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聲音愈的緩慢。

    辛迪娜的嘴巴根本沒有張合，萊耶斯仔細一看才現，在她嘴中的漿液裏，一個隻有拇指大小的小人正跪伏在舌苔上，以他的視力還是能夠分清被她大致的樣子，竟然和辛迪娜有七八分相似。

    “救……”

    小人一手撐著身子，另一隻手努力地抬起來，向萊耶斯的位置伸去，她勉強地挪動著，粘稠的液體對她行動的阻礙很大，可她仍然憑著眼力快要挪到辛迪娜的牙上。

    萊耶斯看到了更多的東西，這個形似辛迪娜的小人竟然從尾椎的位置延伸出了一條細細的像是腸子的東西，一路延伸到辛迪娜的喉嚨伸出，而且這根腸不時鼓起又皺縮，應該在裏麵流動著某種營養物質，支撐著小人的行動。

    她顫抖著，用盡全力伸出手。

    “戒……指……求……你。”

    哢擦！

    辛迪娜忽然幹脆利落地咬下牙齒，小人伸出的手臂直接與身體斷裂，啪嘰一聲落在底層的草叢裏。

    辛迪娜的嘴巴重新固定了形狀，眼睛也恢複了瞳孔的樣子，踩著萊耶斯的手指，仍然是微笑著：“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大哥哥。”

    萊耶斯另一隻懸空的手猛地握住地板的邊緣，倒挺著身子旋轉半圈，狠狠地轟向辛迪娜的腦袋。

    少女的腦袋融化了小半，而萊耶斯則付出了皮靴的後跟以及一小截褲腳被腐蝕掉的代價。

    “你說過要陪我玩的！”辛迪娜尖銳地叫著，半液化的身體激射出數道液線，線的尖端鋒利得像是針一樣，能造成的傷害也絕非細針能夠媲美的，萊耶斯可沒有被人紮出窟窿的惡癖。

    奧莉薇加從側方迎上來，她在自己的手臂上加持了三個防禦法術，準備將這幾道液線攔腰截斷，卻被萊耶斯直接拎住領口向後一拽，兩人雙雙翻滾到一旁，液線濺射到牆麵上，迅地蝕刻出一大片細小的凹洞。

    “主人？”

    “擋不住。”

    萊耶斯的判斷下得極快，即便有三層防禦法術加上穩定性極佳的合金手臂，都很難抵抗這種液化物體的腐蝕。

    液線滲入牆體後並未停下，順著牆麵直接蔓延到兩人停留的位置，鑽入地麵從下方直接升起數道尖刺，如果不是他們兩人的反應和戒備都足夠強勁，這猝不及防的一擊就能把他們捅個對穿。

    “最關鍵的還是那枚戒指。”

    現在他已經擁有足夠的信息進行判斷，一切問題的根源就集中在這枚造型古怪的戒指上。

    辛迪娜的存在顯然也依托於戒指，隻要能夠摧毀它，詛咒自然解除，而辛迪娜也會因失去核心而徹底消失掉。

    可現在的問題嚴重就嚴重在沒有手段能夠破壞它。

    遺物是具有不滅性的，八星的高階魔法也不能對遺物造成傷害，而戒指的成分與無盡杯的材質有相當大一部分的重合，也即是說戒指很可能擁有相近的特性，就連加強後的火焰鳶尾都沒法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更別提其他的手段了。

    “我再試試？”

    奧莉薇加手臂中的另一枚火焰鳶尾彈射出來，這顆子彈是初代版，以威力而言是弱於已經射的那一顆，不過現在她也沒想到更好的辦法。

    “沒用的，現有的手段恐怕都很難摧毀掉這枚戒指。”萊耶斯搖搖頭。

    液線再度飛濺過來，奧莉薇加牽著萊耶斯的手向旁邊躲閃，盡可能地不去觸碰液線。

    “主人，我認為現在應該立刻撤出這座莊園，詛咒存在的範圍應該隻延續到標牌的位置，隻要退出去就能夠保證安全。”

