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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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歌紋絲不動,披風在翻滾飛揚,披風下湧出湛藍的膜,形成一道韌性極強的屏障,彈性十足地兜住了譚華那卑鄙的光劍——譚華看見自己的劍刃懸停在牧歌的背心上顫抖,卻像戳凹皮球,再難寸進,分分鍾要被無與倫比的彈力逼退。
“怎麽回事!!這藍色的鬼東西……”譚華的頭發被狂風卷得亂飛,聲嘶力竭地喊。
“這是……藍綾!!牧歌用的是牧神的力量!”墨丘猜都猜出大概了,驚歎譚華的遲鈍,隻好衝上去:“我來幫你!”
墨丘知道,不是牧歌死,就是他倆亡。相反,如果他倆活下去,把牧歌擁有藍綾的事情告知吳閥,恐怕獎金會翻倍。
牧歌的藍綾外殼終於抵不住兩名武神的力量,像肥皂泡一樣應聲而破。可牧歌依舊無動於衷,源源不斷地將光塵輸送給棺材。
墨丘收手喘息,而譚華奮起再戰之力,再凝光刀,怒吼舉起,咆哮著劈在牧歌厚重的肩甲上。
奪目的火星迸濺四射,澎湃的光壓將牧歌生生按在地上。牧歌半跪於地,儀式戛然而止。
詭異的是,九顆神明的頭顱依舊圍著棺材旋轉,宛如被俘獲的衛星繞著太陽運行。
墨丘睜圓了眼睛。他想起了死冬帝國的傳統——凡人的國王全都被做成幹屍,陳列在過道的神龕裏,因為這些幹屍將在血神蘇醒那天複活,成為第一批光榮的奴仆。
而這尊獨一無二的黃金棺材,正是為血神準備的。在凡人獻祭足夠多的心髒和鮮血以後,血神的轉世會在特定的時刻躺進這尊棺材,接受殺戮之力的澆灌。
當新生的血神從金棺中坐起,太陽將永不熄滅,生靈將迎來無盡的折磨,隻有那些提前為了血神的誕生作出過貢獻的奴仆,才能在恩賜中得到永生。
墨丘曾經嘲笑這個自相矛盾的神學理論,因為它創造了一個怪圈:如果不想受到折磨,生靈們就要努力幫助血神降臨世間;而血神降臨世間,目的是讓生靈受到折磨。接觸到這個理論的人,心智失常的不在少數。
現在,墨丘笑不起來了,因為根據他對情報的嗅覺,他猜到了“血神理論”和“業綾研究”的相似點:1,都有強大力量被收容在特定空間;2,都需要一名研究員躺進密閉艙室,來承受力量的灌注;3,一旦成功,殺戮將永不停歇,力量將無窮無盡,生靈將受到折磨,前提是有東西從棺材裏坐了起來。
“牧歌,你瘋了……你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墨丘瞠目結舌地喃喃。
譚華不管不顧,隻想殺牧歌。他總算知道為什麽自己砍不透牧歌的肩膀了,因為牧歌半跪時,一對金光四射的氣刀露出它的輪廓——牧歌中斷了儀式,出刀格擋了譚華的一擊。
“譚華!別跟牧歌糾纏,快打斷儀式!”墨塵瘋狂轟擊金棺,卻孤掌難鳴。結果譚華不理他。
“牧歌!無論你做什麽,你都難逃一死!”譚華心裏害怕牧歌,所以迫不及待地想殺牧歌,這種對安全感的渴望,已經讓他變成歇斯底裏的野獸:“去死吧!”
