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樂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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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稟陛下,大皇子攜新婦與陛下敬茶。另幾位小皇子公主也都來了。”吳用心驚肉跳地將景泰帝喚起。換了是旁人,除非軍國大事,否則他是萬不敢這大清早攪擾陛下的。陛下的起床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敬茶?這玄兒,整天裝的一本正經,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是個多麽本分的大好人!”景泰帝沉著臉嘟嘟囔囔,卻是一刻都不耽擱的麻溜兒地起了。

    出來一看兒子閨女們安安靜靜大小有序坐了滿堂。單看看一個個也算濃眉大眼體體麵麵。但叫那色若春花皎若明月的蘇氏公主一襯,就顯得烏眉皂眼的沒法看了。特別是蘇氏旁邊的自己大兒子,本來就膚色烏漆墨黑、臉盤方正有棱角,隻合作大丈夫豪邁之態還像那麽回樣子。像現下穿上這麽一身大紅錦繡衣裳、盯著蘇氏笑的合不攏嘴,活脫脫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

    雖說這蘇鳳竹是好看,俄也想多看兩眼咳咳,兒子你就不能沒了人再看!於是景泰帝心下愈發不喜蘇鳳竹,不耐煩地出聲道:“咋這麽早就過來了,咱現下不是莊稼人了,不用起這早!”

    這哪裏早了。戲文上都說皇帝要見天上早朝,五更就得起。爹你不用麽?”周玄問他。

    不用不用,這不有你三叔麽,差不離的事兒他就處置了。若是啥芝麻大小的事兒都煩俄,這還叫做皇帝麽?做皇帝就是享福滴!”景泰帝伸個懶腰在正座上坐下:“要敬茶是不?敬吧敬吧!”

    還需讓人去請一請三叔、兩位夫人並弟妹們、鄭氏兄弟,還有大嫂子和侄兒。”周玄道。

    為了個沒名分的,一而再的闔宮驚動,卻也太給她麵子了。“不必了,這宮裏邊不同咱們村兒,原沒敬茶這裏禮數。現下敬一敬爹也就夠了。”景泰帝又想糊弄他兒子。

    周玄這次也不和他爹強,隻跟周青使個眼色。周青起來,嘩地把手中抱著的一卷卷軸打開。

    列祖列宗都到了,爹說,家裏其他人要不要來?”周玄從容道。

    這卷軸一開,隻見煙熏火燎的老紙上一行行細格子,一個個名氏蜿蜒排下。最上麵四個大字:功宗德祖。

    景泰帝驚的雙目圓睜,立時從寶座上蹦了起來:“你如何把這勞什子也帶了來?”他最是厭惡這家譜軸子。他年少的時候,他爹整天把他按這勞什子下麵打!

    轉念又一想,也罷。“哈哈,俄現在是皇帝了,可不是沾你們的光!你們活著時候不是整日裏罵俄是不肖子孫麽?虧得俄不肖,若是跟你們似的,俄現在還在那土裏刨食!”景泰帝複又得意起來,昂首挺胸地叉腰朝這家譜數落著。

    但他到底心裏還是有些敬畏的:“那啥,沒聽見大殿下說麽,快把人都叫來!還有你們,沒眼力見兒的,還不趕緊給三殿下接下,把這軸子好好掛起來!”

    範信芳第一個來到。“陛下不是說自己是無父無母,不知來由之人麽?”他仔細看這家譜:“這數代先祖都清清楚楚呢,按製,須得請入太廟,供奉起來。另外,陛下的父、祖、高祖三代,需追封為帝”

    甚?讓這些老東西沾這老大光?他們配麽?”景泰帝憤憤不平地道:“活著的時候,對俄從沒個好臉,有口好吃的,見俄來了,也趕緊藏起來”

    咦,陛下,為何先妣此處並未寫上?”範信芳指著景泰帝父親旁邊的空白問他。

    按規矩是人死後才寫上的。”景泰帝隨口道。

    什麽?陛下母親還在世?陛下為何不早說?”範信芳一臉的震驚:“當朝太後流落民間,這如何使得!”

    別別別,算俄啥也沒說,你就當她死了,就當她死了,千萬別去找尋!求你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景泰帝此時竟一臉驚慌。

    一時其他人也都到了。眾人先恭恭敬敬拜了家譜,才受蘇鳳竹敬茶。

    正敬著,忽然宮人傳報:“樂太後回宮了。”

    這裏說的樂太後,是景泰帝的結拜大哥鄭鑫的遺孀、豫王鄭律韓王鄭行與大成公主鄭徽之母樂氏。她數日前外出禮佛,如今突然回了宮。

    景泰帝忙命陳盧兩位夫人出去迎接。不多時就見一個一身素色的中年婦人在眾人簇擁下走了進來。

    樂太後與景泰帝年紀相仿。眉宇間還見年輕時候的麗色,兩鬢頭發卻是都花白了。許是在亂世裏擔驚受怕慣了,她總是輕顰著眉心,眼神驚惶不安。卻也有一番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楚楚動人之姿。

    嫂子如何突然回來了,也不遣人說一聲,兄弟也好去迎接。”景泰帝不等她下拜,便忙親自把人請到上座。

    佛祖諭示我,家中有喜事,故而趕回來了。”樂太後笑道。

    陳盧兩位夫人就在心裏冷笑:佛祖諭示你,佛祖有這閑工夫?怕不是你宮裏的眼線趕著去跟你通風報信的!

