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輸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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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城的氣候之變化,比之平原之地,或多或少還是有點兒區別的,這不,昨夜好天氣晴朗,皎月明媚的,這大清早便淋淋瀝瀝的下起了雨。

    雨雖不大,但在這秋冬交替的季節,落英無算,那枯黃的葉子粘著濕潤的泥土,給保潔工作人員的工作帶來了極大的不便。

    或許,有同學要說道說道的,都下雨天了,還掃個屁呀,又不是偷懶故意不幹活,是老天安排的,讓休息的,老天最大,他老人家說的算是不?

    同學,問題是,你不是跟老天打工,不是老天給你發薪水好吧?

    就好比樂府的張大叔,他就是個明白人,他知道,他可以順從老天的旨意,把掃帚和簸箕一扔,陪他的老婆孩子過上愉快的一天,然而,當他確實如此做的話,他今天的愉快將是建立在往後漫長的不愉快生活當中的。

    所以,即便還下著雨,他依然戴著雨笠,手執掃帚,在庭院裏認真而細致的繼續著他的本分工作。

    沙沙沙沙沙沙——

    隨著掃帚運動,落葉與地麵摩擦之間生起陣陣無奈的惆悵的輕吟,仿若,它們已經具備了靈性,知曉了,它們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刷刷刷刷刷——

    一陣快捷而凝重的腳步行了過來。

    張大叔微微抬頭,看見一個麵容還算佳美的綠衣女子撐著傘,疾步往這邊走來,他招呼了一聲:“桂香姑娘早。”

    那綠衣女子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的回應:“早。”

    然後,她腳步未停的繼續前行,看樣子,居然是往樂老爺子的書房走去。

    張大叔微微一愣,暗忖:這不像桂香姑娘的平昔態度呀,她是個很懂禮貌很有修養的孩子,如若往日,在這樣的環境裏相遇,即便是她再忙,也會停下來問候幾句的,莫非,今日有極為重要之事,使得她連幾句話都沒有時間聊麽?嗯,看她那麽著急找老爺子,應該是啦。

    桂香姑娘敲響了樂老爺子的書房門扉。

    裏麵傳來樂老爺子的低沉的聲音:“進來吧。”

    桂香姑娘推門而入,看見樂老爺子手握書卷,眯著眼睛看著。

    桂香姑娘怯怯的站著,原本糾結於嬌臉上的愁容仿佛凝結了一般,形成了一層淡淡的僵硬的紋路,讓人心頭百般疼惜。

    樂老爺子終於把視線從書卷移開,卻是依然眯著眼睛,看著桂香姑娘,淡淡道:“桂香,有話跟我說?”

    桂香姑娘點點頭,似乎鼓動了洪荒之力才有勇氣說出一句:“是的,老爺子。”

    樂老爺子道:“說。”

    桂香姑娘咬了咬香唇,低聲道:“老爺子,鳳天路去哪裏了,您能告訴小婢麽?”

    樂老爺子微微皺眉,道:“你真的想知道?”

    桂香姑娘很是用力的點點頭。

    “好,”樂老爺子把書卷擱下書案上,站了起來,“隨我來。”

    然後,在樂府後院盡頭的山腳下,樂老爺子在一棵大樹下停住了腳步。

    樹下有一堆新土。

    樂老爺子用腳輕輕點了點這堆新土,麵無表情道:“這裏便是。”

    桂香姑娘睜大著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和驚駭欲絕,呆呆的,癡癡的,雨傘脫手掉落,她的眼眶慢慢的滿溢著晶瑩剔透的淚,雨水淋濕了她的臉,她的眼淚也開始流淌,到了後來,已經分不清那些是雨水哪些是眼淚......

    她緊緊的咬著香唇,眼神冷厲,甚至,聲音也是近乎冷漠:“為什麽?”

    樂老爺子的聲音卻比她更冷:“他曾經跟我打了一個賭,結果,我輸了。”

    桂香姑娘冷笑一聲,道:“因為,你輸不起?”

    樂老爺子道:“倘若在以前,我便是輸一百次一千次,都不打緊,但是,從昨夜開始,我不能輸。”

    桂香姑娘道:“所以,你殺了他,便自欺欺人的告訴你自己,跟你賭的人已經死了,賭局不再,你就沒有輸。”

    樂老爺子沒有否認,淡淡道:“桂香,別難過,比鳳天路好百倍千倍的男人多的是,在這個世上,兩條腿的豬狗興許難尋,男人,滿世界都是。”

    桂香姑娘緩緩道:“老爺是要告訴桂香,在一棵樹上吊不死的話,就要多找幾棵樹嚐試,總會一棵樹合適的,對嗎?”

    樂老爺子輕輕歎息道:“桂香,你是老婦人把你從人販子手上買下的,算算時間,該有十多年,我們樂家視你為自己孩子,所以......”

    桂香姑娘點點頭,道:“我知道,我很知足,我感恩,所以,我更加難過。”

    樂老爺子詫異道:“難道,你不是因為鳳天路之死而難過?”

    “當然不是,”桂香姑娘幽幽道,“我難過的是,老爺已經失去了當年的豪情壯誌,已經開始試圖使用欺騙自己的手段掩蓋自己的脆弱,這是信心喪失的兆頭,如果長相以往,終有那麽一天,您的信心喪失殆盡,休說跟別人鬥,便是自己都鬥不過了。”

    樂老爺子悚然一驚,眼神出現了一絲深深懼意,沉聲道:“老爺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再讓自己輸了。”

    關係姑娘道:“輸,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承認不敢麵對輸而已。”

    樂老爺子搖搖頭,輕輕道:“桂香,你不會懂的,老爺我決不可以輸,輸了,整個樂家,便是徹底倒塌完蛋了.......”