    既然沒辦法摧毀戒指，那詛咒也無法解除，奧莉薇加一點也不讚成繼續和辛迪娜僵持下去，誰知道這個明顯生變異的小女孩究竟有多旺盛的體力，即便她不會感到疲憊，但萊耶斯是會的，到時候她帶著萊耶斯就未必能夠每次都躲開小女孩的攻擊了。

    “不行。”

    萊耶斯臉色平靜。

    他可還惦記著地下密室的六柱棱鏡，就這麽退出去那不就意味著這次西河岸之旅完全失去了意義？

    何況他也想到了解決辦法。

    詛咒的載體是戒指，要解除詛咒的效果除了摧毀根源物質外還有另外的方法。

    比如讓它消失。

    他想起了遭遇蛛魔時的場景，當時他和咕嚕進入了無盡杯內的空間，在那裏，他與奧莉薇加的魔法契約被完全的隔離了。

    這也是他當時推斷無盡杯內的空間是一個獨立世界的原因。

    魔法契約的聯係在物質界的優先級是相當靠前的，能屏蔽它的聯係，或許也能隔絕掉詛咒的力量。

    隻要讓戒指從真實的世界「消失」，莊園的詛咒自然會解除，至於怎麽處理杯內的戒指，那不是現在應該考慮的問題。

    滋！五條液線從不同的方向襲來，把兩人圍得死死的，奧莉薇加現無論她怎麽閃躲，都不可能完全從五線的圍合中脫出去，總會有一兩條線會擊中她以及萊耶斯的身體。

    “我來吧。”

    萊耶斯把她拉向旁邊，取出無盡杯直接攔在液線襲來的方向，帶有強烈腐蝕性的液線觸碰到杯身罕見的沒有冒出白煙，而是蜷縮收束成像是頭一樣的毛，掙脫杯身回到辛迪娜的身體中。

    遺物的不滅性。

    液化狀態下的辛迪娜仍然帶著那枚戒指，而且戒指沒有被腐蝕掉，既然如此無盡杯更不可能被液線摧毀。

    “我們得想辦法把戒指從她手上摘下來。”

    萊耶斯沒有出聲，直接用係統的通訊功能與奧莉薇加溝通。

    “可那樣她還是會從戒指上重生，主人你不會忘記了吧？”

    “當然不會，解釋起來有些複雜，總之隻要動作夠快，我有辦法保證她不能從戒指上重生。”

    “我明白了。”奧莉薇加吸了口氣，麵容瞬間冷卻，將魔導步槍端起來，眼裏有些形容不出的淩厲，“我來限製住她的行動。”

    “別太勉強。”

    萊耶斯知道自己隻要吩咐下去，奧莉薇加就一定會堅決執行，哪怕將自己置身險境也無所畏懼。

    這是魔導人偶最出色的特性，也是她們身為最強魔導器的資本所在，可惜萊耶斯一點也不喜歡這種特質，他需要達成目的，卻不想奧莉薇加受到損傷。

    要知道修理起來可是很麻煩的！

    或許還存在著其他的原因，總之他事先得給奧莉薇加打聲招呼，不讓她去搏命。

    “嗯，我知道了。”

