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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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藥材,意味著蒲先生再厲害,也做不出解藥。
梁融沉默,坐在大樹下,一言不發,一坐便是一整日。
每一個人都感到憋屈又無奈,手裏有藥方,也有製解藥的人,卻偏偏沒有解毒的藥材。如此被動挨打,擔驚受怕,實在是令人痛恨萬分。
幹坐下去,也隻是浪費時間,梁融看天色不早,讓他們都先行回去。黑青不忿,陷入自己的沉思,不知思索什麽,蔣騰拉著他離開院子。
等人都散去,該回房的回房,該休息的休息,院子裏隻剩下關離跟梁融。
關離坐過去,抱住梁融。梁融微微一怔,這是阿離第一次主動抱的。“怎麽啦,害怕?”
關離不說話,隻是輕輕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她環住梁融的腰,在他胸口蹭了半天才道“你是不是很害怕?”
梁融靜默一會兒,才淡淡笑“你說的什麽傻話,我怎麽會害怕?”
關離抬起頭,緊緊盯著梁融,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你對我有什麽好隱瞞的,剛才他們說話,你死死捏著扇子,我都看見了。”
“梁融,你要是真的把我當未來的妻子,就不要瞞著我。”
關離緊緊盯著他,深望著他深沉的雙眼,不想錯過一絲一毫的異樣。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執著,雙眼沒有閃躲,沒有害怕,沒有羞澀。
梁融隻覺得心裏暖暖,汾王陰謀帶來的恐懼,消散許多。除了大哥之外,她是唯一一個這麽關心自己的人。
雙眼虔誠透徹,沒有一絲作假。他喜歡如此毫無保留的阿離,更喜歡她滿心滿眼都隻有自己。
梁融忍不住捏捏她的臉頰,關離忍不住吃痛,扯開他的手,不悅瞪他一眼“跟你說正經的,不要胡鬧。”
“你還在恢複身體,不要去操心這些事情。替你擋風遮雨,是你男人的義務。你隻要安心修養,不要胡思亂想。”
梁融環住她的肩膀,逼近阿離。“你應該相信我,相信我不是懦弱無能之人。阿離,我還等著回到王都跟你大婚。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人人豔羨的婚禮,為了你,我也不會讓自己輸。”
關離還想再問,梁融卻再次抱緊她。將她的腦袋緊緊地抱在胸口,“阿離,信我。”
梁融的內心的確有恐懼,但是,不代表他一定會認輸。
其實他與汾王一樣,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但他一定是活下來那一個。
關離知道梁融是不會回答的,也就不再追問,隻是緊緊抱著他,聽著他的心跳,才稍稍覺得安穩。“你不說我不問便是,但你記得,我跟你同生共死。”
他們一起走過很多危險,這不是第一次災難,她知道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既然選擇了這個人,她就沒有後悔害怕過。
原來同生共死,這樣簡單。對的人不會讓你有任何猶豫,隻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共赴黃泉,也不會害怕。
梁融微微一愣,輕笑一聲“傻瓜。”他緊緊抱住關離,吻了吻她的頭頂。這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讓他滿心歡喜。
蒲先生繼續窩在藥房裏,既然藥材不夠,那不如想想其他解毒的法子。隻有不斷的做事,他才能停止胡思亂想,不去追究萬宗安到底有什麽目的。
手上的動作不停,藥丸一個一個做出來,又一個一個被廢棄掉。
忙碌半日,蒲先生還是沒有找到方法,他很是頹喪,怎麽做都感覺不對,更不要說拿去測試。
這些半成品的藥丸,光聞氣味,他就知道沒有任何作用。一旁的大夫見他如此,小心翼翼勸他“蒲先生,不如先休息一下,你這麽一直忙,身體會受不了。”
蒲先生從昨夜就出現在這裏,到如今一直沒合眼。這一次的毒明顯比上一次更嚴重,但比上一次幸運的是,中毒的人數沒有那麽多,這也算是不幸中的一點小幸運。
蒲先生點點頭,脫了褂子,走出藥房。他往外走出幾步,坐在廊下,望著陰沉的天,長長輸出一口氣。
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做出更有效的解藥?
