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壽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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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衝擊最大的自然是當事人王魚。她再沒想到周玄會來這麽一出,頓時一張俏麗小臉都漲紅了。她腦子也快,立刻道:“恕王魚愚鈍,不知這位貴人是何種位分,更不知該行何種禮節。”
這孩子認生,認生!就不要多禮了!”景泰帝一聽這話頭,臉上的笑都要維持不下去了,趕緊給他們打斷。“可不是麽,失禮了,失禮了!”武威侯夫人趕緊把女兒往身後扯。“陛下快請,快裏邊請!”武威侯則擋到妻女前邊去。“請請請,哈哈哈!”周圍人等也都陪襯著,一起把這場尷尬遮蓋過去。
媳婦兒,她說的位分是什麽東西?”周玄問蘇鳳竹。盡管聲音不大,但周圍的人精看他唇形就看出來了。“鳳竹,鳳竹你來,與我一起!”陳夫人忙伸手拉蘇鳳竹,又與周玄道:“大殿下,我們婦人家在一處,殿下請隨陛下去,結識結識朝臣們。”
豈料周玄並不放人:“這兒這麽多人,我得把我媳婦兒看好了。”
陳夫人心中暗罵村夫上不了台麵:“怎地,殿下怕人丟了怎地?”
這倒不至於。”周玄咧嘴笑道:“我是怕她給人欺負了去。”
他聲音洪亮,頓時周圍人等又是一陣忍不住的哄笑。
嗬嗬,景泰帝麵上也隨著眾人笑,心裏卻把笑的最得意忘形的幾個記了下來。他原本是想趁著這機會,讓周玄接觸一下朝臣們。現下卻想,是自己疏忽了,玄兒以往再機靈,也是個鄉下小子,不識大局。原該多教導他些時日,再帶人出來。於是便隻顧自己和人說笑,不管周玄了。
周玄似渾然不覺,拉著蘇鳳竹和弟弟們,興致勃勃地指點沿途風景。蘇鳳竹看著他,張張嘴想說什麽又說不出來。
哥啊,你說這人怎麽能傻成這樣呢?他爹給他鋪了路都不知道走。”人群後邊鄭行跟他哥小聲笑道:“我看今日你這勝局,是手到擒來了。”
鄭律搖搖頭,沒說話。
不過也是傻人有傻福啊。”鄭行斜眼盯著蘇鳳竹又道:“可惜了這般殊色。”
鄭律皺皺眉,抬手給鄭行腦袋上一個暴栗:“你這好色毛病,倒像是二叔親生的。”
陛下可知,賞賜這園子給臣,陛下可虧了!”那邊武威侯迫不及待地引著景泰帝去一處:“臣打賭陛下絕不知道,這園子裏藏了這樣好一個馬場!”
一時眼前開闊,一個數裏方圓的馬場出現在眾人麵前。更有數十匹脖長腿長的駿馬悠然放養於其中。景泰帝一見便瞪圓了眼:“這些都是西域天馬?這裏怎有這許多?便是整個京城裏都沒有這麽多!”
哈哈,陛下,即賜了臣,可不能反悔啦!”武威侯笑道。
其他武將也都一副眼饞模樣:“老王忒不厚道,得了這樣一個大便宜,悶聲不響的!”“他從來就愛吃獨食兒!”“不行不行,得勻我兩匹,就那匹棗紅的,和那匹白的!”竟一哄而上,各撿了看好的馬,登鞍而上。
陛下也試試?”“試試試試,許久沒鬆鬆筋骨了。”景泰帝也技癢,給武威侯邀著下了場。於是其他天家貴人會騎馬的都去湊趣了。
顧圓兒看鄭律兄弟倆去了,自己思量一番,提步往前走:“娘,我也去騎一會兒。”
可把陳夫人嚇的不輕:“圓兒快別,姑娘家家的,哪裏好騎馬!”
王魚都去騎了,還有盧夫人,你看盧夫人這是要和陛下賽馬!娘啊,你還是也學學吧!”顧圓兒說著,在宮人服侍下膽戰心驚地騎上一匹馬,一抖韁繩,衝著鄭律而去。
陳夫人展眼一望:可不是!盧氏正和景泰帝並韁齊禦,看著好不恩愛!這賤人,光天化日地衝著男人就貼上去了,真不害臊!陳夫人把手中的帕子都要撕碎了。
哥,哥,我也想騎!”那邊周青扯他哥哥袖子。“我也要騎大馬!”周橙也眼巴巴地。
這”周玄撓頭:“這些馬看著性子野的很,哥怕都騎不好呢——喂,阿行兄弟,阿行兄弟!”
