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保護正義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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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人是在“辛遠飯館”“滾”出去的,雖然他的死,是在飯館裏麵,還是死於外麵,這點無從考究,但是,至少,事故的第一現場,是“辛遠飯館”,這是鐵打的事實,那是跑不掉的。
且死者的屍體正當在“辛遠飯館”門戶,讓人看著就寒磣,對飯館的負麵影響極大,所以,於公於私,辛老板責無旁貸的挑起了收屍之責任。
待得他剛剛使夥計把屍體抬到屋簷牆根下擺在一張木板之上,蓋上床單,已是掌燈時分,縣城的捕快和峨嵋派都同時來人了。
縣城的捕快和峨嵋派來的人數一樣,都是四個。
奇的是,他們的組合居然也同樣是兩個中年道姑兩個青年女子。
額,敢情,你們是商量好的搞配對是吧?
不過,看樣子,幾個吃公門飯的捕快遠較幾個峨嵋派的牛叉。
一踏進“辛遠飯館”,一個長臉的青年便打著官腔叱吒起來了:“那個誰,誰殺的人,趕緊的,老老實實地,乖乖的站出來,免得受皮肉之苦!”
辛老板趕忙從櫃台出來,賠笑作揖道:“孫大人,您辛苦啦,您看,你們可否先喝杯茶,容小人把經過詳細分明分明?”
孫姓捕快不耐煩的擺手道:“需要囉嗦,凶手是否在此?”
他伸出手指挨個指著白少俠和蓑衣哥八個:“是不是你,你,你你......是不是?”
白少俠冷笑一聲,對一個峨嵋派藍衫女子道:“馬姑娘,多日未見,益見英姿颯爽啦。”
那峨嵋派的馬姑娘淺淺一笑,道:“原來是白馬莊的白少俠,白少俠過獎了,白少俠眼角隱現紫氣,額頭發亮,該是家傳絕學‘紫陽氣功’接近大成了罷。”
白少俠含笑道:“差遠啦,差遠啦。”
馬姑娘道:“白少俠,不知是否可以告訴我,凶案發生之始末,你都在此地麽?”
白少俠道:“在的。”
馬姑娘一喜,道:“卻是不知,白少俠可否告知凶手是誰?”
白少俠猶豫了一下,道:“我當然可以告訴你,隻不過......”
他的目光從幾個捕快身上掠過,淡淡道:“前提是,你們是不是應該看一看,死的人是什麽人?”
那孫姓捕快大怒,這不是擺明說死者的身份涉及極為複雜,他未必能夠處理——這壓根是門縫瞧人吧人給看扁了是不?
孫大人冷哼一聲,便要發作,發表他作為一名人民公仆,為民敢於實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汗不怕流血不怕犧牲,決不放過一個壞人不冤枉一個好人的高尚而偉大的言論,另外一個青年捕快已經快步走到屍體旁邊,伸手翻開了床單——孫大人的喉嚨立刻靜止了,剛剛張開的嘴巴立刻關閉。
因為,映入眾人視線當中的,是一具身穿黃衫的男子。
這個時勢,江湖之中,身穿黃衫,是黃衫派最大的標誌。
死的人,是黃衫派的人。
兩個中年捕快臉色立刻沉了下去。
峨嵋派的包括馬姑娘在內的四女也呆住了。
她們隻是接到稟報說峨眉山腳下發生了人命案,這裏緊貼著峨嵋派,若是置之不理,江湖道上不好說話,便匆匆趕來了,卻還不知死者是黃衫派之人,否則,就不是她們幾個來的——她們還不夠那個資格!
