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0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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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無別用一種質疑又無奈的目光盯著自己的父皇。戚玨隻是笑笑,目光隨意置於一處,也不看戚無別。

    戚無別最終無奈地輕歎了一聲,他就知道,在醫術相關的事情上想要瞞住父皇實在太難,就算他已經故意提前停藥了幾日。他又輕咳了一聲,走到戚玨麵前,別別扭扭地說:“那個……嗯,嗯……”

    “方子一會兒給你寫。”戚玨笑道。

    戚無別鬆了口氣,還不忘加一句:“是了,這藥就應該跟父皇討才對!”

    他向來是有些冷傲的,尤其是登基之後。他從不會說討好的話,這句帶著點奉承的話從他口中說出,總有一種別扭的感覺。

    戚玨卻收了笑,盯著戚無別,說到另一件事,“你在征兵買馬。”

    不是詢問,戚玨語氣平淡就像是說著很尋常的一件小事。可是戚無別知道父皇語氣裏的鄭重。既然說到大事上,戚無別也肅然起來。本來,他就打算趁著戚玨這次回來與他相商。

    “是。”

    “防還是攻?”戚玨略懶散地倚著椅背,將手搭在扶手上。

    “攻。”

    “攻哪裏?”戚玨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輕輕叩了兩下。

    “楚、宿、烏和、炎雄、危榮、周利、繆、季、翁。”戚無別稍微停頓了一下,“還有海外諸國。”

    戚玨眯起眼睛,盯著眼前稚童模樣的戚無別,沉默下來。在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戚玨問:“從哪一國開始?”

    “宿國。”戚無別毫不猶豫。

    “宿國。”戚玨重複了一遍,“宿國距離我大戚有危榮和周利兩小國相隔,且其國力與我大戚相比隻強不弱,為何是宿國?”

    戚無別這次卻猶豫了,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訴父皇,在他的前世裏,小紅豆兒遠嫁和親的地方正是宿國。重生回來,他要做的就是先下手為強。比如為了阻止登基後的胞弟被刺殺,他跟父皇主動要了皇位。比如為了阻止胞妹遠嫁,他要先讓宿國俯首稱臣。

    戚無別抿了下唇,說:“看宿國不順眼。”

    戚玨深看了他一眼。

    在戚無別以為戚玨會尋根問底時,戚玨卻說:“擒其弱處,倒也不是不可。你可知宿國的弱點?”

    戚玨轉身,從身後的架子上抽.出一個卷軸,卷軸展開,正是宿國的地圖。戚無別仰著頭詫異地看了一眼架子上滿滿的卷軸。而後將目光落回戚玨的身上,慢慢皺眉。

    戚無別走神了。

    “無別?”戚玨喊了他兩聲。

    戚無別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問:“那父皇的弱點是什麽?”

    “嗯?”戚玨抬頭,挑眉。

    戚無別驚覺失言。

    “父皇!你看我的手!”小紅豆兒小跑著進來,把自己染得紅通通的手指尖兒遞到戚玨眼前。沈卻牽著戚如歸跟在後麵進來。

    “自然是好看。”戚玨將宿國地圖隨意卷起放回身後的架子上,轉過身來把女兒抱在膝上。

    戚如歸也跑過來,拽著戚玨的手說話。戚玨順勢也把他抱到腿上。沈卻坐在一旁,笑著對戚玨說剛剛小紅豆兒染指甲時的趣事。

    戚無別向後退了一步,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劃過,最後落在他的父皇戚玨臉上。戚玨側著臉聽沈卻說話,眼角堆著寵溺的縷縷笑意。戚如歸和戚不離分別坐在他的兩膝上。

    這一刻,戚無別忽然就知道了他父皇的致命弱點。

    其實戚玨和戚無別一樣,他也是重生過的人。也正是因為他本就是重生之人,所以才能敏銳地覺察出戚無別的重生。

    然而戚玨與戚無別的心事重重不同,戚玨的重生隻因臨終前的一道執念——就算改天覆地,也要將她最想要的東西捧到她眼前。將她嬌養在懷,任她肆意驕縱,願她永不知疾苦,永不見蒼涼。

    戚無別望向母後,他應該早就知道才對,他父皇的致命弱點一直都是淺笑嫣然如少女模樣的母後。

    戚無別悄然歎了口氣,在心裏無聲說——老爹,你這輩子可千萬別黑化啊。不管是哪國來襲,也不管是誰要造反逆天,兒子都不怕。所有的千軍萬馬和陰謀詭計加起來也不敵一個黑化的爹可怕啊……

    “無別,過來。”沈卻朝戚無別招手。

    戚無別收起情緒,剛走過來,沈卻掐著他的腰,把他拎了起來。懸空的時候,戚無別的臉上一片驚愕之色。沈卻渾然不覺,把戚無別抱在腿上,繼續和戚玨說話。

    戚無別端端正正坐在沈卻的腿上,身子崩得挺直。

    他明白母後隻是看見他父皇抱了戚如歸和戚不離,順手抱了他。這隻不過是一個母親很自然的動作。隻是他內裏成年人的魂兒有些不適應這種和母親的親昵。他抬頭看向對麵的戚如歸和戚不離。向來頑皮的弟弟難得很乖,眼睛一眨不眨地聽大人說話,而妹妹則是倚在父皇的懷裏,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剛染的指甲。