譚華的光劍翻滾上百輪,摩擦得“嗡嗡”亂響,最後像疾旋的砂輪一樣彈開了牧歌的光刀。然後譚華抽劍再刺,具象化的金棘洞穿牧歌的肩胛。
這一手“星移劍”是二階武技,需要將光劍實體化、形成金棘才能使用出來,比較難得,打了牧歌一個措手不及。
“牧歌,你身上已經留下三個洞了,還不投降嗎?”譚華小人得誌。
牧歌的肩膀被一截閃耀的金棘洞穿,他卻緩緩站起來,用手握住那節金棘,“哢擦”折斷,擲在地上,然後雙手握劍,橫舉過眉,冷冷說:“事實上,被你捅穿還挺舒服的。譚華,你緩解了我的痛苦。”
譚華的笑容凝固了。他無法理解這句話。
“來吧。”牧歌用身體守護身後的金棺,向譚華挑釁。
譚華惡向膽邊生,心想在這金字塔裏麵,就算殺了牧歌也沒人指證,正是滅口的好時機。他豁出去,一攥拳,七八支金棘躍然浮現,嗖嗖射向牧歌。
牧歌挽出中規中矩的刀光格擋,正要化解攻勢,忽然譚華的影子出現在牧歌麵前,這讓牧歌雪上加霜。譚華的“星移劍”頻頻彈開牧歌的防禦,兩人過招宛如狂風暴雨,眨眼之間,金棘斷了一地,當塵埃落定、重歸靜止時,譚華已經攥牢一支金棘,穿透了牧歌的右胸。
牧歌筋疲力盡地弓著腰,右手掛在胸膛前的金棘上,左手垂下,歪提光劍,劇烈喘息。但是他的肺已經被金棘捅穿,他越呼吸,越窒息。
“胸悶氣促了吧?每次呼吸都離開死亡更近一步,這就是金棘的魅力。”譚華愜意地欣賞汗如雨下的牧歌。如果用光刀捅穿牧歌,傷口會被燒焦、封口,不會影響牧歌的行動;可是金棘是實體化的武器,捅穿牧歌的肺葉以後,隻會擴大創麵、漏氣放血,加劇牧歌的虛弱感。這是一些武士鍾愛實體武器的原因。
牧歌疲憊地咧嘴,朝著譚華笑:“戰術不錯。”
譚華盡情奚落:“無論你如何努力,二星武士終究打不過一星武神。你看,你光塵耗盡了,我還有餘力;你累了,我還很精神。為什麽還要掙紮?跪下道歉,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道什麽歉。”牧歌露出痛苦的表情,他連呼吸都痛。
“跪下!為你那魯莽直言的冒犯道歉,為你那不知好歹的野心道歉,為你帶給老子的每一次難堪而深刻道歉!”譚華根本無法忍受來自牧歌的任何挑釁,他怒吼著,殘忍地將金棘一寸一寸懟進牧歌的肺髒。
牧歌痛得仰頭,頭發甩出一圈汗水,濺了譚華一臉。
“死之前給我好好道歉啊!”譚華已經歇斯底裏了,他不惜旋轉金棘,在這無人知曉的鬥室裏,用駭人聽聞的酷刑折磨他的宿敵。
少頃,牧歌從劇痛導致的短暫休克中清醒過來,喘息勻稱以後,他忽然笑了,竟然親切地反問:“譚華,我可以用道謝來代替道歉嗎?”
“?!”譚華再次愕然。
墨丘怒吼:“譚華!打斷儀式!”
譚華咆哮回去:“沒看見我正忙嗎!”
忽然,牧歌的右臂開始用力,攥牢血淋淋的金棘。他一邊痛得不由自主地抽搐,一邊低頭發出愉快的“咯咯”笑聲,甚至令譚華都毛骨悚然:“謝謝你懲罰了那個無情的我啊……我承認,我膚淺,我勢利,我沉迷權力,我貪功戀勢——當我抱著那具柔軟屍體的時候,我就認清了我的本質,我憎恨自己漠視了她,我憎恨自己害死了她,我恨不得接受萬劍穿心的懲罰——謝謝你,譚華,你的金棘緩解了我的痛苦,而你的出現更是解放了我的內疚,原來害死瀟的是你、不是我。我終於可以直視真實的自己了。謝謝你那麽耿直地露出了禽獸麵目,譚華。”
譚華呆一下,心裏正在翻江倒海,突然“嘎嘣”一聲,牧歌緩緩加力的右手,竟然捏斷了洞穿肺葉的金棘。
墨丘試圖全力打斷儀式,根本無暇他顧,能幫譚華的,也就隻有一聲及時的警告:“譚華!當心他的第七刀!撐住,我快要成功了……”
“?!我撐住?”譚華根本不像墨丘那樣注意細節。雖然牧歌徒手捏斷金棘,令人嘖嘖稱奇,但是譚華光塵充裕,金棘有的是,後退一步,再造一支就是了。
事實上,譚華也是這麽做的。他橫起金棘,擋住牧歌那回光返照的進攻,正準備反戈一擊、處決牧歌時,突然看見牧歌的身上重疊著一個鏡像——就好像醉鬼看人有重影一樣。
“這是……現實疊加?太陽王的禦前守衛不是被全殲了嗎?牧歌怎麽可能擁有這種能力……”在左臂飛上天空的時候,譚華還在翻來覆去地想這些問題。黃蕉和戴路雖然在死前目睹了“現實疊加”現象,但是譚華不像墨丘那樣注意細節,所以掉以輕心,走上了黃蕉的老路。
理論上譚華不該懶到犯下同樣的錯誤,可是懶惰恰恰是譚華身上的閃光點——如果萬神殿龐大的官僚體係沒有被懶惰和低效所製約,那麽黎閥、吳閥、張閥、鄭閥……統統都要接受反壟斷製裁了,那才叫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呢。
直到斷臂的劇痛傳來,譚華都沒有檢討過自己的缺點。在萬神殿的宣傳裏,懶不是缺點,窮才是原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