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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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亂了,但又沒有亂。

    失蹤許久的南海王關離,率著舊部殺回南海。這一次,她與毛賊子章平侯的人,大戰苦竹灣,將這個這個南海的海上要塞,徹底掌控在手裏。

    隻要掌握苦竹灣,南海就盡在關離手中。南來北往的所有船隻,要得到她的允許才能通過。

    她將被斬殺的毛賊子首領,高高懸掛在利州城門。

    長久以來,籠罩在南海老百姓頭上的陰影被徹底清除,從此以後,南海人再也不懼怕毛賊子!

    與此同時,關離率領著海盜進入利州城,放出被關押的蔣騰盛染,在百姓的注視下,斬殺朝廷欽差林大人,名義很簡單,勾結章平侯,縱毛賊子為禍百姓。

    一起被殺的,還有很多朝廷命官。關離的手腳很快,這些人連逃走都來不及,就已經被她拉出來斬首。

    蔣騰認為這樣不對,完全是動私刑,一力勸阻關離。“就算你證據確鑿,殺一個朝廷命官,也是要經過陛下審批。你這樣做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關離換好藥,站起來道“蔣大人,你我是舊相識,我也就不繞彎子了。要是從前我有了證據交給你,讓你上報給朝廷,再來誅殺這些人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可眼下不行!”

    “為何不行?”蔣騰不解,走過去,緊張又著急“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給你惹下很大的麻煩,本來你殺了章平侯跟毛賊子,乃是於朝廷有功,可這麽一來,莫說有功,不給你安個犯上作亂,草菅人命,亂殺朝廷官員的罪名,就算你狠!”

    蔣騰急的腳不能沾地,本來聽說關離殺了章平侯這些人,把他們放出來,心裏高興的不行。

    可一轉眼,就聽說她殺了這麽多朝廷命官,蔣騰當時都嚇傻了。沒這麽做事的,這簡直是土匪進城,橫行霸道!

    日後朝廷追究下來,關離的腦袋怎麽保得住?

    朝廷那幫人,站著說話不腰疼,人家的功勞,硬要挑出三分錯,以此來彰顯自己的能耐!

    關離倒好,直接把把柄遞到人家眼前,這是生怕別人不殺她嗎?

    “你聽我說,這事真不能再這麽幹,再....”

    “蔣大人看看這是什麽!”關離一甩手,丟給他一本賬冊。

    蔣騰一目十行,越看越驚心。這些可以說,是章平侯跟南海這幫貪官汙吏做下的各種壞事,以及貪汙的經營賬目往來。

    “這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關離這幾日勞累過度,渾身肌肉酸疼,她一邊扭動酸疼的脖子,一邊給自己倒茶。奈何手腕也酸痛的厲害,蔣騰毫不猶豫親手給她倒了一杯茶。

    關離說聲多謝,繼續道“我也不想這麽著急給自己攬事兒,可你知道如果我不動手殺了他們,哪有理由去抄他們的家?”

    “我若是去的再晚一些,他們這幾年開幕的金銀,隻怕都轉移!”

    “你這麽著急殺人是為了搶劫?你也不必如此,直接把人抓起來就是!你...”蔣騰又被管理打斷,他有些呆滯,不明白關離還有什麽原因,非要大開殺戒。

    “沒有時間,南海這段時間遭受重創,要錢的地方很多,你現在的銀庫裏,早就空蕩蕩了吧?”關離的話,讓蔣騰無力反駁,府衙的銀庫哪裏是空,簡直是連老鼠都懶得去打洞。

    “而且最重要一點,我懷疑章平侯後麵還有人,我隻有在這裏大開殺戒,吸引別人的注意,梁融才能安穩回王都。”

    “殿下還活著?”蔣騰驚呼,緊張看了看周圍,壓力聲音,緊張不已“殿下現在何處?”

    “在回去的路上!”關離苦笑一聲“既然人人都說我殺了承王,那我就要做,坐實這個罪名。城裏的眼線,很快會把我搶占南海的消息放回去,如此一來,更加坐實梁融的死亡!”

