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事那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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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問天,你若是英雄豪傑,那便將我等一並斬殺了,何必如此惺惺作態。”羅雪洪誤以為向問天隻將她們打成重傷,而不奪其性命,必是想從中謀取些什麽,故而專用此話來激怒他,以望能套得其話來。

    卻聞向問天叱嚷一笑,又用手帕半遮顏容,活脫脫的一副嬌羞女子之樣,他撫針弄線著,羞答答言道:“我並不是不想殺你們,隻是剛才主身不讓,故而與我硬拚,耽誤了些時辰,真是抱歉得很啊。

    因他以為困住了我,就可以來個自相殘殺,卻不知其靈海的廣闊程度如飄渺宇宙裏的一粒塵沙,怎可與我相提並論呢?用以螳臂當車,飛蛾撲火來形容之也是相當實切的。

    可其竟還希冀可以脫離我的掌心,簡直是異想天開,此際他的靈魂七竅已是被我吞了個底朝天,連輪回之道怕是也行不得了。”

    向問天說完這話後居然還做著嬪妾叩見皇上的姿態,對著幾位奄奄一息的姑娘行了個禮來,眼神顯得十分嫵媚。

    “你不是向問天,你是誰?”羅洪雪怒斥道,她早已瞧出了不對勁來。

    “我是誰?你猜我是誰呢?”,向問天的話裏透著股陰涼詭異之氣,他笑了笑,看向了一旁躺在了血泊中的布東西,“曾有人也這樣問我,不過可惜的是,他已經死了。各位姑娘也甭擔心,你們會活得比他更長那麽一點的。我雖不好色,可卻有一口喜好,那便是陰血。”

    若曦自兩日前便尋到了羅洪雪,卻是沒想到這一見,竟是彼此間的最後一見。這兩日,她們都在被向問天追殺著,好生狼狽,每人都身受重傷,奄奄一息。

    她看著布東西死不瞑目,那猙獰的麵孔,甚是淒涼,提著一口氣,便言道:“你為什麽要殺了他,他至少也是救了你一命啊。”

    “那個老不死的,自從入這天山之巔,便瞧出了我的不對勁,竊以為是那個從天而降的紫盒搞的鬼,就暗自偷偷的將其偷走並拋下了崖底。他真是該死,那寶盒於我可有大用呀,卻被其當成災禍扔了。”向問天怒氣衝衝,卻又轉瞬變色,喜笑盈盈地道:“我先將你們的陰血吸幹,再去尋那寶盒來。”

    說著,他便將手裏的銀針勾出,插向了羅洪雪的理血穴,眼看正要血濺當場。

    羅洪雪的腦海裏卻是想起了在自我生命中沉淺的人,那時的她隱姓埋名,不能對自己所愛的人表露心係。

    卻忽地起了一陣風,古刹裏頓時多了一人,一身白色的錦袍,腿上一雙黑色靴子,靴後一塊雞蛋大小的佩玉。衣和發都飄飄逸逸,不紮不束,卻帶著一絲風雅。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俊美異常。

    還是那麽優雅,那麽的風情萬種。

    追命抱起了那險被銀針穿透的羅洪雪,幾個閃身便躲閃到柱子底,將羅洪雪輕輕的抱到了一旁,撫弄著她的青絲,嫣然一笑道:“上一次你就不認,這一次我看你是認不認,幸得來得還不是那麽晚。”

    追命將郡擺一扇,他沒瞧見站在那裏滿臉怪裏怪氣的向問天,卻是滿眼溫情地看著負傷的羅洪雪。

    “是你將她打傷的?”追命怒道。

    “是我?又怎樣?”向問天。

    “不怎麽樣。隻是要借你來讓我消了此孽,了結這段緣。”追命歎道,不知不覺已是行了起來,這一走,竟走出了十來個殘影,每一人都手捧折扇揮向了向問天。

    追命氣勢如虹,向問天卻是不慌不忙的站著,兩眼一閉,任其肆意揮打,也不閃躲,又是胸口正正一計重拳,心坎飛來一催命腳,踢得他滾到了一旁。

    向問天嘴裏勾起了一絲陰邪,恍若毫不在意的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一針從其袖孔中飛出,在半空拐了十幾個彎,終折向了追命。追命反身一閃,輕巧巧的避開,卻見那細如毛發般的大小的繡花針,此際正正射向了半躺在地上的羅洪雪。

