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構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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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誌誠已經不再把謝浩然歸於“威脅”的行列。現在,他就是自己真正的仇敵!

    一抹淡淡的冷笑爬上了戴誌誠嘴角。

    等著吧!小子。我會讓你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可不是學習成績好就能爬上來那麽簡單。

    ……

    下課鈴響了,羅文功簡單交代了幾句,帶著教具和課本,走出了教室。

    戴誌誠緊跟其後,在羅文功即將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連忙小跑了幾步,搶在他的前麵趕了上去。

    “羅老師,能和你談談嗎?”

    羅文功覺得有些意外,神色卻也平常。這種時候往往可以看出老師對某個學生的評價與態度。他領著戴誌誠走進辦公室,放下手裏的東西,和顏悅色地問:“怎麽了,你想跟我說什麽?”

    房間裏還有其他人。戴誌誠壓低了聲音,直截了當地說:“我覺得這次期中考試有人作弊。”

    羅文功像往常一樣從抽屜裏拿出電子煙,動作卻僵住了。他看一眼戴誌誠:“作弊?誰作弊?”

    “謝浩然。”

    戴誌誠說話速度很快,顯然是在腦子裏已經編排好了事情的前後經過:“這次的期中考試卷子是蘇教版。基礎知識部分全班同學都沒有太大問題,關鍵在於後麵的閱讀理解和作文。我看過往年曆次的蘇教版試卷,其中“二零一一”和“二零一五”年的兩套試卷,在這部分都很相似。尤其是作文,蘇教版“二零一一”卷的命題,其實就是我們這次考的變換了一下名目。無論內容還是範圍,都沒有變化。”

    羅文功在內心裏發出一聲輕笑,臉上卻沒有顯露絲毫表情。他原本打算繼續拿出電子煙,可是想到在學生麵前這樣做不太合適,於是又把伸進抽屜的手抽了出來:“即便是這樣,也隻能說是謝浩然在複習的時候很用功。雖然這些試卷在某些題目上有共通點,但這絕對不能算是作弊。”

    “不!我肯定他作弊了!”

    戴誌誠的態度非常堅決:“羅老師你還記得上一次測驗嗎?謝浩然考了一百一十八分。當時我就覺得奇怪,覺得這不正常。”

    羅文功已經多少猜到了戴誌誠的想法,隻是礙於辦公室裏還有其他人在,不方便就這樣直接說破。他口氣變得很婉轉:“這有什麽不正常的?要我說吧!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

    戴誌誠的麵頰上微微泛出了紅色。雖然有心計,也很貪婪,可他畢竟隻是一個高中生,人生閱曆無論如何也比不上語文班主任。這種時候產生了少許羞恥之心很正常,卻越發堅定了戴誌誠想要把謝浩然擠下去的狂熱念頭。

    “羅老師你上次用來測驗的那套試卷也是蘇教版,學校外麵的小商店裏就能買到。謝浩然肯定是事先買好了卷子,對照標準答案做了一遍,否則以他那種全班排名最後的成績,怎麽可能一下子衝到前麵?羅老師你難道不覺得這其中有太多的疑點嗎?”

    羅文功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他按捺住想要發笑的衝動,饒有意味注視著神情已經略顯激動的戴誌誠,問:“好吧!就算你說的有道理,語文考試是這樣。那麽數學呢?還有物理和生物。謝浩然這些科目也考得不錯,這又該怎麽解釋?”

    戴誌誠用刻意壓低且生硬的聲音說:“他真的是作弊了。所有科目都是這樣。現在各種版本的試卷網絡上隨便就能找到,他肯定複製了一整套的標準答案,悄悄帶進了考場。”

    “想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那怕答案再多,隻要在機器上進行縮印,整張紙就能微縮成很小的部分。不要說是一張參考卷,就算是十張也沒有問題。”

    班主任用明亮的目光注視著戴誌誠,輕輕搖頭:“還是那句話,你想得太多了。我一直關注著謝浩然,他在考試過程中沒有任何一個小動作,一直在認真答題。”

    強烈的嫉妒心理。這種事情羅文功在執教數十年的生涯裏,見過了實在太多太多。他不想刻意打壓自己的學生,隻想用最簡單的辦法來解決問題。

    這聲音很冷靜,甚至帶有非常明顯的冷漠成分。在戴誌誠聽來,仿佛就是不可更改的終審判決。

    他眼睛裏期盼的狂熱光芒迅速暗淡下去,變成了一種在眼眸深處黑暗中不斷徘徊,尋找出路的凶狠。

    “……羅老師,我爸爸和教育局宋局長是老戰友,他們經常聚在一起喝酒。”