    “隻有我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才能安全回去。”

    她鬧得越凶,就越無法隱瞞。關離這是拿自己當箭靶子,救梁融一命,不,是救天下百姓的命。

    蔣騰的內心無疑是震撼的,他有些微抖,關離如此,根本沒給自己留後路。

    “殿下可知....”

    關離搖搖頭,漫不經心的笑笑“他不需要知道!”隻有他活著,隻要他能夠順利回到王都,隻要他能和他的皇兄一樣,心中惦念天下蒼生,堅持開海路,那麽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就值得。

    關離站起來,打開窗,看著窗外遼闊的大海,遙遙相盼,這個時候他已經到達王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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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您可看到了,這海賊關離簡直凶惡成性!攻占南海苦竹灣,隨意屠殺當地官員,說什麽,他們是貪官汙吏,自己所言所行,都是替天行道!”

    “可陛下您才是天子,您才上天賜予人間的君王,這全天下除了您,沒有人可以任意處置朝廷命官。”

    秦國公在大殿上,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對著滿朝文武,以及高高在上神色不明的皇帝,他是苦口婆心,一片赤誠!

    “陛下,請您立刻下旨,讓末將領兵,誅殺這不知死活的賊首!為承王殿下報仇雪恨,為南海無辜慘死的同僚,緝拿凶手!”孟將軍出列請命,恨不能將關離,五馬分屍!

    朝堂上幾乎一半以上的大臣都跪在地上,懇請皇帝即刻發兵,可皇帝的臉沒有表情!既沒同意也沒反駁,心思難測!

    便是皇帝的心腹,也沒有猜到陛下的心思。一時間,不知道該跪著還是站!

    大殿上秦國公的哭泣聲,抑揚頓挫,忽然安靜下來,使得這哭聲越發的詭異!

    秦國公大概也覺出不對,不安用餘光瞥了瞥皇帝!

    似乎沉默夠了,皇帝終於開口!“肖尚書,你來說說,朕若要發兵南下,需要多少糧草?又需要多少兵力,方可平息這場叛亂?”

    肖尚書是戶部的頭,是皇帝的心腹,皇帝一開口他就明白,皇帝並不想出兵。

    於是微微一斟酌,回複道“啟奏陛下,若是出兵,一萬人足矣。微臣聽聞,那南海匪首手中,不過區區千人。可....”

    “可是如何?”皇帝微微有些緊張,誰聽了都會相信,皇帝十分關心自己能否打贏這場戰!

    “古語有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是三年前,戶部緊緊,勒緊腰帶,勉強還能弄出些銀子!可如今....哎.....”

    肖尚書跪地,脫下烏紗帽,磕頭謝罪!“微臣無能,這幾年戶部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所有的事情都擠到一塊,沒有一處不要使銀子。”

    “如今莫說為南下的官兵供給糧草,就是西北的兵,微臣還欠著一年的薪俸拿不出來!”

    “千錯萬錯都是微臣的錯,還請陛下責罰!”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自是有人要往下接。

    “肖尚書莫非是不願為陛下分憂?那南海匪首囂張至極,不僅誘殺皇室血脈,還在南海大開殺戒!長此以往,這南海怕是真的成了她的地盤,再不是我大越的疆土!”請命的將領站起來,對肖尚書嚴加指責。

    肖尚書哀痛掃視他,長長歎氣,無奈的低下了頭,一言不發。這姿態,簡直是任他唾罵,橫豎不反駁。

    孟將軍被這反映噎住,沒有預料的爭吵撒潑,言語相譏。肖尚書就像一團棉花,讓人想發怒,卻無力著手。

    孟將軍憤怒的手指,伸出去指了他幾次,最後不甘心,尷尬收回來。“陛下,無須糧草,微臣願帶領大越的好兒郎,為陛下奪回南海!還請陛下下旨,讓微臣盡忠!”

    盡忠?

    說的簡單!龍椅上的皇帝,可不是熱血青年!憑著腦子發熱,就能把事兒給辦了。

    此時戶部為難,秦國公相逼,明麵上看,是要為自己的弟弟報仇雪恨,為死去的官員嚴懲凶手!

