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成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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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聽說了嗎,昨兒個那蘇鳳竹不知怎地觸怒了大皇子殿下,被趕去了掖庭。今兒個一早,就剛剛!大殿下卻又後悔了,親自去了掖庭,把蘇鳳竹一路抱著回了含冰宮呢!倒沒看出來,大殿下,還是個憐香惜玉的呢!”這天景泰帝一踏進陳夫人的玉華宮,陳夫人迎麵給他劈裏啪啦來了這麽一通。
景泰帝不耐煩地掏掏耳朵:“整天介就知道打聽這些雞零狗碎的。怎地,你是想說朕的玄兒舉止不端惹人恥笑?”
陳夫人的確是有給周玄在景泰帝這兒上眼藥的小心思,但一看景泰帝這態度,話風立刻轉了:“真是冤哉枉也!妾何曾有半點這意思?妾是羨慕那蘇鳳竹!盧妹妹當年也給陛下當街抱著萬人麵前走過,唯隻妾沒這福分!”
你看看你,看看你,老大不小的人了,倒耍起小孩心性了!”景泰帝被她如此一說,眉目便舒展開了。他哈哈笑著,一把把陳夫人攔腰抱起往屋裏走去:“那朕就給你這福分!”
哎喲,陛下,妾就說說而已,孩子們都看著呢,你快放下”陳夫人嬌嗔著扯袖子遮住了臉。
到了屋裏把陳夫人放下,又廝鬧了一陣,景泰帝與陳夫人道:“卻是有件玄兒的事要吩咐你。”便把周玄昨夜和他商量的辦喜事的事兒和陳夫人說了。
那陛下到底是怎麽個意思?陛下不是真要讓大皇子娶了蘇鳳竹吧?”陳夫人與他夫妻多年,如何看不出他是別有心思。
隻不過使個緩兵之計而已。”景泰帝道:“玄兒是剛從村兒裏出來,沒見過世麵,故而得了這麽個女子跟得了寶似的。就讓他們拜堂成親,先糊弄住他。終究不是皇家婚儀,朕也沒有下旨冊封蘇鳳竹,算不得正經成婚。等過兩天玄兒眼界開了,對蘇鳳竹新鮮勁兒過去了,朕再給他另覓名門淑女為妃,他必是肯的。”
高明無過陛下。”陳夫人道。想了想又道:“就怕這蘇鳳竹實在太壞了,會不會帶壞大皇子,甚至更厲害,讓大皇子和陛下離心”
這朕也想到了。”景泰帝道:“朕命人細細打探了蘇鳳竹在舊朝的事情。不過是一個沒什麽腦子的膚淺女子。沒了末帝給她撐腰她什麽都不是,不足為慮。朕的玄兒也不是個吃素的,沒那麽容易讓她左右。”
是。陛下燭見萬裏。”陳夫人一副“陛下太厲害了”的樣子。
景泰帝看她這樣子就覺著很舒心。“這糊弄他也得像樣才行。”他又道:“一會兒你就把這事兒和咱們一家子人都說說,晚上都得去看這拜堂。你和盧氏還少不得得與朕一同受他們拜上一拜。”
陳夫人應了。一會兒等景泰帝走後,她搖著羽扇沉思起來。
娘,陛下走了?”顧圓兒婷婷嫋嫋走了過來。
顧圓兒是陳夫人與她前頭男人的女兒。她第一嫁那死鬼,是永州地方割據一方的軍帥。她嫁過去之時,他已是花甲之年了。老夫少妻,不免苦悶。景泰帝那時候是那死鬼的親兵頭頭。一來二去的,倆人就勾搭上了。陳夫人助著景泰帝步步高升,又在死鬼因意外一命嗚呼之後,爭奪下了大部家產和勢力、兵馬,嫁給了景泰帝。可以說景泰帝賴以爭奪天下的資本,底子就出於陳夫人的嫁妝。故而,景泰帝一直以來對她敬重有加,對拖油**顧圓兒也視如己出。登基之時,封了顧圓兒一個臨江公主。這湯邑比她妹妹周緗那潼陽公主倒還強上一些。
可是,到底今時不同往日了。唯恨她肚皮不爭氣,生不出一個兒子來。陳夫人心中歎一聲,朝顧圓兒招手:“過來。”
顧圓兒在她身邊坐下:“我瞧娘不是很高興,可是那盧氏又氣娘了?”
這倒不是。”陳夫人慈愛地看著顧圓兒:明媚的鵝蛋臉,一雙丹鳳眼,又是大氣婉約,又是嬌嫩可愛。眼前卻不由自主地浮現蘇鳳竹的麵容儀態做比較:到底人家是享國數百年的皇家的公主,比不得啊
娘,不認識我了怎地。”顧圓兒見她娘隻是看她,心中微微詫異。
怎會。”陳夫人定定神道:“剛你父皇來和我說他那村夫兒子的事兒。唔,看他樣子,對這村夫倒頗為看重。我還沒見過他對其他人有過這般看重。”
到底是親生的長子,能不看重麽。”顧圓兒道。
他看重他的兒子,娘也得為你早作打算啊。”陳夫人摸著顧圓兒頭發喃喃道。
消息傳到漪蘭宮盧夫人耳中,她特特把這事兒告訴了他們保下的蘇樂峨:“哎喲,可真是玄,差一點,那落在村夫手裏的就是你了!”
蘇樂峨今年一十七歲,容色不在蘇鳳竹之下,往日裏在魏宮中,兩人常被人拿來比較長短的。隻不過蘇鳳竹是明媚豔色,蘇月娥的眉眼氣質更端莊一些。國破家亡的痛楚,又給這端莊上染了一層哀戚。
此時她向盧夫人道謝道:“多謝夫人成全我和阿恒。大恩大德,樂峨沒齒難忘!”