    如若不擋,必是陰陽兩隔,如若擋著,亦是陰陽兩隔。

    十幾道殘影合成到一處,追命笑著迎了上去,隻見針要到羅洪雪的發時,追命卻用自己的身子護到了他的前方,那張臉此際顯得格外的溫潤,嘴角半刻後吐出了血絲來,“我原以為可以抑製住的。”追命道。

    “傻瓜,你不是來捉我回刑堂待審的嗎?為何,為何還要如此呢?”淚落了,情傷了,羅洪雪才道。

    “你終於肯認了麽?洪雪。”追命蒼白的麵上,印著滴滴血痕,無力的雙手觸弄到洪雪的額頂,他慢慢閉目了。

    “你是追命啊。是六扇門裏最富盛名的四大名捕啊。怎可在此地殞命呢?追命,追命,追命······略商。”洪雪想扶住追命,卻是半點氣力都使不上來。

    當那一聲“略商。”喊出口時,追命笑了,他浮想起那多年未變的記憶來。

    那年翠雨煙閣,我是跑堂,代遞書信小包,城內十八錢,城外加三錢,隔州一律一兩,靠此來養活自己。

    那天,我替人拿了貼藥給蔡老員外送去,也幸得靠這一單湊齊了整月的房錢,這才到施老太擺的涼茶湯處討來一碗艾茶喝,順便交了租,卻恰巧正好遇見你在那賣布料。

    晴天一喝,我那時卻看你看得出神,被霹靂聲驚了一跳,茶水倒在了這身麻布粗衣上,濕淋淋的。

    雨花跌在了青橋岸上,楊柳芊前,也落在了你剛織出的錦緞上。

    行人忙著躲雨,不料撞倒了幾匹布來,落到了青石板上。我急忙伸手去探,將之捧起,隻因你忙著收起物品而不曉得之。

    雨去得好快好快,才剛出口:“我來幫你吧。”卻見你往天上看,原來是天晴了。

    你一句多謝了,換來了我的一句不用客氣,於是你我的頭一次相見,就這樣劃上句點,短且急,卻是那麽的意外。

    施老太收了別人的喜錢,卻是在替著你說媒,殺豬的老朱又大又胖,賣竹筍的老周長著一口齙牙,撐船的老蘇眼小得成了一條縫,種田的小方是禿頂。你曉得這裏麵的人都是施老太收了別人的喜錢,來相親的,可酒館裏少說也有六十人呀。

    你氣憤憤的離去,而我卻施施然的進來買酒喝。我對你點了點頭,卻見你將油傘撐開,遮住了視線,讓人瞧不得絲毫。

    那天,我路過你那,尋思該怎樣才能與你套近乎,卻愣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正好走過你那五六尺,雨好巧不巧的下了,忙了我一個大忙,讓我可以走近你,找一個借口來幫你收拾布料。

    幾張油紙敞開便能遮住布匹,一下子就搞完了,你指了指對麵,我回頭看了一看,原來是示意我到茶樓外的屋簷下躲雨。

    都說青石板是有生命的,一塊一塊的磚頭鑲進了歲月的光輝裏,卻注定了要在歲月裏褪盡光華。

    風吹,雨打,日曬,訴說著古老的情愫。

    茶樓裏空無一人,小二急急忙忙趕來,跟你我說道:“這雨呀,一時三刻是難停的,客官別淨站在門外,進來坐,喝杯茶吧。”

    我看了看雨,又看了看你,慢悠悠的道:“喝茶,聽起來不錯嘛。”

    小二趁機言道:“小號新進了一批蘇州的幹果蜜餞,嚐嚐鮮吧。”

    我跺著腳,看著你,示意著,便又對之你言道:“蜜餞,我也喜歡。”

    卻見你手探雨歇,輕笑言道:“今天謝謝了。”

    你轉身就走,卻沒見到我那探出又擱淺在半空的手,語開又未言閉的話,以及那懸著的半刻心腸。

    雨淅淅瀝瀝的下,又不聲不響的停,我真不知該歡喜還是該怨恨它呀。

    小二在旁咒罵:“死老天,怎麽不下多點雨,今天又沒生意了。”

    我也衝著天怒道:“是呀,多下幾滴雨會死嗎?”