    可皇帝心理門兒清,這個人隻要一旦帶兵南下,那南海隻怕就成了秦國公的囊中物。

    裴謹年去了將近一個月,傳回來的消息卻隻有一封平安信,誰都知道這裏麵有問題。可皇帝明顯感覺,南海逐漸失控,他現在不敢秘密派人前往,連王錚都被他拘著,不準離開王都。

    不為其他,隻怕他這裏稍有動靜,秦國公那邊就能知道消息。

    他派出去的人必然有去無回,還有可能波及裴謹年。一想到這裏,皇帝就有些後怕,此時他是身陷荊棘,無論怎麽動,都會受損。

    他沒想到,南海的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連裴謹年的消息都無法傳遞出來。

    沒有人比他更著急,弟弟生死不明,南海情勢複雜,完全動彈不得!

    一個秦國公,居然強大到這種地步!

    “孟將軍的忠心,朕知道。可正是因為知道,就更不能讓你們白白送死!如此,朕豈非成了陷忠臣於死地的昏君?”

    “陛下....”秦國公剛要說話,就被皇帝打斷。

    “秦愛卿,朕知道,你關心南海蒼生,擔心他們陷入水深火熱!可朕得到消息,這關離雖然是個海盜,卻是個女子,她的人進城之後,雖殺了不少朝廷命官,卻並沒有為難百姓!”

    “如此,想來她不是個窮凶極惡之人。就算她心思歹毒,也不會在此時激起民變,否則這對她,豈不是禍害?”

    皇帝說得頭頭是道,條理清晰的分析。剛才還熱情澎湃,猶如打了雞血的大臣,被皇帝一言一語,說得慢慢冷靜。

    “她既然還顧念著民心,那咱們就不用急著出兵!否則她一怒之下,用南海城中百姓做人質,朝廷反倒成了千古罪人!”

    意思很明顯,仗不急著打,人不急著殺,有人會意,明白皇帝是打算派人去探探情況!

    秦國公動作更快,在有人繼續勸說前,率先發話。“還是陛下思慮周全,臣等因一時激憤,險些害了南海百姓。貿然出兵,定會激怒匪首,依陛下所言,不如先委派使者前去勸降?”

    秦國公的一席話,讓孟將軍噎在喉嚨,嘴邊的話是說不得又咽不下,難受之極。昨晚不是說好了,要逼迫皇帝出兵嗎?

    怎麽這才一轉眼,他又換了心思?

    秦國公隻剩個後腦勺給孟將軍,也顧不得解釋,皇帝給路,他得順著往下接。至於是接到哪裏,那就未必能如皇帝所願。

    “秦國公真是深知朕心,不錯,眼下南海情勢不明,朝廷不可輕易動兵,不如先委派使者去勸降,摸清南海的實際情況,再做打算!”皇帝快速的眯了一下眼,高高在上,讓人看不清楚!

    倒是一旁伺候的太監,很熟悉皇帝的這個表情!陛下這是在隱忍著什麽,太監微微低頭,不敢繼續往下深猜。

    “陛下所言甚是,隻是微臣心中仍有擔憂!”秦國公順著杆子爬,猶如一條危險的蛇,開始逼近自己的目標。

    “愛卿擔憂什麽?”皇帝淡淡問道。

    “派出的使者,若有本事能將這海賊勸降倒還好,可若是海賊鐵了心,要與朝廷為難,陛下又當如何?”這兵,他今日是調定了。

    此言一出,大殿上的眾臣紛紛噤聲!這話誰敢往下接?秦國公這話拋出來,分明是在警告眾人,這個使者不好當,事情能做好的可能性太低,一個不好,注定有去無回,成了海賊的刀下亡魂!

    雖說兩軍交戰,不殺來使,可他們麵對的可不是什麽守信譽的正規軍,而是一幫烏合之眾的海賊。

    強盜匪首做事從來都不會守規矩,指不定一生氣就拿他們的命祭旗!

    原本還慷慨激昂的大臣,此時大部分縮緊脖子,低垂著腦袋躲藏自己,生怕被皇帝點名成了使者!

    “愛卿所言甚是,那依愛卿所思,該當如何?”皇帝很認真的討教,好像真的沒了主意!

    秦國公對皇帝的反應略微詫異,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可又想不明白!話到此處,他自然要把自己的心思拋出來。所以也顧不得細想,大聲道“陛下容稟,微臣以為不如雙管齊下!”

