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五節 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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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夢宇視線落到了謝浩然身上:“都捐了?”

    謝浩然的聲音很輕,態度卻很堅定:“都是不義之財,具體捐到哪兒,你幫我看著辦吧!”

    說著,他從衣袋裏拿出那隻翡翠鐲子,遞了過去:“還有這個,賣掉的錢,一起捐了。”

    越野車很快開到了謝浩然租住的樓下。

    看著正準備打開車門下去的謝浩然,呂夢宇想了想,認真地說:“小謝,你先等等。”

    謝浩然停下手上的開門動作,轉過身:“怎麽了?”

    “有件事情,我本來打算吃飯的時候跟你好好談談,沒想到後來發生這種事。這樣吧,我就隨便說幾句,你知道就行。”

    呂夢宇聲音有些低沉:“你上次不是托我找找你父親在軍隊裏的資料嗎?我去了,也問了,但是沒有找到。”

    謝浩然慢慢皺起了眉頭,下意識重複了一遍:“沒有找到?”

    呂夢宇麵帶疑惑地點著頭:“姓名謝振國,第三十二步兵師駐博尚部隊,軍銜上尉,職務是偵查排長。我按照你之前告訴我的這些資料去查。以前的十四集團軍現在改編為五五三軍,我也找到了當年參加自衛反擊戰的人員名單。裏麵的確有你爸爸的名字,但是詳細的戰曆、身份信息、個人立功受獎情況一片空白,什麽也沒有。”

    謝浩然坐直身子,感受到來自車外隨風刮來的陣陣冷意:“老呂,我……不太明白你說的意思。”

    呂夢宇耐心解釋道:“軍內人員資料,尤其是參加過戰爭的人員檔案都會保存下來。可是像你父親這種檔案空白的情況,隻有兩種可能。第一,他當時可能在境外失蹤,所以後續相關信息無法確認,也就沒有錄入。第二,他屬於被特殊管控的人員,所以無法從集團軍那邊進行查閱。如果是第二種情況,我這種預備役上校就不夠級別,沒有調閱檔案的權限。”

    謝浩然陷入了長達五秒鍾的沉默。他隨後同樣在沉默中緩緩點頭,一言不發,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呂夢宇看著謝浩然孤零零的身影走進黑暗空洞的單元門,歎了口氣,發動引擎,駕車離開。

    邁著機械的腳步走上樓梯,謝浩然腦子裏一直回響著呂夢宇剛才說過的話。

    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父親是“境外失蹤人員”。

    至於“特殊管控人員”倒是很有可能。畢竟父親在遺書裏提到過,自己的爺爺,也就是父親的父親,擁有巨大的權力。

    ……

    太陽依然升起。

    蔣旭東今天沒來上課。請假,聽說是家裏出了事。

    戴誌誠大概是被昨天的事情弄得沒了興趣,沒來找過謝浩然的麻煩。

    下午放學,正常回家。

    遠遠的,在租住屋樓下看到一輛黑色“斯柯達”轎車。透過前擋風玻璃,謝浩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顧叔叔……你怎麽在這兒?”

    驚喜的心情令人愉悅,謝浩然連忙快步走過去,站在車子旁邊,透過敞開的側麵車窗連聲道:“顧叔叔你什麽時候來的?我就住在上麵。走,晚上一起吃飯吧!”

    顧釗臉上帶著微笑,浮現出中年人特有的溫和。他指了指旁邊空置的副駕駛位置:“飯就不吃了。小浩,上來吧!有點兒事情,叔叔想跟你聊聊。”

    坐進車裏的時候,謝浩然注意到,顧釗身上沒穿製服,是款式普通的襯衫夾克。

    停車場的位置很偏僻,太陽把高大的樓房照出一片傾斜陰影。關著車窗,聲音不會傳到外麵。

    顧釗臉上掛著笑意,問話也很隨意:“小浩,最近在忙些什麽?學習緊不緊張?”

    “馬馬虎虎吧!”對於顧釗,謝浩然有種本能的親近。這大概是因為他認識父親和母親,對自己也幫助很大的緣故。

    “我也很忙啊!”

    顧釗長歎一聲:“最近案子很多,事情又多又雜。早就想要來看看你,直到今天才擠出時間。前些日子,“康耀”公司的一名員工失蹤,是他家裏人報的案。派出所的同誌去調查情況,然後到失蹤者宿舍裏收集他的個人物品。直到現在,還是沒有找到人,也沒有任何頭緒。”

    一些敏感字眼在謝浩然腦海裏陡然跳出。他臉上的笑意變得越來越淡,沒有之前那麽熱切,僅僅維持著必不可少的客套。

    顧釗平靜的聲音在車廂裏繼續著:“還有昨天晚上,郊區出了一個大案子。“易慶閣”的老板在辦公室裏被人發現,精神失常。還有他公司裏的一名員工,墜樓身亡。因為牽涉到方方麵麵的關係,省裏要求我們限期破案。唉,很難……毫無頭緒啊!”