    羅文功想要伸手去拿擺在桌上的茶杯。聽到戴誌誠這句被再次壓低了音量的話,他忽然覺得手指變得有些僵硬。

    沉默片刻,羅文功改變了坐姿,皺著眉頭,從正麵方向注視著戴誌誠。他第一次發現:這個情緒煩躁,內心世界完全被嫉妒占據的高一年級男生,絕對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用幾句話可以安撫。

    他知道戴誌誠的父親是市府官員,而且頗有權力。

    戴誌誠把自己的雙手慢慢攥緊,聲音被壓低至隻有他和羅文功兩個人才能聽見:“下個月,市裏就要評選本年度的優秀教師。宋局長負責審批。隻要是進入了候選名單的人,都有可能被選上。還有就是這一次的特級教師資格審核,也是宋局長主持。”

    羅文功的麵孔緊繃著,冷若冰霜。過了近三秒鍾,才發出沙啞的聲音:“……你在威脅我?”

    “我隻是告訴羅老師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戴誌誠的態度依舊執著:“我向你舉報謝浩然在考試中作弊。你得處理他。”

    羅文功愣住了。良久,才疑惑地問:“怎麽,你和謝浩然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過節?”

    戴誌誠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他作弊了。他這次的期中考試成績必須劃為零分。羅老師,你應該公平、公正的處理這件事。”

    公平?

    公正?

    你他嗎的居然還有臉在老子麵前說這種話?

    羅文功突然有種想要掄起椅子朝著戴誌誠腦袋上狠砸下去的衝動。

    他用力咬了咬牙,最終還是忍住了,深深皺起眉頭,陷入了思索。

    這個時候,上課鈴響了。

    戴誌誠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半天也沒有說話的羅文功,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羅文功下意識的從抽屜裏拿出電子煙,麵色陰沉,慢吞吞地吸著。

    憤怒是肯定的。自己這種幾十歲的人,而且還是老師,居然被班上一個連二十歲都不到的學生威脅,要是說出去,恐怕會被人笑掉大牙。

    但是戴誌誠很特殊,因為他的家庭。“我爸爸和教育局宋局長是老戰友”這句話囊括了太多含義。無論優秀教師還是特級教師的評選,從來都說是“公平、公正”。可實際上,大家都清楚有著太多不為外界知道的暗箱操作。有能力的人不一定選得上,但是沒能力卻有人脈的家夥卻肯定會被選中。從這個角度來看,其實民辦學校在挖人方麵就頗具眼光。他們對證件上的“特級教師”不是那麽看重,隻選擇那些升學率最高,在家長學生當中最受好評的教師。

    羅文功覺得自己正處於一個分岔路口。

    左邊,是自己的良心。可是腳下的道路非常崎嶇,遍布荊棘。

    右邊,是無比寬敞,陽光明媚,平整堅實的大道。隻是路邊插著那一塊塊銘牌上的字詞實在是難以入眼:卑鄙、無恥、下流、肮髒……

    隻是有一件事情,羅文功至今也不明白:戴誌誠為什麽一定要說謝浩然考試作弊,一定要讓自己將他的考試成績劃為零分?

    要知道,這已經超出了一個學生正常的嫉妒心理範圍。

    何況,即便是自己昧著良心聲稱謝浩然作弊,接下來還有更多的科目測驗,還有幾個月後的期末考,高中二、三年級的其它考試,以及對每一個學生至關重要的高考。

    總不能每次考試都說謝浩然是作弊吧?那簡直是把所有人當做了白癡,還有傻瓜。

    電子煙濃烈的煙油味道比平時感覺嗆鼻,羅文功滿懷慍怒伸手想要去拿茶杯。就在手指剛剛觸碰到杯子的時候,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用圖釘釘在桌子隔板上的一張紙。

    那是一張便簽,上麵寫著幾句零亂簡單的話。羅文功經常這樣做,為了就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某些可能被忽視的事情。

    “高一年級上學期,綜合考試排名前三的學生,可在暑假前往美國哈佛大學,進行為期兩周的公費學習交流。”

    羅文功呆呆地看著這張便簽,眼睛被煙油氣味刺激得有些發紅。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戴誌誠連威脅帶利誘,無論如何也要讓“謝浩然作弊”這個編造出來的謊言變成真實。

    就算他的父親是市府官員,就算他的父親與教育局長是生死之交,也無法在“學生考試成績”這件事情上插手。曆次測驗與考試的卷子,就像在陽光下成長的樹苗,無法被任何黑暗陰影籠罩。(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