    他低下頭,望向母後搭在他腰腹的手,母後在無意識地護著他,怕他摔下去。

    戚無別慢慢放鬆下來。

    自他登基以來的大半年,他無一日不繃著情緒理事,好像總有做不完的事情。眼下,他難得不用處理繁忙的朝政,聽著家人閑話家常。明明都是些很無聊的話題,他聽著聽著,嘴角竟也不自覺地慢慢揚起微小的弧度。終於露出一抹略像五歲孩童的笑容。

    過了大半日,寢殿裏的冰塊慢慢融化。戚無別覺察出來,他仰著頭望向母後,果然見她額角沁出幾絲細小的汗珠兒。

    戚無別剛想開口吩咐宮人加冰,戚玨已經先一步吩咐下去。

    “太重了,別坐你母後腿上。”戚玨欠身,輕輕叩了兩下戚無別的額頭。

    戚無別無奈地下來,明明他是被拎上去的那個。

    沈卻笑笑,拖來一旁的鼓凳,把戚無別拉到身邊挨著她坐下,手還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

    宮女魚貫而入,換了新冰。絲絲清涼的感覺又在大殿內蔓延開。

    沈卻幼時身陷火海,後得戚玨救助,雖用靈藥相治,她身上燒傷之處落下不易排汗的病症,所以她比尋常人畏炎。如今的時節尚好,鄂南的五黃六月對她而言是一種折磨。

    彼時,一個是患有眼疾的少年,一個是傷痕累累的女童。他們以師徒相稱,相伴多年。後經曆種種,陰錯陽差成為帝後。本來沈卻應該一直留在這個她不適的鄂南皇宮,恰巧戚玨得知戚無別乃重生之人又跟他要了皇位。戚玨沉吟許久,花費三年重重布置,待朝堂穩定後直接將皇位給了戚無別。帶著沈卻回到他們住了多年的肅北。

    本來他們應該帶著戚如歸和戚不離一起走的,可是這兩個小家夥偏偏舍不得他們的哥哥非要留在宮中。在這半年裏,沈卻多次想回來看望幾個孩子,都被戚玨勸了下來。戚無別剛登基,立威尤為重要。戚玨隻能人在肅北,完全將朝堂交給戚無別樹威。

    一家五口圍在一起說話時,殷爭正帶著殷覓棠逛街市,還給她買了許多禮物。半下午的時候才回府。殷覓棠之前嚷著她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走路,然而眼看著家門就在眼前,她卻有點走不動了。她敲了敲自己的小短腿,又哼唧了兩聲,抬頭看自己的爹爹。然而爹爹似乎在想事情,沒有注意到她。

    殷覓棠歪著頭,望著爹爹好一會兒。雖然今天爹爹一直陪她玩,可是小小的她也發現了爹爹有些心不在焉。

    但是她真的走不動了。

    殷覓棠忽然抱住爹爹的大長腿,將臉也貼在爹爹的腿上。殷爭這才回過神來,彎下腰詢問:“怎麽了?”

    殷覓棠捂著臉,“棠棠才沒累,棠棠才沒想要爹爹抱!”

    “好好好。”殷爭笑著把小女兒抱起來,“棠棠不累,沒想讓爹爹抱。是爹爹想抱著你了。”

    “嗯嗯!”殷覓棠認真地點頭。

    殷覓棠袖子裏的魯班鎖落到地上,殷爭彎腰撿起來,問:“棠棠怎麽喜歡玩這個了?你以前明明不太喜歡。”

    “姐姐喜歡,等姐姐回來,給姐姐!”

    殷爭愣了一下,然後溫柔笑開:“嗯,你姐姐快回來了。”

    “真的?”殷覓棠驚了,“姐姐們都快回來了?娘也快回來了?”

    “嗯。”殷爭鄭重點頭。

    殷爭把殷覓棠送到她的小院,轉身去了大太太的屋子。大太太一直在等著他。殷爭一進屋,大太太就說:“你也知道,你祖母年歲大了,這兩年一直臥床。這事兒我給瞞下了,還是不讓她知道為好。”

    “母親做主便是。”

    大太太歎了口氣,又說:“姚婉姝……她不是殷家人,母親也不好動手。你姨母派人將她送回姚家了。”

    殷爭沒說話。

    大太太瞧著兒子不鹹不淡的表情,心裏又開始不舒服。“怎麽著?你是打算對這事隻字不提?還是覺得對母親哪裏不滿,都說出來!是你說的下午過來說話,可你來了竟什麽都不說!”

    “母親,兒子打算辭官。”殷爭簡單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