    卻見樂太後看向周玄等人:“這就是我那失散的侄兒侄女們?”

    正是。”景泰帝忙叫孩子們拜見樂太後。

    好,真好,這些年你父不在你們身邊,可苦了你們了。”樂太後抹著眼淚,一個個拉手看過。又看向蘇鳳竹:“我這大侄兒,這是娶的哪家閨秀啊?”

    呃,是先朝的公主,名喚鳳竹的。”景泰帝含糊不清地道一聲。

    好好,生的真好。”樂太後握著蘇鳳竹的手,似是隱忍許久忍不住了,眼淚嘩嘩地流下了:“真好。陛下,咱們吃些苦受些罪,孩子們能享福、和和美美的成家立業,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

    是,是,蘇氏快給太後擦擦淚。”景泰帝看樂太後這樣兒,便有些手足失措:“那啥,你不用著急,律兒行兒的婚事朕心裏都有數,朕早就替他們打算好了!”

    是,我有什麽可著急的。”樂太後哽咽著道:“我們孤兒寡母的,多虧他二叔三叔不棄,要什麽有什麽,他親父在世也不能做到這樣!”

    又指了鄭律鄭行道:“你們兄弟兩個,務必聽你們叔父的話,好好給你們叔父辦事。你們若是生了那等惡心腸,辜負了你們叔父,不必別人,我第一個饒不了你們!”

    鄭律鄭行忙大禮下拜,正色應了。景泰帝與範信芳急急扶二人起來,道一家人何必這般。

    而陳夫人與盧夫人交換個眼色:真真是會拿模作樣!

    一時寒暄、奉茶已畢,眾人散了,鄭氏三兄妹扶了樂太後回了她的永樂宮。

    揮退了宮人們,溫文爾雅的長子豫王鄭律跟妹子大成公主鄭徽使個眼色。鄭徽於是摟了樂太後胳膊,溫聲軟語道:“娘可回來了,女兒想死娘了!”

    樂太後一昂頭:“做娘的心裏哪裏能放下孩兒。我怕我再不回來,你們就給人生吞活剝咯!”

    隻有娘對我們最好。”鄭律陪笑道:“我以後再不惹娘生氣了。”

    樂太後眼角瞅他一眼:“你屋裏那個妖精攆了沒有?我說過了,你一日不攆那妖精,我就一日不和你說話。”

    娘攆了,已經攆了,不信娘去我殿裏查看。”鄭律垂頭喪氣地道。

    這才是我的好兒子!”樂太後這才興高采烈起來:“唔,倒是是重金給佛祖塑了金身,佛祖果然不糊弄我,這一回來,淨是好事兒!你這兒的小妖精攆了,周老二卻給他兒子弄了個小妖精!不,是大妖精,那蘇鳳竹,乖乖,整一個禍國妖女。換了是娘,早一頓板子打個稀巴爛,還能容她近了跟前!”

    鄭氏三兄妹默然不語。樂太後掐一把鄭律胳膊:“我兒,打起精神來!莫怪為娘狠心,把你與心愛的女子拆散。若是今日登臨九五的是你,你要怎樣的女子,你要多少,娘都絕無二話!恨隻恨那周老二趁人之危,奪了你的皇位。我兒,為了把你的皇位奪回來,你必須得拉攏武威侯,必須得娶他的女兒王魚。不是娘逼你!”

    咱們都知道,王魚是陛下看中留給他大兒子的媳婦兒。你讓哥去奪了,豈不是讓哥招陛下的記恨?”韓王鄭行喝著茶閑閑道,一派雲淡風輕的貴公子做派。

    若是王魚一心看中了我兒,他憑什麽記恨?”樂太後隻盯著鄭律,撫摸著他臉道:“看看我兒,這般好模樣,這般好氣派,這才叫為人君者!他周老二的兒子,整一個無知村夫,美色迷心見了妖女拔不出眼來,憑什麽跟我兒爭?人家王魚可也說了,未來夫婿萬不可有屋裏人。兒啊,過幾日威武侯壽辰,便是周老二帶著他的傻兒子給威武侯家相看之時。娘已經想了法子了,你也給娘爭口氣,當著他們爺倆的麵,把王魚給搶過來!”

    樂太後絮絮叨叨半日,終於放了兄妹三個走人。出了跟前,鄭行和鄭律耳語:“哥啊,你這偌大的人了,不能什麽事兒都聽娘的,由著她性子來”

    這能有什麽法子。”鄭律苦笑道:“不聽她的她就哭,就鬧,就離家出走。到底爹死的早,咱們再不能讓她遂心如意,她還能有什麽活頭?”

    我隻怕,依著她這活法,遲早讓你沒活路!”鄭行冷笑一聲,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