    奧莉薇加身體繃緊，端著步槍激活槍管上鐫刻的符文，「加」「精準」的效果瞬間生效，魔力彈攜帶著她注入的魔法轟然離膛。

    嘭！辛迪娜的微笑凝固，確切來說是她整個人都凝成了冰雕。

    冰封術式，同樣的魔法式，同樣是三星的階級，在魔導槍的原主人催動下隻能覆蓋奧莉薇加的手臂，而她卻能直接將一個小房間完全凍結。

    這種差距已經完全跨越了魔法師等級的隔閡，普通的四星魔導師也未必能做到同樣的效果。

    人偶會魔法是真的了不得。

    開完槍的瞬間，奧莉薇加直接一甩手將步槍扔到旁邊，接下來的戰鬥槍械反而會成為累贅，何況填充子彈也會浪費時間。

    噌！兩隻手臂中的合金刀直接彈出來，交錯在身前形成x形，她以極快的度衝向辛迪娜，冰封術的效果很強，但未必能困住這種詛咒產生的怪物。

    萊耶斯也猛地衝出去，隻不過他沒有臂裝的度加成，甚至還沒了小半隻鞋，腳踩在地上很涼很酸爽，限製了他的度，距離奧莉薇加差了大半個身位。

    無數道深黑色的液體尖刺忽然刺破冰麵，液體開始流淌，冰雕迅溶解，而奧莉薇加已經衝到了她身前，正對著那數道液刺，仿佛感知到她的到來，從陰狠的角度直接刺了過來。

    奧莉薇加的反應同樣迅，雙臂一震，合金鋼刀直接從臂艙中脫離，用手抓住兩柄刀。

    同時臂艙快切換到鉤爪形態，隨著她的動作鉤爪射向對麵的牆壁，利爪陷入牆壁中，收縮的力量讓她獲得了更快的度，一個後仰直接壓下身子躲過液刺的襲擊，隨後身體在地上猛地翻轉一圈，鋼刀狠狠地斬向辛迪娜的膝蓋。

    一聲脆響！冰雕直接碎裂成片片塊塊，辛迪娜臉上詭異的微笑消失，反而疑惑地看著自己的雙腿，從膝蓋處完全斷裂，身子不可抑製地向前傾倒，無論她怎樣呼喊，斷裂的小腿都不回應她。

    萊耶斯也到了，這就是奧莉薇加好不容易為他爭取到的機會，絕不能被浪費。

    “你不是想要摘下戒指嗎？”

    萊耶斯平靜地抓住辛迪娜手指上的戒指，沒讓融化的手指碰到自己。

    “我幫你。”

    使勁一拽，辛迪娜又開始風化成灰，不過她毫不在意，甚至露出了惡意的笑容。

    “我很快就會回來。”她笑得猖狂之極

    “不。”萊耶斯把戒指扔進無盡杯中，看著尚未完全消失的她。

    “你沒機會了。”

    “啊啊啊！”她忽然尖叫起來，身體的風化還在繼續，但除此之外多了一道無形的氣流，將她的身體撕扯成漩渦。

    然後她的身體開始燃燒，變成像木炭一樣的東西。

    噗！從她焦黑的喉嚨裏，一個白色的小人拚命地掙脫出來，萊耶斯伸出手掌將她脫在手中，放在地上，很快小人開始變大，直到變得和辛迪娜差不多的大小。

    她的容貌和辛迪娜已經完全相同，區別是她的皮膚像是水晶一樣透白，能夠看到皮膚下的血管，手臂和腳都比正常狀態的女孩更加瘦弱和枯槁，渾身赤裸，頭和眉毛都是雪白色。

    這才是真正的辛迪娜。

    奧莉薇加走過來，脫下外套蓋在她的身上，她看起來相當虛弱。

    萊耶斯蹲下來，問著：“感覺怎麽樣？”

    辛迪娜費勁地睜開眼睛，瞳孔是灰色，相當黯淡。

    “好長的……噩夢。”

    一句話，幾乎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白色的絲脫落，皮膚起了道道褶皺。

    萊耶斯和奧莉薇加同時沉默，他們都看出了辛迪娜的生命力已經快耗盡，根本沒有解救的可能。

    “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這或許是她最後一句話了，萊耶斯想。

    辛迪娜偏著腦袋，容貌已經從女孩皺縮到老嫗，可她此時露出的笑容卻純真得像是初生的嬰兒，在萊耶斯眼中宛如一道光。

    “活著……真好……”

    話音落下，她就化成了細碎的沙。

    隻在瞬間，花朵便凋零落地。

    但至少，她也綻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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