他這個時候很懷念大師兄淳於寧,大師兄,這個人雖然木訥一些,但對於毒物的研究,超出世上所有人。
當年若不是發生那場意外,自己就能寫信,將師兄邀請到此。大師兄一定可以想出,其他替代的方法。
蒲先生突然覺得自己十分沒用,這種束手無策的狀態,令他幾欲抓狂。旁人見到安心坐在那裏,不去打擾,沒有人知道他內心是驚濤駭浪,陰雲密布。
休息一場,卜蒲生再次回到藥房,繼續研究。
然而新藥品的研究哪有那麽順利,整整一日,由於他找不到任何突破口,隻能推上離開藥房。
才出門,就看到觀宇。“蒲先生,阿離姑娘知道您今天累了一日,特意讓我來請您過去。她這些日子身子恢複的不錯,親自下廚,為您做了一桌酒菜。”
蒲先生微微點頭,也不多問,跟著他前往關離家。
院子裏已經擺好宴席,就等蒲先生入座。關離才稍微好了一點點,就蹦噠起來。她想著這段日子大家都很辛苦,於是決定親自下廚,做一頓好吃的犒勞眾人。
菜色很齊全,海鮮,肉類,蔬菜一樣不少。每個人都能,在這餐桌上發現一兩樣自己心愛的菜色。
足見關離對這桌飯的用心,隻是人還沒有到齊,要稍稍等一會兒才能開席。
蒲先生實在有些疲倦,落座後話也不說,安靜看著關離進進出出忙碌。
過了一小會兒,該來的人陸續進門。關離不招呼,讓他們自行入座。都是熟人,不必客套。
“都是我愛吃的,阿離,你今天是大顯身手。”黑青餓的厲害,也顧不得禮儀,伸手就抓了一隻蝦,大口吃起來。
最後一道菜上桌,關離才落座。“我這可是把壓箱底的功夫都拿出來了,你們要是還吃不開心,我也沒辦法。”
她一說完,眾人都笑起來。難得輕鬆一下下,他們也不想緊繃著神經。
“感謝大家這段時間的辛苦,我先幹為敬。”梁融主動拿起一杯酒,也不自稱本王。這一刻,他敬的是自己的夥伴朋友,不是下屬臣民。
眾人也不再拘謹,甚至蔣騰都放鬆心態,酒一飲而盡。今日有酒今日醉,誰知明日又有何愁。
喝了幾杯酒,眾人正開始吃菜,才起個頭,就有一道聲音從牆頭傳來。“什麽日子,你們大肆慶祝?”
這回頭一看,正是離開好長時間的龐義空。
“師父,你可算是回來了。”關離站起來高興的喊道,不等她發話,觀宇已經搬椅子出來,並加了副碗筷。
位置正好放在蒲先生旁邊,蒲先生見到龐義空,難得露出笑容。梁融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看不出情緒。
紗姑娘神情複雜,盯著這個去而複返的男人。
龐義空不去搭理旁人注視的眼神,自在坦然,坐在蒲先生旁邊。黑青有種感覺,這家夥隻怕是在萬人麵前,也能如此自在。
如此輕鬆灑脫的姿態,倒讓黑青生出幾分羨慕來。若不是本領過硬,內心比旁人強大許多,哪裏做得到如此輕鬆自在。
“老蒲來多久了?”龐義空一路趕來,有些口渴,不管別的,先喝了一杯酒才開口說話。
紗姑娘注意到,他身上有些風塵樸樸。很明顯,他真是著急趕路。
“才到幾日。”蒲先生貼心為他夾菜,讓他不要空腹喝酒。
關離再次招呼眾人吃飯,餐桌上,不談許容城的毒,不談痛苦的事,隻聊風月,隻聊趣事。
他們難得放鬆,能快樂一時,便是一時。
人人都知道危機在暗處,沒有人知道自己能否躲過一劫,但這擋不住眾人把酒言歡。
人有時候很奇特,明明很害怕危險,害怕死亡,但真正距離危險死亡隻差一點點的時候,反而也不那麽懼怕了。
這一頓酒席吃到月亮上頭,眾人才依依話別,各回各家。
關離到底大病初愈,身體有些疲倦,梁融早早讓她入睡,親手為她蓋好放下紗帳,才關門出去。
