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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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交配還是被吃掉,獵物有5分鍾的時間思考。”——《一隻蟲子的自我修養》

    “如你所見,殼族非常尊重個人意誌,”一隻食腦蝽不斷搓著前肢,發出鋸子般的聲音。小蜉蝣在牧歌身邊飄蕩,喋喋不休地翻譯:“牧歌先生,您是選擇由尊貴的王蟲在您腹中產卵呢?還是選擇切丁以後與塊莖、青菜和土豆拌成沙拉,供王蟲食用呢?您有5分鍾時間思考。”

    “?!”牧歌瞪那隻蝽。它是一隻綠色的打屁蟲,體壁扁平,長著刺吸式口器,滑稽的腦袋被前肢搓得亂轉,並且一刻不停。它專心地搓臉,好像對談判並不上心。

    在食腦蝽的桌子左側,開著一朵花,花高如座椅,蕊芯上斜倚著一名心不在焉的蝶係女性,她像人類一樣束細腰、裹長裙,攏著一雙廣袖,在低頭剪指甲,一對精美的觸角彎在額上,點綴著背後那對美輪美奐的蝴蝶翅膀。注意到牧歌在看她,蝶姬就抬頭搖手,口吐人言:“不要管我,我是來撐場麵的。”顯然,蝶係已經和靈長類相去無幾。

    “蝶衣,你怕是得意忘形了!你看,我開會的態度比你端正得多。”桌子對麵的漆黑洞穴裏發出警告的聲音。

    蝶衣用力“哼”一聲,昂頭翻白眼:“坐在旁邊提供武力威懾,不就是撐場麵嘛?我有說錯嗎,老鋤頭?”

    “不要吵!”食腦蝽氣得觸角亂搖,胸口噴出一陣黃濁之氣。蝶衣立馬捂著鼻子不吱聲了。雲嘉也被臭得後退一步,碰到了濕漉漉的牆壁,頓時細看衣裳,一臉嫌棄。

    “您是蝽族的長老?”曲阿站出來,義正辭嚴地抗議:“作為絨族使團的正使,我要求您遵守約定,對絨族的使節保持基本的尊重!”

    牧歌感動地看曲阿,沒想到這小子在關鍵時刻這麽仗義。

    然後曲阿繼續說:“在您處置牧歌之前,再怎樣也要先聯手把我的寶珠討回來吧!”

    “?!”牧歌瞪著曲阿,竟然把“聯手”兩個字說出來了?媽的這麽快就撕破臉了?一點前戲都沒有?

    食腦蝽停止搓嘴,兩隻枇杷大小的複眼盯著曲阿,四節鋼鞭一樣的觸角愜意地搖晃著:“狐狸,等牧歌做出選擇,老朽自然會助你取回寶珠。”

    曲阿這才意識到失言,慌張地看了一眼牧歌,亂飄的目光裏藏著愧疚。

    牧歌浮著耐人尋味的笑容,好整以暇地扭頭問曲阿:“我以為你們會幫我逃跑,沒想到是這種幫法。”

    曲阿臉頰燒燙,不敢與牧歌對視,心虛地低聲說:“牧歌,詐降是假的,把你騙進蟲巢、合力奪寶珠才是真的。這是宗父的安排……對不起……你把寶珠還給我吧?我請求食腦蝽善待你。”

    牧歌早知道這些狐狸沒安好心,不理曲阿,微微笑道:“這樣一來,殼族的各位也早就知道使團以議和之名,行詐降之實了?”

    “是啊。殼族和絨族同受森羅殿管轄,在外人麵前自然要步調一致。”蝶衣懶洋洋地答應,然後支頰瞧牧歌:“你好像並不驚訝嘛?能否告訴我,是誰給你勇氣來送死呢?”