他一溜小跑追上剛從他們身邊禦馬經過的鄭行。
呃,這是叫我?我怎成他兄弟了?我和這粗人有什麽好說的?鄭行勒了勒馬,歪頭垂眸看周玄,模樣很是無禮。
周玄一把把周橙抱起塞在他身前:“阿橙想騎馬,你載著他罷!”
呃 鄭行還沒來得及推據,周玄已經伸手死死摟住他脖子,小臉兒湊他麵前笑成一朵花:“阿行哥哥阿行哥哥你真厲害!阿行哥哥你教阿橙騎大馬好不好!”
呃“你鬆開,鬆開手,勒的我喘不過氣來了!”鄭行扒他的手。
可是阿行哥哥我好怕,鬆開手會掉下去呢!”周橙反摟更緊:“阿行哥哥你好好拉著馬呀,別摔著阿橙!”
摔不死你!鬆開”
周玄又把周青塞給了範信芳,然後問蘇鳳竹:“媳婦兒你要不要騎馬?沒事,不怕,你上去,我給你牽著慢慢走。”
不必了殿下,隻看他們騎馬也挺有趣。”蘇鳳竹笑道。
可我想給你牽著嘛。”周玄眨巴著眼睛,可憐巴巴地看她。
蘇鳳竹一看他這仿若搖尾乞憐的模樣,就覺著心中軟軟的,沒了辦法。“那就,那就騎吧。”她垂首道。
周玄立刻高興起來,招手叫馬奴牽了一匹馬來,自己扶著蘇鳳竹坐上去。“坐過去,手抓緊韁繩,腳塞進這裏,踩實了”他又是忙著查看蘇鳳竹是不是坐穩了,又是忙著給蘇鳳竹提裙子整理後裳。
遠處王魚一眼瞥見他這樣,隻覺著心中怒火忍都忍不住:那蘇鳳竹既是末帝之女,便是我家的仇人。父親壽辰這樣日子,周玄把蘇鳳竹帶來,不僅是羞辱於我,更是羞辱於我王家!於是便一夾馬腹,縱馬向蘇鳳竹衝去。
鄭律這半天心神不寧的,隻留神著王魚。見她如此,忙也禦馬向她跑去。
而顧圓兒一直悄悄尾隨在鄭律身後。見他突然縱馬快跑,她一急之下,重重給了自己的馬一鞭子,那馬頓時撒蹄狂奔。
周玄正選了一處沒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給媳婦牽著馬,一步一步慢慢溜達。一邊溜達一邊和媳婦兒說著話,陽光灑在臉上,媳婦兒笑的甜甜的,這日子真是美的很
突然一頭白色大馬就衝到了眼前,眼見就撞上了媳婦兒!
周玄想也不想,張開雙手擋在了蘇鳳竹身前。
白馬上的王魚一拉韁繩,白馬嘶的一聲叫喚,前蹄騰空停了下來。
王魚原本隻是想嚇一嚇蘇鳳竹。雖然看著周玄護著蘇鳳竹,她愈發的生氣,可也隻能做到這份兒上了。她一拍馬頸,調轉馬頭就想離開,然而此時,那原本已被她馴熟的馬兒突然躁動不安起來。它不停地騰空,劇烈跳動、擺動。
飛雪你怎麽了,安靜!”王魚努力安撫這馬,然而絲毫不起效。這馬似是瘋了,王魚控製不住,眼看著就要摔落馬下!
鄭律已經衝了過來。“阿魚別怕,我來了!”他喊。他很有信心把王魚從她馬上一把撈到自己懷裏。
然而他沒瞧見,他後麵顧圓兒也一臉驚慌地撞了過來:“阿律哥哥讓開,我這馬停不住了!”
顧圓兒的馬先撞到了鄭律馬上。鄭律下意識一接,把顧圓兒接住了,縱身一躍,倆人一起滾了出去。而他倆的馬又一齊撞上了王魚的馬!
魚兒,跳下馬去,跳下馬去!”遠遠的威武侯看到這一幕,立刻縱馬狂奔:若是叫壓在了這馬下,自己女兒不死也要脫層皮!然而眼下這百八十丈距離,卻委實是長的走不完。
王魚也不知沒聽見還是嚇壞了,就是不跳。武威侯眼看著那馬就要倒下,目滋欲裂。
便在此時,卻見蘇鳳竹動了。
她一夾馬腹,坐下的黑馬馬蹄一提,靈巧地從還張著雙臂護在前邊的周玄身旁掠過,衝向了王魚那邊。到了跟前,黑馬一個急轉身,蘇鳳竹一伸胳膊,貼著王魚的馬嚼頭拉住韁繩,再扯著一抖,那馬就給踉蹌帶出了幾步遠。竟脫離了被撞倒之勢,險險立著。
這當口武威侯也衝到了跟前,一把把他閨女提到自己馬上牢牢抱住:“我的兒,你可嚇死爹了!”
