,挑逗尚在籠中的犛牛。
那六頭牛關在籠中,已是被逗得個個舉角抵足,躍躍欲試。一待有鬆讚的一位近衛上前,一斧砍開籠門。一頭早就紅了眼的犛牛吼叫著衝向了祿且乃。
祿且乃也不動,兩眼緊盯著衝來的犛牛,看牛衝到了跟前的一刹那,身子提溜一轉,十分的靈活,與先前的笨頓大不相同。
他一把抓住了犛牛的一支角,隨後又瞧個機會抓了另一支角,使出全身的力氣,身子前傾、幾近倒伏,而犛牛也四蹄後蹬,把頭抵得低低的,猛力向祿且乃頂去。
雙方兩股力量抵在一起,一時間,一牛、一人像是一座雕塑般,半天不見誰動一動。
過了大約小半柱香的時間,犛牛漸漸地有些力衰,蹄下有些鬆動。
祿且乃看看機會來到,更把全身的力量壓到牛頭上邊,雙手緊緊抓著牛角慢慢搬轉,犛牛脖子被扭,有些呼吸不暢,牛涎淋漓灑了一地,發出低沉絕望的悶聲吼叫。
祿且乃大吼一聲,將犛牛摔倒在地,碩大的牛身砸得地麵微微顫了兩顫。
“好——”高台上的人們發出一陣喊叫,連高峻也發出了由衷的叫好。祿且乃眯眼瞧了瞧高峻,麵露得意之色。
柳玉如悄悄走到高峻的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驢子……別比了……我害怕!”
鬆讚看自己人先下一城,麵色好看一些,看向高峻。卻見高峻已然挺身走下高台,進入了場院當中。
他也依樣子手揮了紅布,衝剩下的五座籠中的犛牛挑逗。柳玉如手心裏都出了汗,兩眼緊緊地盯了高峻,生怕他有什麽閃失。
隻見衛士又一斧砍開了牛籠上的鏈子,一頭體型比方才那頭牛更大的犛牛一下子衝了出來。
高峻依樣學樣,鎮定地站在場中,盯住了衝過來的犛牛。待牛到近身,一伸手抓牢了一支牛角!
那頭牛一股慣力衝到,冷不丁牛角被抓,有心接著往前衝,但覺角上傳來的大力撼也撼不動,牛身圍著高峻站立處為圓心,拉磨似地跑了個半圓。
而高峻此時也不多想,把平生力氣運到腳上,對著那頭犛牛的肋上就是一腳!
隻見那頭犛牛悶吼一聲,整個牛身離地三尺高平飛出去七、八步遠,正砸在另一架牛籠之上。
隻聽“哢嚓”、“哢嚓”一連幾聲,牛籠被砸得散了架。斷裂的幹燥鬆木鋒利無比,頓時將籠內籠外兩頭犛牛穿在一起,鮮血噴射,兩頭牛低吼了數聲,先後氣絕。
場中一時寂靜,沒有人說話,倒是柳玉如情不自禁由高台上跑了下來,顧不得台上人眾目睽睽地看著,雙臂摟了高峻的脖子,叫道,“剛才嚇死我了!還沒等人家渾身的顫兒打完,你倒完事兒了!你這驢子,天天讓人心跳!”
鬆讚也不說話,由台上走了下來,一下、一下地鼓掌。走到近前問道,“你平時就是這樣踢那些馬駒子麽?”
高峻回道,“那可不是,下官的鞋子可是有數兒的。”
眾人低頭看高峻的腳上,一雙烏皮履的底子都掉了,露了裏麵白色的襪子。鬆讚哈哈笑了“看來,高大人的腳力真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想象得到的。”
高峻在山上學藝時,師父最重腳上功夫,說手像兩扇門,全憑腳打人。平時磨煉他也是猶重腿腳,說學藝與做人同理。高峻剛才在犛牛巨大的衝之下,還能穩站如鬆,腿上功夫真是驚世駭俗。一雙頗為結實的烏皮履鞋底掉了,也就不足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