那個較為年長的捕快更是幹脆,返身對辛老板客氣的作揖,極是溫和道:“辛老板,抱歉之至,我們其實身上有極之重要的任務趕緊要做的,隻是路過此地添些酒水而已,你當我們沒有來過罷。”
辛老板也很是配合道:“哦,原來如此,想來也是,程大人為百姓沉冤昭雪不分晝夜奔波勞碌的,哪裏有空閑走街串巷的,我們這些小民如何有那個天大的福氣遇見呢?來人,給幾位大人續滿好酒。”
一個機靈的夥計立即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然後,在最快的時間內,把四個捕快的酒囊灌滿酒。
程大人取出一錠銀子遞給辛老板,辛老板哪裏敢收呢,把他的手收攏,道:“程大人,這是在下代表百姓給幾位一點兒的敬意,大人就別客氣了。”
顯然,程大人也隻是意思意思的辛老板的推辭正中下懷,於是,愉快的一笑,揮揮手,道:“收隊,哦不是,去任務。”
四個捕快去的速度要比來的時候可是快多了,讓人忍不住感歎,如若他們為民辦事有如此速度,當是百姓之大幸啊。可惜,全然不是那麽回事。捕快離去之後,幾個峨嵋派女子也惴惴不安了,那位較年長的道姑對馬姑娘和另外一個年輕女子道:“馬師妹,陳師妹,你們兩個立刻回峨嵋,稟報掌門,讓她定奪。”
馬姑娘不無擔心道:“付師姐,那麽你們呢?”
付師姐道:“我們不比那些吃公門飯的官家人,他們可以一走了之,我們卻是不能。”
另外一位中年道姑催促道:“事不宜遲,趕緊的。”
馬姑娘道:“是,李師姐。”
馬姑娘和另外那個陳姑娘知道事關重大,不敢遲疑,轉身快速離去。
辛老板道:“兩位仙姑,小人已經交待下去,給具備了素菜,請兩位上座食用。”
付師姐道:“辛老板太客氣啦,我們下山之前已經用過膳了,我們還是談談這事兒的究竟罷。”
這個時候,蓑衣哥站了起來,移步便往二樓走去,在眾人各種眼神當中,他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樓梯口,卻是傳來他沙沙的聲音道:“店家,你給安排個房間。”
辛老板微微遲疑了下,道:“‘甲’字一至五號房間,隨意你挑選便是。”
“謝啦。”
“不客氣。”
額,在峨嵋派兩位道姑眼裏,蓑衣哥的形象原本就分外之凸顯,而辛老板似乎還對他尤其的客氣,這是什麽情況?
李道姑看著辛老板,眼神一凝,道:“辛老板,此人舉止端得異乎常人,卻是何種來路?”
辛老板表情明顯有些糾結和遺憾的,居然沒有立刻回答李道姑,而是皺著眉頭,仿佛喃喃自語道:“剛才一陣子折騰,卻是給遺漏了觀看他的手啦.....”
付道姑和李道姑大汗,感覺有些惡心,一個男子的手有什麽好看的,實在看不出來,辛老板滿臉正氣的,隱藏於心的東西原來是那麽邪惡,嗯,這口味,也太重了吧......
白少俠目光一閃,似有所悟,道:“哦,原來,辛老板送他吃喝,卻是想通過看此人之手,推測他的年紀。”辛老板點點頭,眼睛露出一絲讚許,到底是大家族出來的子弟,思路清晰反應敏捷,白家可以由得他獨自闖蕩江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正是,不過,由於剛才那麽一搗亂,卻給錯過機會了。”
白少俠笑道:“辛老板何用擔心沒有機會呢,此人不是跟你有半月之約麽,這段日子,機會多的是。”
辛老板搖搖頭,道:“不然,白少俠,如果他呆在房間半月隻是使人送上吃喝的,然後關起門獨自享用,如此一來,即便是到了他離開那一天,還是沒有機會的。”
白少俠怔了怔,這事兒還真不好說,他蓑衣哥如果存心不讓人看到他的真實痕跡,也不是不可能那麽做的。“他的手很白,”忽然,一個相貌平凡得很容易讓人轉眼忘記的灰袍青年輕輕道。眾人的視線立刻應聲聚集在他的身上。
辛老板尷尬的苦笑一聲,因為,即便是他閱人眾多之經曆過目不忘之好記才,卻也是一時半會想不起這個平凡青年是誰。
倒是平凡灰袍青年旁邊一個膚色黝黑的青年道:“錢兄,你可以猜測他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麽?”
