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俊茂的心思, 唐芋猜測的分毫不差。

    陳俊茂的小飯店開張營業的日子，比唐芋開始擺攤賣早點還要早上一天。然而唐芋剛開始擺攤的時候, 陳俊茂隻字不提唐芋可以去他的小飯店裏賣早點的事情, 難道是陳俊茂當初沒有想到？如今剛剛想到這個主意？

    當然不是。當初陳俊茂心裏根本不想讓唐芋擺攤賣早點, 生怕唐芋自己學起了做菜、做好了生意，以後就不肯將家裏的菜譜秘籍給他了。陳俊茂也來勸過唐芋不要擺攤了，對唐芋說不要太辛苦，掙錢養家的事情交給他就好。

    當時唐芋沒有聽, 陳俊茂也沒有執意勸阻。因為在陳俊茂心中, 唐芋這個嬌生慣養，一點苦也吃不得的小姑娘，是不可能受得了擺攤賣早點的辛苦的。唐芋一定熬不住兩天，就會知難而退。因此陳俊茂怎麽會在那個時候提出讓唐芋在他的小飯店裏賣早點？他當然不會幫唐芋減輕負擔，甚至恨不得天天疾風暴雨, 好讓唐芋擺攤的時候越艱辛越好。

    陳俊茂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唐芋竟然真的堅持下來了, 一天兩天沒有放棄, 十天半月也沒有放棄, 如今一個多月過去了，唐芋的早點攤子生意越來越火, 賣的品種越來越多, 已經籠絡住了一大批常客。

    反倒是陳俊茂自己的小飯店, 一直生意平平, 雖然說也在賺錢, 但是賺到的錢和陳俊茂想象中的差距太大了，他不甘心自己每天那麽辛苦，卻隻賺到和廠子裏上班的人差不多的收入。

    思來想去，自己的小飯店衛生幹淨，服務盡心，生意卻依舊普普通通，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他的飯菜味道普普通通。

    唐芋擺攤已經堅持了這麽久，陳俊茂雖然震驚，但是也不再抱希望唐芋會知難而退了。既然唐芋無論如何都要繼續擺攤，那還不如讓唐芋來他的小飯店裏賣早點。

    一來，唐芋的早點賣的紅火，也能為他的飯店聚攏人氣。

    二來，唐芋賣的早點裏，好像有一些新鮮東西，陳俊茂懷疑是她家傳下來的菜譜秘籍裏的。如果唐芋來他的小飯店賣早點，依照兩人的關係，唐芋總不至於避諱他，他在旁邊就可以學會。說不定，兩人在一起開店，他還可以學會更多菜譜秘籍裏的菜。陳俊茂原本想的是，不能操之過急，以免唐芋和外婆心生警惕，在他和唐芋結婚之後，再將唐芋手裏的菜譜秘籍名正言順地要過來。但是現在他的小飯店生意不好，提前從菜譜裏學上一兩道菜，作為小飯店的招牌，那當然是最好的。

    三來，從上次唐芋生氣之後，陳俊茂就一直沒有將唐芋哄好，兩人沒有恢複到之前甜甜蜜蜜的狀態。陳俊茂也一直在琢磨，要怎麽樣才能哄好唐芋，如今唐芋每天拉著那麽沉的東西騎三輪車擺攤，自己可以免去她的這份辛苦，絕對是雪中送炭的事，唐芋肯定感動不已。

    陳俊茂萬萬沒想到的是，唐芋竟然會拒絕，而且拒絕地如此斬釘截鐵。

    “為什麽啊？”陳俊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唐芋說道，“因為不想占你的小便宜。”

    陳俊茂連忙說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占不占便宜的，反正我的小飯店也不做早飯，給你做早飯不是正好……”

    唐芋又一次打斷陳俊茂的話，“更不想因為占你一點小便宜，讓你以後有機會占我的大便宜。”

    陳俊茂聽到唐芋的話，心中聳然一驚，“小芋，你這是什麽意思……我隻是不想看你這麽辛苦……”