蒲先生繼續回藥房,為了方便研製解藥,蔣騰親自為他在那裏開辟了一間住房。
龐義空自然是跟著蒲先生走,關離的院子這麽小,住了紗姑娘,又住了一個下人,已經沒有他可以睡的地方。
兩人一路回到藥房,確定沒有人偷聽,龐以空才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交給蒲先生。
“這是什麽?”蒲先生接過那個小包裹,狐疑聞他。
巴掌大小的包裹,用一塊灰灰的粗布包著。朋友有空給自己倒杯茶,醒醒酒,吊兒郎當坐在靠椅上“你大師兄留給你的,你看看不就知道。”
蒲先生狐疑著打開包裹,發現是一卷小小的手紮。他一頁頁翻看,表情越來越驚訝。直到最後一頁,猛然站起來。
龐義空被他嚇一跳,拍拍胸口“老蒲,你不要跟螞蚱一樣一驚一乍。”難得見他如此失態,龐義空忍不住調侃。
蒲先生才不管他的調侃,難掩激動,雙手抖動“這,這,這是大師兄親手注寫的讀經。”
就像讀書人看到絕版名著一般,作為一個醫者,蒲先生見到這個東西,尤其是在這個時候,簡直是激動得難以自製。
“不僅如此,最後一頁看了沒。”龐義空放下茶杯,雙眼有些微微疲倦,看著他。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再如何,也累的不行。
蒲先生翻到最後一頁,發現最後一頁的紙張,似乎比其他的厚上許多。“這是,暗信?”
“差不多吧,他留了一些證據,現在我不方便拿出來,但是這封信,囑托是交給你的。你慢慢看,我累的不行先睡覺。”
龐空打個哈欠,起身上了蒲先生的床榻,衣服也不脫,臉也不洗,直接撲上去倒頭就睡。
蒲先生小心翼翼拿著刀片,片開厚厚的紙張,當他一字一句看完這封信,坐在桌前,沉默很久。
想不到,絳途鎮瘟疫背後,竟然是一場人禍。
難怪萬宗安念念不忘,難怪他們一而再再而三,不肯放手。
蒲先生深吸一口氣,將信收好,推開門,去了藥房。
夜半,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觀宇。他揉著眼下床去開門,看到蒲先生,也是驚訝到不行。
“承王殿下可在?”蒲先生一邊進門,一邊焦急問。
“先生,這是有何事?王夜已經睡下,您不如.....”觀宇還沒攔住,承王的聲音便響起。
“先生如此焦急,可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梁融並沒有睡著,門口的聲音一響,他就起身出來。
“王爺,我找到別的法子解毒了。”蒲先生大口喘息,話一出口,觀宇也震驚起來。
“此話當真?”梁融欣喜萬分,這真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不敢隱瞞,這是我大師兄留下的藥方,而且這個法子,不需要那麽多藥材。但是....”說到這裏,蒲先生略微猶豫。
“先生有話,但說無妨。”
“王爺,從眼下的情形看,我們解一次毒,汾王隻會下一次更狠的毒,我怕這次我們解毒了,汾王又會再下毒。”一再下毒,普通人的身體哪裏扛得住,便是不死,也要元氣大傷,去了半條命。
梁融心領神會,肅穆道“觀宇,你在門口守著,勞駕先生隨我來。”
蒲先生跟梁融進屋,夜色中亮起一盞微微的燭光,兩人密談,一直到天色發亮,蒲先生才離開。