你且別謝太早。”盧夫人一抬手,阻止了她,臉上露出憂愁之色:“你倆的事兒,能不能成,現在還難說呢。我那阿恒侄兒,這一招龍嘴奪食兒,可是嚇著了家裏。便是我,這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陛下那人,別看麵上大咧咧的,心思可著實深不可測。他現下是放過了這事兒,誰知道過後會不會翻出來呢。”
夫人!”樂峨急急下拜:“求夫人再助我一程!樂峨這條命,就係於夫人手中了!”
盧夫人垂眸看她,眼中有不可覺察的笑:“你快起來吧,我盡力便是了。”
下午午睡起來,陳夫人便帶了兩個女兒往含冰宮而去。就見內外人影憧憧,正忙著張燈結彩布置喜堂。裏麵景泰帝已經在了,正和周玄興致勃勃地說著他們家鄉的婚俗,和他娶周玄娘時候的事兒之類的話。
幸虧我多了個心眼,竟還是來遲了。陳夫人想著,笑吟吟過去與他二人見禮:“原是想著早些來看有什麽能搭把手的,陛下倒來的比我還早。”
朕原也想多陪陪他們。”景泰帝笑道。
喲,是我遲了!”盧夫人竟也跟陳夫人前後腳到了。她身後的宮人手中托了一個托盤,上放著一件大紅衣裳格外醒目,景泰帝一眼便留意到了,問:“這是何物?”
妾想著,倉促之間新娘子的喜服怕是做不出好的。妾便把自己當年的喜服尋了出來,想贈與新娘子。還望大殿下切勿嫌棄。”盧夫人說著,便把那衣裳拿起一抖,名貴的絲綢在陽光下灩灩散著光。
陳夫人一聽幾乎把滿口銀牙咬碎:這賤人,還世家大族出身,這般會諂媚,也不嫌折了身份!
景泰帝卻滿臉的感念:“啊呀呀,可不是,當年你嫁給朕的時候,就是穿著它,那個時候你美的啊,天上的仙女也比不上啊!”
那時候陛下和妾說的話,陛下還記得嗎?”盧夫人撒嬌賣癡道。
你此舉就是為了這句話吧!陳夫人目光嗖嗖地盯住了景泰帝:我倒也想聽聽你許了她什麽!
景泰帝娶盧氏這事兒,陳夫人至今咽不下這口氣去。明明自己是明媒正娶嫁給這周老二的,明明自己幫了周老二那麽多事兒,又陪著他吃了那麽多苦,明明盧家是後麵見周老二起來了才上趕著把女孩兒塞給他的,憑什麽她就能跟自己兩頭大?死周老二,當年瞞的自己水泄不通把事兒辦了,過後苦求自己,說是要爭取江北世家歸心,不能不娶盧氏,她一個心軟,就讓盧氏生下了兒子站穩了腳!到如今,盧氏和盧家日益勢大,硬生生擋住了自己登臨後位之路
景泰帝在陳夫人這殺人樣的目光裏,訕訕拍拍盧夫人的肩:“哈哈,自然記得,記得!”趕在她再開口說話之前,忙打岔道:“玄兒,還不謝過夫人!唔,來人,趕緊把這喜服拿給新婦試試,不合適了也好趕緊改!”
宮人們忙接了過去,不多時卻又急急來稟報:“稟陛下,殿下,新人突發惡疾,怕是不宜侍奉殿下!”
怎麽回事?什麽惡疾?”周玄沒想到還能有這一出,拔腿就要往蘇鳳竹所在的臥室去。
殿下,這惡疾怕會傳人!”宮人急急攔在他麵前。
什麽?早上還好好的,如何這會兒就得了會傳人的惡疾?” 周玄更急了。
不要慌。”景泰帝忙拉住他,問宮人:“到底是甚疾病?可曾傳喚太醫看診?”
回陛下,婢子們剛剛侍奉新人沐浴更衣,卻見新人全身上下生了塊塊紅斑,好不可怕。已命人宣召太醫去了。”宮人答道。
唔,好熟悉的手段。兩位夫人暗中對視一眼:是你做的?
不就生個斑麽,有什麽要緊的!我去看看!”周玄推他爹道。
你現在去看她有什麽用?”景泰帝不放人:“若是小毛病,太醫能治好,自然不必你看。若是大毛病,難治的,玄兒,渾身上下都是紅斑,這樣女子你還要她?爹給你另挑好的”
她既是我媳婦兒,別說生個病長個斑,便是生死也要與共的!”周玄固執道:“她成什麽樣了了我都要她!”
這死心眼真愁死人!”景泰帝喟歎。
而兩位夫人又是對視一眼,此番目光中卻流露了一點羨慕。
說話間太醫已經氣喘籲籲地趕來了。診視的倒快,不多時就出來稟報:“脈象並無異常。這紅斑並非由內因引起,不傳人。至於到底是何病因,恕臣醫術淺薄,現下不敢妄斷。臣有一副藥膏,先塗抹上,到明日再看病狀,方能診斷。”
行行行吧。”景泰帝揮揮手:“那就明個兒再拜堂吧。”
不,就今晚。”周玄道。
你沒聽他說她要塗藥膏,今晚拜堂了也不能睡啊!”景泰帝簡直拿他兒子沒辦法。
而周玄也拿他爹沒辦法:“媳婦兒娶來了不光是為了睡的,你什麽時候能明白這道理啊!”
好好好,那就拜吧,拜吧!”景泰帝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