    謝浩然的聲音絲毫聽不出慌亂:“顧叔叔你這麽忙,家裏就得讓阿姨多花時間照顧了。”

    顧釗側轉身子,觀察著他的麵部表情,無奈地笑道:“是啊!我的工作就是這樣,沒辦法。姍姍經常說我是個不負責任的爸爸,從來不陪她和她媽媽。嗬嗬!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啊!”

    謝浩然沒有接上話題。

    他知道在這種時候插話不合時宜,也無法確定顧釗今天找上自己的真正目的。

    但是可以肯定:顧釗知道一些事情。否則,他不會專門提起“康耀”公司職工宿舍,還有“易慶閣”。

    車裏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良久,顧釗再次張口,認真地說:“小浩,我知道你一個人生活,肯定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但無論如何,不要忘記你的爸爸媽媽,不要被外界所誘惑。你還小,還年輕,你得學會判斷社會上的陷阱,還有那些表麵上看似對你很好,實際上卻會把你朝著不良方向帶過去的壞人。你今年高一,明年高二,後年馬上麵臨著高考。想要以後過上美好的生活,就得靠你自己努力。”

    很少有人用這種威嚴中帶有溫和的語調對謝浩然說話。他神情肅然地點點頭:“我會的,顧叔叔你放心吧!”

    顧釗眼睛裏明顯晃動著一些意味複雜的目光:“小浩,我知道你現在拿到了一大筆拆遷補償款。說句不好聽的,你現在就算什麽也不做,光是每天吃吃喝喝,這筆錢也足夠你一輩子花用。但是你得多想想你爸爸媽媽,想想他們對你的期盼。你應該明白,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有些事情連碰都不能碰,甚至想都不能想。”

    顧釗有些話嘮,反複說了很多,卻自始至終沒有提起案件本身與謝浩然有關的問題。無論內容還是說話語氣,都隻是長輩與小輩普通的拉家常,鼓勵與訓誡,語重心長的叮囑。

    坐在車裏近一個鍾頭,謝浩然老老實實聽著,除了答應與應承,也沒有說過其它。

    “如果遇到什麽無法解決的問題,小浩你一定要記得給我打電話。”

    “生活和學習上有什麽困難,要過來找我,叔叔會幫你解決。”

    “我平時工作忙,有些事情說過可能會忘記。小浩你一定記得過節的時候來家裏吃飯,或者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如果不是接到局裏打來的電話,顧釗可能還會繼續說下去。

    直到離開的時候,他仍在不斷叮囑。

    站在路邊,看著揚塵遠去的“斯柯達”轎車,謝浩然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顯然,顧釗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知道“康耀”公司職工宿舍與“易慶閣”裏發生的事情,與自己有關。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顧釗沒有證據。

    他一直在勸說,沒有誘導,也沒有惡語相向。

    ……

    有些事情,顧釗不可能對謝浩然明說。

    昨晚發生在“易慶閣”裏的案子很大。一一零指揮中心第一時間發布命令,先期派出的接警人員抵達現場後,發現案子本身已經超過了正常處理範圍,立刻呼叫指揮中心要求增援。隨後,特警部隊與分局領導一起抵達現場,市局和省廳領導也在今天淩晨趕了過去。

    張廣德雖然或者,卻精神失常,無法提供任何線索。

    魏剛屍體在遠離圍牆上百米的野地裏被找到。腦袋被撞得凹陷進去,受損嚴重的內髒表明受過嚴重撞擊。對照從現場保鏢那裏訊問得到的筆錄,得知事發前,張廣德與魏剛都呆在頂層辦公室裏,隻有一個身份不明的年輕男子進去過。

    調閱監控錄像,看到改變過身形外貌的謝浩然,誰也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關在地下室裏的“玩具”被解救出來。“易慶閣”裏所有涉案人員全被抓獲,一網打盡。

    沒有找到報案人的身份線索,電信監控證實,報案人當時使用的電話號碼,與“易慶閣”裏幾名工作人員使用的手機號碼相同。

    保險箱裏查獲的文件記錄著地下賭場所有參賭人員名單,以及前後下注的金額、時間。這些東西原本是張廣德精心準備的“護身符”,打算等到遇到危險的時候再拿出來用,沒想到現在變成了警方查案必不可少的有力證據。

    省廳方麵指示:對於此案,一定要嚴查重辦,絕對不能有任何漏網份子。(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