一切不過發生在轉瞬間。其他人這才反應過來,急急衝了過來。衝在最前邊的倒是武威侯夫人陳夫人樂太後這等弱質女流。她們哭天抹地地去看自己兒女:“圓兒你可傷著了?”“魚兒你可嚇死娘了!”“我的兒,你可不能有事!”
娘我沒事,”顧圓兒一臉羞紅,急急推開自己娘去看鄭律:“阿律哥哥護著我,我一點沒傷著,阿律哥哥你怎麽樣了?傷著哪兒了?”
無事,無事。”鄭律擺手,卻覺著手肘火辣辣的疼。抬起一看,血肉模糊的。
你還往前湊合,要不是你,我兒哪兒能傷成這樣!”樂太後心中氣怒,一把把顧圓兒推個倒仰。
娘,你這是作甚,這點皮肉之傷,算得了什麽!”鄭律忙勸他娘。又趕緊給陳夫人顧圓兒賠罪:“我娘一時心急,夫人公主莫怪。”
阿律哥哥這說哪兒話,這都怪我,都怪我衝撞了哥哥!”顧圓兒忙道:“大伯娘便是再打兩下也是使得的。”
樂太後其實現下心裏恨不得把她撕了。傷了自己兒子不說,她這耗費多少時日多少精力布的局,全給她攪和了!但又要顧及自己賢惠的名聲,少不得勉強按捺了,捏出細聲細語道:“是大伯娘心急了。好孩子,你沒事吧”
禦醫,今兒跟來有禦醫吧?快叫來給他們都看看!”景泰帝也趕到了:“魚兒的馬怎就突然不聽使喚了?”
他說著,就要去看那被馬奴控住的馬。
樂太後一見,眼珠子一轉,便哭了起來:“哎呀陛下,您過來瞧瞧,阿律這胳膊是不是廢了啊,我可怎麽活啊啊啊!”
娘,不過擦破個皮,如何就廢了?” 鄭律無力的聲音淹沒在她娘的哭嚎中。
景泰帝趕緊轉頭去看鄭律:“無事無事啊嫂子,你不要擔心”
那邊王魚給自己父母家人安慰著,她驚魂未定地穿過眾人身影,看向蘇鳳竹。
隻見周玄正拉著蘇鳳竹的手,兩人四目相對。周玄一臉的驚喜和驕傲:“哎呀媳婦兒,原來你會騎馬啊!”
豈止會騎,騎術還相當的好,等閑人也做不到她剛才那兩下!王魚心裏悶悶地想。
剛才那情形,你怎麽就敢衝過去?沒給嚇著吧?”周玄說著伸手捏蘇鳳竹耳垂:“沒事了沒事了。不怕不怕不怕,鳳竹鳳竹鳳竹!”
她這麵不改色的模樣兒,哪兒像給嚇著了?是你給嚇著了吧!王魚一撇嘴,推開父母走到他倆麵前。
剛才多謝你救我。”她向蘇鳳竹道:“有什麽能報答你的,你盡管說。”
姑娘不必客氣。”蘇鳳竹頷首道。
總之我記著你這恩情了。我必會還你的!”王魚扔下這麽句話,昂著頭大步走開了。
唔。知道的是你救了她,不知道的還當是你欠了她呢。”周玄看著王魚背影,小聲跟蘇鳳竹嘀咕:“這些小姐們,脾氣真真是大。還是媳婦兒你好。”
蘇鳳竹抿唇一笑。
周玄看她這笑,比以往愈發的美。於是也不管這麽多人在、因剛出了事兒大家都著急上火的,隻纏著蘇鳳竹:“媳婦兒,你即會騎馬,怎不早說。你教教我唄,我也就能騎個駑馬,這般高頭大馬就不行了。你教我騎馬唄,咱倆一起騎”
不能騎了,剛給韁繩磨破了。”蘇鳳竹示意他看她的手。
周玄這才發現,她剛好全了的掌心,又磨出了道道血痕。
怎就嫩成這樣,你這騎術怎麽練出來的。”
周玄忙捧到唇邊輕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