    桂香姑娘忍不住問道:“老爺,究竟是什麽人那麽大的本事,竟然能夠對您造成威脅?”

    樂老爺子道:“安無風。”

    桂香姑娘道:“安無風......”

    ******

    榕樹下,顧名思義,這個地兒自然是榕樹之下。

    然而,事實上,這隻是一種想當然的觀念。

    其實,所謂的榕樹下,一顆榕樹也沒有。

    這裏,是一片被棄置了的紡織廠房。據說,十年前,這裏曾經是一座規模頗大的紡織製造作坊,所出產品,不僅覆蓋全國,並有跨過貿易,一時風頭無兩。

    然而,不知何時,竟相繼發生諸種詭異之事,或有婦女無端端傻笑然後握著刀具刺傷工友,或有投井自殺,或有突然發瘋起來縱火將倉庫的貨料付之一炬......

    最後,該作坊的老板一家五口一夜之間暴斃而亡,偏偏,既不像外力致死,也無中毒跡象,連當時朝廷調派出神捕杜開功的嫡傳弟子楚天歌下來參與偵查,結果還是一無所獲,官府隻好將之封了。

    十年,風雨摧殘,這一片當時頗具宏偉的青磚綠瓦建築,已經演變成為了一片斷垣殘壁雜草叢生的廢墟,一片蛇鼠暢遊的歡樂園。

    又有人說,這座作坊的背後原本有一顆非常巨大的可容七八個壯漢手拉手合圍才能圍繞過來的榕樹,枝繁葉茂,好像一把天神巨傘,覆蓋達數十丈,人在其中,便是烈火炎夏,也陰冷非常,甚至,是一種詭異的森冷,讓人毛骨悚然。

    故而,有人說,這作坊的各種邪怪之現象,或與其有關,也就是說,這顆大榕樹已經成了精怪,作坊的員工打擾了他的清淨而產生了懟念,進行了報複。

    後來,或許是老天看不下去,某天,一個天雷劈之下來,把榕樹根都焚燒枯幹,強烈的天火更是把榕樹燒成了灰。

    人們視之為老天為人取回了公道,拍手稱快。

    然而,即便如此,卻已經變成了一個不可接觸的禁地,再也沒人踏進這裏一帶。

    所以,六個青年人即便是在劉懷恩麵前把胸膛拍的彭彭響,而當臨近這兒的時候,腳下不由自主的謹慎遲緩了下來。

    風兒拂過,一陣淡淡的酒香飄過了他們的鼻子,使得他們不約而同的仰起了臉,順著酒香望去,不由皆是微微一愣。

    因為,他們的視線當中,不遠處的屋頂上,一個頭戴鬥笠的白衣人正坐在瓦麵上悠哉悠哉的喝著酒。

    六個青年輕功都不錯,飛簷走壁絕對不是問題,幾乎在眨眼之間,便一一聚集在白衣人身邊,一個低聲道:“可是安掌門當麵?”

    白衣人微微點頭,道:“嗯,你們比我推算的還早了三分鍾,不錯。”

    剛才說話的青年微微一愕,道:“安掌門,什麽三分鍾?”

    安無風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你們來了,便需要你們繼續發揚你們的勇敢精神。”

    六個神色一凜,一個道:“安掌門請吩咐。”

    安無風道:“你們密切關注錢仁師這人。”

    一個道:“是那個經營煤礦的錢仁師?”

    安無風緩緩道:“劉家的生意開始被邊緣化,便是由於他的參與,後麵的人,多數是跟風所致。”

    一個道:“不錯,我們和夢家集團貿易合作,主軸是承接了夢家山東棗莊燃煤,作為川蜀總代理,然後,才是承載著其他商品生意,而隨著錢仁師橫空而出,他的煤礦取之山西大同,即使質量相等,價格卻低了好幾個點,這才導致了劉老爺子陣地失陷,甚至,逐漸被吞噬——畢竟,質量相等的貨物,便是傻子也會挑選廉價的。”

    安無風微微點頭,道:“道理原是沒有錯,商場如戰場,優勝劣敗,適者生存,本是叢林法則。隻不過,這老劉的興衰卻涉及到了我的切身利益,我不得不為自己打算一番的。你們說,我沒有錯吧?”

    眾人異口同聲道:“您沒錯!”

    安無風大悅,似乎覺得他的決斷還是蠻英明的,至少,在場的七人,除了自己避嫌之外,六個都一致支持了!

    那,豈非已經說明了,全世界的人民群眾都站在他這一邊?

    他無恥的想著。

    所以,他很滿意,和顏悅色道:“好好,你們就給我盯死錢仁師,我去山西大同一趟。”

    眾人點頭,齊聲道:“是。”

    安無風緩緩站起,看了一眼周遭的破落廢墟,緩緩道:“聽說,最近那個絲綢大王要在這翻土動工,重建一座紡織工廠,你們分出二人暗中觀察,看看他會不會跟十年前的一係列詭異事件有關。”

    六個都怔了怔,不知這位掌門是不是吃飽撐著了,十年前,便是楚天歌都偵查無果,他湊什麽熱鬧呢?

    不過,誰也不會提出質疑的,隻是一致的點頭稱是。

    安無風足下一跺,飄身而去,瞬息間,已經消失蹤影。(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