    “如何雙管齊下?”

    “一麵由朝廷委派使者前去勸降,以作煙霧迷障,讓賊首放鬆警惕。一麵讓孟將軍領兵,悄悄潛入南海,若有不對,即刻誅殺南海王。”秦國公說得很有道理,可大臣們聽了,心裏更是涼颼颼。

    真他娘的日了狗!

    姓秦的果然陰險狡詐,他這麽一說,誰還敢去當這個使者,這使者簡直是九死一生,活靶子一個。

    隻怕使者才剛剛見到關離,孟將軍手下那幫人就開始趁機作亂,打著誅滅海盜的旗號,蠶食南海!

    看那南海王的殘暴程度,恐怕一察覺不對,就會先拿使者祭旗。

    所以皇帝一掃,發現大殿裏的臣子們一個比一個安靜!

    要不是怕有辱斯文,皇帝也想破口大罵!他深吸一口氣憋住自己的怒火,告訴自己一定要忍!

    倒不是他偏私,實在是皇帝心中明白,他手下的這幫臣子,要麽依靠秦國公。要麽就是一些,光會做事不會說話的。

    若是派自己的心腹去,恐怕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出來!

    此時此刻皇帝深深感觸到,手底下的這幫臣子,也不能全是幹實事的,總要有些油嘴滑舌會扯皮的。

    此時此刻,自己不就能派出合適的人去嗎?

    經過秦國公明裏暗裏一番恐嚇,敢去的人本來就不多,這又有膽子,又能說會道的,皇帝一時間一個都挑不出來!

    皇帝的眼睛掃到哪裏,哪裏就沉默一片。皇帝發愁,到底該讓誰去?

    秦國公隱隱得意,朝廷大臣的性子,他摸得很透!新皇喜歡能做實事的人,可惜能做事不代表能說話!

    能說話的,卻沒幾個有膽量,敢去當這個活靶子!

    今日若無人敢應,秦國公便要借機,將自己的人推出來!

    可他還沒高興太久,殿外響起一道聲音!“微臣王錚,願為陛下甘當馬前卒!”

    眾人紛紛順著聲音看去,大殿外,承王殿下曾經最親密的侍衛,此時正跪在門口,向皇帝請命。

    秦國公微微蹙眉,眼神迅速冷下來!真是見鬼,他怎麽會在這裏!

    “愛卿進前說話!”見到王錚,皇帝幾乎是眼前一亮。

    朝中的大臣紛紛鬆口氣,有人自動去送死,簡直不要太好!

    王錚腳步沉穩,一步步走到皇帝跟前,跪地叩頭!“微臣王錚,懇請陛下讓微臣去南海勸降!”

    “王將軍好大的口氣,身為同僚,我等怎麽不知,你還有如此好口才!”孟將軍與王錚有些摩擦。

    此時見他站出來請命,忍不住就出言諷刺!

    一些大臣聽到他這話,恨不得脫了鞋子砸在孟將軍腦袋上。這蠢貨是不是腦子糊塗了,這時候有人自願前往,簡直該謝天謝地。

    他想幹什麽?把人譏諷回去嗎?

    王錚微微一愣,眼珠子不安的轉了轉,看向皇帝。“陛下恕罪,微臣魯莽,微臣隻是想為陛下盡忠,卻忘了自己口舌不靈光,既然孟將軍這般說,那微臣...”

    “王將軍實在是謙虛,你哪裏嘴笨舌拙。你與承王殿下曾一起到過南海,這論起來,恐怕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孟將軍也是擔心你的安危,才失了分寸,王將軍可切莫要辜負陛下!”

    秦國公還沒表示,就有人立刻圓場。開玩笑,這時候好不容易有人自願去,如果被孟將軍一句話打回去,簡直是氣刹人也!

    孟將軍還要反駁,被秦國公狠狠瞪一眼。這家夥除了打仗,別的都不會,朝堂上一點臉色都不會看!

    現在大勢所趨,皇帝也好大臣也罷,都慶幸有人主動接燙手山芋,孟將軍要是再阻撓,不是自打耳光?

    最後,王錚如願以償拿到聖旨,連夜出發。而孟將軍,則被秦國公暗暗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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