第二日,許容城裏傳出消息,承王殿下也,身中奇毒,昏迷不醒。一時間,街頭巷尾的人更是人心慌慌,卻有人覺得僥幸,這最高的權貴都病了,官府肯定要想盡辦法研製出解藥。
這樣一來,大家都有活命的機會。
一時間風聲鶴唳,消息雪花一般傳遍南海,這一次,官方禦用送信使者,懷裏揣著信,八百裏加急趕往王都。
許容城迎來新一番嚴查,老百姓習以為常,知道這些人不會為難普通老百姓,很是配合。
然而黑青就差掘地三尺,依舊沒有抓住,任何有用的嫌疑犯。
無論是誰,都能夠看到侍衛,官員們臉上愁容滿麵。如此看來,承王殿下中毒的事,不是謠言。
關離一邊為梁融擦汗,一邊著急的想哭。她憋著好久才沒有讓眼淚落下,自己才剛剛好轉,梁融竟然又中毒。
要不是汾王跟梁融是親叔侄,她殺了汾王祖宗八代的心思都有了。
不知道自己上次中毒是不是也是如此,臉色就跟茄子一般開始發紫,整個人躺在床上,跟植物人一樣,一動不動。
觀宇端著一盆水進來,見關離偷偷抹淚,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蒲先生已經來過,明確表示,隻能暫時壓製梁融身體內的毒,暫時沒有解藥。他勸阿離安心等待,切不可日夜操勞,再次累壞身體。
關離哪裏聽得進,心頭火燒刀絞般難受,若不看著梁融,連覺都不敢睡。
紗姑娘歎息搖頭,她隱隱覺得哪裏不對。但念頭閃過太快,她抓不住,隻能再一次擔起管家婆的責任,買菜做飯打掃院子。
她想找個機會當麵問一問龐義空,奈何實在脫不開手。龐義空那家夥也不知道忙些什麽,那晚之後幾乎沒有出現。
若非蒲先生來吃飯時,偶爾會提起,她都以為,龐義空再次消失。
侯三的人小心翼翼,這是個跟蹤的老手,名叫大蛇。侯三特意從幫裏挑出來,專門跟蹤桑青子。此人手腳靈活輕便,容貌普通無特征,扔在人群裏,你跟他哪怕說過話,都不會記得他的長相。
大蛇跟著桑青子,距離不近不遠,卻能將桑青子的行為舉動看得清楚。直到確定桑青子回到落腳點,才由旁人接替,繼續監視。
到時候加快腳步,趕回衙門,將消息稟報給蔣騰黑青。
“照這麽說,書院確實是有些問題?”蔣騰輕輕蹙眉,書院的地理位置稍稍偏高,在小半坡的山腰上。那裏怎麽看,可不像是墓道入口。
而何先生死後,他的遺物已經全部被搬空。這個道士頻繁出入何先生的書房,到底在找什麽?
難不成這墓道口的的確確在書院?
蔣騰辦案子多年,有時候不得不承認,越是覺得不可能的結果,卻偏偏是正確的結果。
眼下情勢未明,他不好命人明目張膽去書院查找,隻能等著看桑青子下一步的舉動。
可奇怪的是,這兩人他卻什麽異常都沒有。
“還有沒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黑青扯扯衣領子,焦躁問道。他覺得這一段日子,他平生所有的耐性都快要被磨光。
大蛇低頭想了一小會兒,“有什麽古怪倒是有一處,我發現最近幾日,他總隨身帶著一把鳥食,經常見有鳥靠近他。”
“我開始以為奇怪,抓了一兩隻鳥,發現這小鳥就是普通的麻雀,不是信鴿,也沒有不對勁的地方。”所以他沒有放在心上,他現在幫主問起,他自然要說。
“喂鳥?”黑青嗤笑一聲,盡量要是沒有問題,他把頭剁下來當凳子坐。自從上一次貓傳播毒藥,現在你就是說螞蟻下毒,他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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