平凡青年錢兄點點頭又搖搖頭,在眾人充滿疑惑眼神之中,緩緩道:“他吃喝之時,雖然把手從蓑衣穿了出來,但是,長長的衣袖還是把他的手遮掩的嚴嚴實實的,即便是拿起筷子夾菜扒飯的時候,也是低垂著巨大的鬥笠,把他的手和臉都給遮擋住了。我之所以可以看見他的手,那還是多得店夥計把酒壺擱的位置比較遠,他探出手拿酒壺的一瞬間,僥幸讓我看見了,他的手很白,至少,他的手背很白,甚至是一種沒有絲毫血色的蒼白。”
他沉吟道:“表麵上,從皮膚之細膩和筋骨之飽和度參考,許是可以說推動年紀隻是二十出頭,不過,剛才我說過,那是一種近將沒有血色的蒼白,也極之可能是由於長期呆在某個不見光的地方,缺乏陽光照曬,從而出現的那種時光停滯的假象,實則年紀很大也難說的。”
眾人皆是愣住了,雖然姓錢青年幸運的看見了蓑衣哥的某些痕跡,分析的也很明白,但是,卻找不出很大的價值。
辛老板搖搖頭道:“至少,憑我多年的閱人經驗,以此人的淡定從容,甚至是冷漠,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人,打死我也決計不信的。”
白少俠也同意了:“一個少年人,絕對不該擁有那麽恐怖的功力,便是打娘胎出來開始修煉了,也不行!”這一點,獲得了眾人一致的認同——當然,付道姑和李道姑除外。
但是,付道姑和李道姑能夠被派遣下山追查人命案,獲得峨嵋派高層賦予的高度信任,自然不會是愚笨之輩。二女相視一眼,似乎明悟了什麽。
然後,付道姑轉臉沉聲問辛老板道:“辛老板,殺人凶手,是不是便是剛才那個上樓去的客人?”
辛老板伸手作了個請的手勢,道:“兩位仙姑,這邊說話。”
待得兩位道姑坐落,辛老板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始末詳細倒出。
兩位道姑靜靜的聆聽辛老板的述說,然後,雙雙沉默了。
一言不合,就拳腳相向,甚至取人性命,在險惡之江湖,絕對不足為奇。但是,在這數年裏,黃衫派勢頭之勁,可說是一時無兩,即便是中原各大門派的光芒也被掩蓋了。
以今時今日黃衫派在武林之中的高端地位,隻有他們欺負別人擊殺別人,而不是他們是受害者。
從這一點推斷,蓑衣哥極之可能正是隱居暗室已久的武林高手,不知武林之世界早已經改變,不知道黃衫派是不可招惹的人,所以,才會那麽“衝動”的將之擊殺!
哎,多麽有正義感的一個高手呀,卻在重出江湖之始,便將黃衫派得罪的不輕,勢必要遭到黃衫派的殘酷報複啦。
這一刻,眾人居然開始為蓑衣哥揪心了起來。
付道姑霍然站了起來,道:“師妹,我們必須把他帶走。”
李道姑微微一愕,道:“額......”
顯然,她感到極大的不可思議,先不說峨嵋派上上下下都是女性,從來不留宿男同誌,倘若憑空多出個男人,與規矩那是嚴重違和的;最奇的是,蓑衣哥乃是個陌生男子,為了一個陌生之人,很可能由此與黃衫派公開宣戰,這,茲事體大,牽連麵之廣,自己隻是一名外圍管事,權限有限,哪裏敢輕易作出決策呢!?