    時間過得很快,好像命運總在你我之間徘徊。

    那日,我這顆懸著的心已是按耐不住,便急著去施老太那裏打聽你的情況,卻千想萬想想不到她竟會去告知於你。

    隔日,你向我擺了一道。叫一位阿伯拿一紙書信,吩咐我替之送到殺豬的老朱手裏,我照著辦,臨別時還格外告之阿伯,讓他老放心。

    卻不想我將其送到朱莽夫手裏時,他倒出來一兩銀子,看了看信紙上的內容,予了我三拳。事後我才知,這一切隻因信上寫了兩字:三拳。

    我捂著臉,眼半開半合瞧得雨將下,便又連忙跑到你那,“正好路過,我來幫你收拾。”這句話,好似你我的寒暄,總能從此開場,卻又無意中戳中了我的心。

    又避雨到茶樓處,你看我鼻青眼腫,便問我:“你的眼怎麽了?”

    我隻道:“今天送件遇到一個瘋子,莫名其妙被打了一拳。”

    你也隻道:“哦。”,而我卻沒瞧見你轉身回笑之顏容。

    小二竄出頭來,道:“兩位,今天這雨肯定要下一陣子的,進來坐,喝杯茶吧。”

    我摸了摸褲袋裏的錢幣,卻隻剩下三枚銅子,昂起頭,道:“不了,今天已經喝了一肚子水了,你,應該也不想喝茶吧。”

    你搖了搖頭,莫不作言,小二很是晦氣的走了進去。

    你我就這樣,隔著一簾雨花,將夜的涼,握在了手心裏。

    那日之後,我連續一月沒再見你擺過攤,賣過布,怕你是著了病,便連忙趕去問了施老太,才知你是出門遠去了。我的心在那刻好似空了,淡了。

    直至那日,我去錢莊兌錢,才又遇到了你,我在左,你在右。

    錢莊很大,可兩顆心很小。

    我正在取錢,卻見有十幾名身穿異服的人臉色洶洶的行來。

    “全部倒下。”眨眼便持刀點穴,一個個倒下,我走到你身旁,拉緊了你的雙手,護在前方,故意挨了一掌,裝著倒了下來。

    你我雙目對視,靜靜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隻見匪頭走到前台,而管事拿出了一箱銀子,顫巍巍的道:“這位大王,您請息怒,這些給您,了做各位兄弟的盤纏。”

    卻見匪頭提兵血刃,猙獰的道:“庫房在哪?”

    管事領了其進去,片刻後襲來鑼響,匪子門耳朵靈得很,那是“風緊”,有官兵要來了。

    匪子頭做了一個抹脖頸的動作,示意將一行人都斬殺於此,不露半點風聲出去。

    匪子兵手起刀落,每一個都正中要害。

    我看一人行之將近,便要站起,你卻先我一步,捉我腰背,推了開來,正好就坐在了椅子上,且反手奪了賊人的鐵劍,將之立於高堂梁柱之上。

    我第一次見你使武,卻驚歎你的武藝高超,內力渾厚,竟在我之上。

    我這才曉得,你絕不是會在市井裏賣布的小女子。

    你俯身到我跟前,青絲舞弄,拍了拍我的肩,言道:“別擔心,沒事的。”

    我那時多想與你說之:“其實,我也不是市井裏的跑堂。”,可我卻想多一點留在你的身旁。

    你與匪頭子過招,我背向著你們,瞧不到,卻從聲音中聽到你三兩招就拆了他們的武功套路,我頓時安下心來。

    官兵到了,匪寇都倒在了地上,卻見你不聲不響的離開了,隻留下一條錦帕,自此,我再也沒見過你。

    你曾與我道一故事,說是:“佛陀弟子阿難出家前,在道上見一少女,從此愛慕難舍。

    佛祖問他:你有多喜歡那少女.??

    阿難回答: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

    但求此少女從橋上走過。”

    我那時才懂,花舞謝了一地,飄零著滿地記憶,那漸漸沒入人海的背影,仿佛隔著天與地,雖愛已離去,我卻甘願為你隱姓埋名。

    緣起緣滅,緣結緣散,終此一身,最美之物,不過眼前唯你。

    追命臉色蒼白,那根細如毛發的繡花針好似勾盡了他所有的血色,眸中世界,唯有滄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