    唐芋嗤笑一聲，“字麵意思。”

    “我要是不想看我辛苦，就每天早上四趟，幫我來騎三輪車吧。”

    陳俊茂頓時被噎住了，他有自己的生意要做，哪裏能有這樣的時間和精力？

    陳俊茂一咬牙，狠狠心道，“小芋，我是真的沒時間，不如這樣吧，我給你買個電動三輪車，這樣就不用你費力氣了。”

    陳俊茂上輩子能將生意做的那麽大，自然不是個蠢的，即使他現在也沒什麽錢，但也深知時間和精力才是最寶貴的，寧願咬牙出錢，也要將最寶貴的東西要用來發展自己的事業，萬萬不能用來給唐芋幫忙。

    對比之下，唐芋就知道自己上輩子有多麽蠢了，竟然心甘情願地去當“賢內助”，去“輔佐”陳俊茂。如今回想起來，陳俊茂哪裏肯讓她沾手一點生意上的事情？一直在將她和生意徹底隔絕開！

    唐芋搖頭，“我們還沒結婚，我是不會花你一分錢的。”

    “既然你不願意幫我騎三輪車，這件事就不用提了，你去開你的飯店，我去擺我的攤。”

    陳俊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心中想到，唐芋不花他的錢，怎麽就好意思花他的時間和精力？還不如花他的錢！但是這種話，又是萬萬不能和唐芋說的。

    唐芋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陳俊茂的臉上，“陳俊茂，我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識你。對自己的媽媽不孝，對自己的對象也不願意出一點力幫忙。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隻顧著自己，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你趕緊走吧，我的生意也不圖你幫忙了，最起碼別在這裏添亂。”

    陳俊茂愕然，他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明明他是來提議讓唐芋去他的小飯店賣早點的，讓唐芋感激他的，怎麽就讓唐芋認定他不願意為對象出力了呢？

    還有上次的事情，他本來也計劃的好好的，結果他在自己的媽媽麵前幫唐芋撐腰，竟然被扣上了“不孝”的大帽子。

    陳俊茂心中有點慌了，又是不孝、又是自私冷漠，唐芋這一個個的罪狀都扣在他的身上，究竟是想幹什麽？

    唐芋心裏都這麽想他了，難道還會喜歡他？還會想和他結婚？

    陳俊茂原本以為自己和唐芋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如今卻不敢這麽想了。但是唐芋也沒說不要和他結婚的事情，陳俊茂完全看不透唐芋的想法了。

    他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是唐芋已經開始忙碌了，買早餐的人一圈圈地圍攏過來，將陳俊茂擠了出去。

    陳俊茂是個十分注重麵子的人，兩人間的私事，他又不好在這麽多人麵前提，隻好灰溜溜地離開了，想著還是得盡快去唐芋家找她一趟，將“誤會”都解除，重新挽回自己在唐芋心中的形象。

    .

    唐芋的蔥包燴、桂花糕、香芋奶茶和綠豆湯，每一樣賣得都特別好。

    不遠處包子鋪老板的生意，因為包子一直物美價廉，又添上進口的豆漿機打出來的豆漿，也十分不錯。

    唐芋和包子鋪老板兩家搶了半天的生意，最近突然發現，生意竟然不用搶了——兩家的客人都變多了！

    每天的早餐都不愁賣，如今是能做出來多少，就能賣出去多少，可惜無論是包子鋪老板還是唐芋，都人手有限，每天能準備的早餐都是有上限的。

    唐芋的顧客多了，包子鋪老板的顧客也多了。唐芋很快弄明白，那些多出來的顧客，都是原先不會經過這條路，現在聽說這條路上有兩家的早點好吃，特地繞路過來買的！

    甚至還有年紀大的阿公阿婆，家裏住很遠，一大早慢慢悠悠地騎著小三輪車來買，趕著孩子們上班上學之前的點買回家，然後一家人吃的。

    唐芋和包子鋪老板兩人都沒有想到，自己和對方爭搶客人的較量，竟然吸引來了更多的客人，讓兩家的生意都比以前更好了。

    買賣是相輔相成的。賣的人多了，買的人會多，同樣的，買的人多了，賣的人也會多。

    沒過幾天，包子鋪老板又一次急匆匆地跑過來找唐芋，不過這次不是來趕唐芋離開的，竟然是來找唐芋商量事情的。

    “小姑娘，你看見咱們兩家中間，又多出來一個賣早點的攤子了嗎？我今天剛看見，也不知道是哪天來的，賣生煎的！”