    蝶衣打扮精致,一雙觸角調皮晃動,帶著少女的好奇,在強勢中張揚著特立獨行的魅力。牧歌哈哈大笑,然後直視蝶衣:“我以為蝶、蟻、蝽、螻四長老有卓識遠見,結果一看,原來個個鼠目寸光。”

    “怎麽鼠目寸光?”蝶衣追問。

    牧歌滔滔雄辯:“你們相信曲靖,就是鼠目寸光。無論是本世界還是異世界,每個宇宙的目的都是爭執,因為資源永遠有限,而人口不斷爆炸,戰爭將成為必需品。拿青丘絨族來說,絨族到了盛極轉衰的臨界點,此時若不全力鎮壓後來居上的殼族,今後再無勝機;拿古嶽殼族來說,殼族若要出征異界,必須擁有穩定的後方,臥榻之側,豈容絨族酣睡?這些考慮,青丘絨族和古嶽殼族終將麵對。現在絨族詐降之事敗露,而三位長老卻不知其利害,難道不是屍位素餐、鼠目寸光嗎?”牧歌高談闊論,忽悠得蝶衣蹙眉思索。她對牧歌刮目相看。

    “你竟敢嘲笑我們!把你切丁涼拌!”蝶衣對麵的洞穴裏簌簌亂搖,蟻係長老怒吼著衝出來,像一節火車頭飛出隧道,撞向牧歌,一雙巨齒像鉗子般對著牧歌剪下去。

    “蟻王!”食腦蝽怒喝一聲。

    那蟻王體型粗獷,脾氣也暴躁,常年製造不安定因素,聽了牧歌的話,蝶衣好歹還願意去思索,而蟻王竟然選擇性忽略那些聽不懂的部分,隻追究聽得懂的部分,於是勃然大怒,二話不說,決定為尊貴的王蟲做菜,把牧歌剪成人肉沙拉。

    雲嘉和蝶衣大驚失色,沒想到蟻王不等5分鍾過去,就直接動手。螞蟻的咬合力是體重的數百倍,牧歌這細細的身子,肯定一剪就斷。

    牧歌在蟲子手中暴斃,也屬於青丘宗主默許的條款之一,曲阿早有心理準備。但是事到臨頭,他還是本能地抬手釋放寶珠,試圖救牧歌一手——他的良心始終在鞭笞著自己,也許他沒辦法直視牧歌的死亡。

    但是在抬手的刹那,曲阿才想起自己已經沒有寶珠了。

    不料,牧歌的身影怒放金光,宛如晨曦照耀,流光褪去時,牧歌已經瀟灑站在蝶衣旁邊,好整以暇地目送蟻王一頭撞在牆上,雙顎插進堅固無比的花崗岩裏,六條腿犁著地都拔不出來,在哪裏怒吼、咆哮,掙紮得地宮簌簌掉灰,令人油然升起會被活埋的恐懼。

    食腦蝽看見牧歌的流光步,眼睛都睜圓了。蝶衣第一反應是振翅而起,如臨大敵地飛在半空,睜大眼睛俯瞰牧歌:“他的速度竟然比螻巫還快?如果是在一馬平川的地表,我們最快的蟲係可能都追不上他!但不知他的耐力如何?”

    牧歌負手看食腦蝽:“我習慣了罵架的會議,卻沒見過打架的會議。你們到底是開談判會還是開運動會?”

    食腦蝽聽出了蔑視,頓時難堪,當即振翅而起,頭部對準咆哮掙紮的蟻王,一雙前肢在空氣中蜻蜓點水,戳出無數似有還無的波紋,令人感覺它懸浮在蟻王的腦海裏,禁錮著蟻王的精神。

    劇烈掙紮的蟻王漸漸像注射了麻痹劑一般,哆嗦著癱瘓下去,它的節肢偶爾劇烈抖動,像在奮力反抗精神層麵的禁錮,卻力有不逮,最終掛在牆上,變成一堆麻痹的甲殼。

    牧歌的一席說辭和一手流光步,讓蝶衣和食腦蝽對牧歌產生忌憚。曲阿心情複雜,既鬆一口氣,又心情沉重;雲嘉卻混在儀仗女官裏麵,幽幽盯著牧歌談笑風生的背影,心裏酸溜溜地想:“我明明有讀心術,卻沒辦法徹底了解這個人,每次都被他嚇到。這種鞭長莫及的感覺好難受呀……他究竟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本領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