就在李道姑猶豫之間,付道姑正色道:“師妹,現在,整個江湖,敢於跟黃衫派抗爭的人,已經不多了,雖然此人或出於無意所為,但是,這卻是一顆難能可貴的種子,我們決不能讓這顆種子剛剛萌芽出土,便被無情的抹殺,必須保護他。而他恰恰又在我們地麵出事,這個保護責任當是由我們背負起來,你說對嗎?”
李道姑道:“師姐您說的是理,可是......”
付道姑決絕道:“沒有可是,便是如此決定。掌門麵前,我會一力承擔,你放心便是。”
李道姑道:“不是,師姐我......”
付道姑微微一笑,居然使得眾人有那麽一刹那的幻覺,她還很年輕,很美。
付道姑轉臉對辛老板道:“辛老板,你放人不?”
剛才,從辛老板的述說中,她知道蓑衣哥和他之間那是有半月之約的,才因此征求他的意見。
辛老板哪裏會不樂意放人?
他前麵之所以跟蓑衣哥半月之約,便是打著小算盤,以白送吃住羈絆蓑衣哥半月時間,好方便黃衫派尋仇報複之時可以立刻找到蓑衣哥,不至牽連與他。此時,蓑衣哥這個燙手的山芋峨嵋派願意接手,幾乎把他給樂的立馬跑廟宇給菩薩燒高香去罷。
但是,辛老板多年沉浮商海,當年的武林幹脆豪氣逐漸被打磨,殘餘的,更多是商家的彎彎道道,明明開心的要死,偏偏臉上還要作出天人爭鬥之難以取決的痛苦表情:“這樣恐怕不太好吧,在下與他有約在前,忽然中斷了,是不是有失信於人之嫌?”
付道姑笑道:“辛老板你慷慨與人,那是眾所周知的,且,是我們提出的要求,跟你的誠信無關,這裏坐著的幾位都是當今武林青年俊彥,自然可以為辛老板作證的。”
白少俠道:“對,我們作證。”
辛老板沉吟道:“這樣啊,不過,便是在下許了,怕是那個,他也未必願意呀。”
付道姑道:“有了辛老板這句話,便可以了,其他的事兒,交給我們便可。”
辛老板終於點頭了:“辛苦兩位仙姑啦。”
付道姑笑著點了點頭,腳下麻鞋移動,已經往二樓客房踏了上去。
李道姑猶豫了一下,也站起跟著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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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篤篤篤——
房門徐徐移開,蓑衣哥依然以他的飽滿形象出現在兩位道姑眼前。
即便是一向不苟言笑的李道姑也忍不住莞爾,嘴角露出一絲難得的笑意。
因為,蓑衣哥居然還是鬥笠蓑衣穿戴整齊的,仿佛即使是睡覺也忠誠的保留這個光輝的形象。
兩位道姑沒有說話,看著他。
蓑衣哥居然也沒有說話,垂著腦袋,默然相對。
付道姑忽然輕輕一聲歎息,道:“你就不打算請我們進去喝杯茶水?”
蓑衣哥沙聲道:“沒茶水。”
付道姑道:“坐坐也是好的。”
蓑衣哥道:“夜不早。”
付道姑道:“如果我們一定要進去坐呢?”
蓑衣哥沒有說話,直接從兩位道姑中間穿了過去,往外走。
李道姑低喝道:“你待如何?”
蓑衣哥道:“你們坐,我走。”
李道姑為之氣結,幾乎要忍不住拔劍而出的。
付道姑道:“等等,閣下。”
蓑衣哥頓住了腳步。
付道姑道:“我要閣下跟我們走。”
蓑衣哥道:“何處?”
李道姑道:“峨眉。”
峨眉二字聽在他的耳裏,似乎身軀一僵,蓑衣無風自動的掠過一片沙沙輕響。
兩位道姑以為他是為峨嵋派的名聲震動,心有猶豫。
蓑衣哥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兩位道姑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卻見得他頭上的鬥笠輕輕的點了點。(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