    唐芋要騎著三輪車在這個老地方和福華絲綢廠之間往返，那個賣生煎包的攤位，就在唐芋的必經之路上。因此唐芋在對方擺攤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他們是從前天開始過來擺攤的。

    唐芋騎著三輪車路過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約莫四十歲的阿姨正在煎生煎包。唐芋腳上蹬三輪車的動作慢了一點，忍不住停下車扭頭去看。阿姨在平底鍋上抹了一層油，將生煎包褶子朝下，整整齊齊地碼好，白白胖胖的生煎包一個緊挨著一個。

    阿姨手中拿著有小嘴的水壺灑水，均勻地灑在生煎包的縫隙處，讓水慢慢地滲到平底鍋的底部。

    然後蓋上木頭做的鍋蓋，煎烙二三分鍾，再灑一次水……這樣的動作重複兩回之後，最後一次在生煎包上淋上一點油，撒上黑芝麻。

    幾分鍾之後，沉甸甸的木頭鍋蓋掀開，滿滿一鍋生煎包冒出熱騰騰的白氣，一顆顆雪白滾圓的小包子，用鐵鏟鏟出來的時候，五六個連在一起，下麵的褶子變成了金黃色。

    擺攤賣生煎包的阿姨，顯然也是提前踩過點的，一眼就認出唐芋來。拿出一個白色的小碟子，將剛出鍋的生煎盛了四個，往唐芋手裏遞，“我們也來這裏擺攤了，以後多關照啊。”

    唐芋愣了一下，沒想到阿姨竟然會這樣和她打招呼，唐芋猶豫了一下，心中好奇這家賣的生煎味道如何，於是就接了過來。

    唐芋拿起筷子，夾起一隻生煎，咬了一小口，熱氣騰騰的生煎包，底部的褶子酥脆，周邊及上部稍軟。皮有脆有綿，餡亦爛亦酥，嚼起來濃濃的豬肉香和香菇香。

    唐芋看到，旁邊還有一個大叔，正在從三輪車上往下搬桌子和椅子。桌子擺好之後，在上麵放上香醋和辣椒油，讓過來吃生煎的人自己調蘸碟。

    雖然也是擺攤，但是這樣路邊有桌子有椅子，有碗筷有調料，對於顧客來將，和在店裏吃早飯也差不多了。

    最關鍵的是，這家的生煎唐芋已經親口嚐過了，味道是沒得挑的。

    這樣的一個攤子，自然是附近唐芋和包子鋪老板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但是和包子鋪老板的一臉著急相比，唐芋臉上的神情十分平靜，“那個賣生煎包的攤子啊，我知道。”

    “多一家就多一家唄，難道您又打算把他們趕走？”唐芋問道。

    包子鋪老板比看到唐芋來擺攤的時候，更加著急，生煎和包子十分相似，對他的生意影響肯定比蔥包燴更大。論距離來講，這個生煎攤子也比唐芋離他家包子鋪更近！

    至於趕走，包子鋪老板自然是想過的，但是做不到，這條馬路又不是他們家的，賣生煎的兩口子都長得挺壯實，包子鋪老板不敢像當初趕唐芋那樣和兩個人說話。說了人家也不可能聽。

    唐芋看著急的抓耳撓腮的包子鋪老板，說道，“如果您信我的話，不妨再多看一段時間。”

    “我覺得旁邊多出一家擺攤的，甚至再多出幾家擺攤的……不是壞事，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