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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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芳年頂著烏黑的兩個眼圈,在三喜的驚呼聲中打了一個哈欠。

    “三小姐昨夜沒有睡好嗎?”

    “許是白日睡得多,夜裏有些失覺。”她答著,又掩麵張了一下嘴。

    三喜有些自責,責怪自己夜裏睡得死,連小姐失了覺都不知道。

    芳年瞧見她的神色,心知她是半點也不知道昨夜生的事情。那男子進府如入無人之境,要是以後他想喝血,還不是隨喝隨取?

    這般一想,整個人越的不好。

    大伯官至四品,父親是從五品的朝廷命官。府裏的守衛都不是吃閑飯的,算起來也有十來個人,怎麽就看不住幾個大活人?

    七王爺大搖大擺地入府,動靜全無。若有朝一日,他惱了她,要取她性命,豈不如探囊取物。

    她不自覺地摸了摸泛起涼意的脖子,暗想著自己這條小命來之不易,可千萬得保護好了。

    梳洗完,照例先去和父母請安。用過朝食後與邢氏一同去怡然院給祖母請安。

    她們到時,大房的母女二人也在場。

    傅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兩邊分別立著沈婆子和方婆子。傅珍華眼睛紅紅的,許是哭過。衛氏一臉的心疼,扶著女兒。

    二房母女一進去,屋裏人齊齊望過來。

    芳年乖巧地先向祖母請安,再見過衛氏。

    傅老夫人露出讚許的目光,芳姐兒的教養好,在寺中受了佛祖的惠澤,越的嫻靜。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都恰到好處,令人看了賞心悅目。

    “芳姐兒來祖母這裏。”

    芳年依言,順從地走到祖母的跟前。

    傅老夫人目光慈愛,道:“等會讓你娘給你換身新衣裳,我們去裴府走走。裴老夫人幾日不見你,必是想得緊。”

    裴府與傅府僅一街之隔,在舉業巷往南的祥平坊,乘轎子不用半個時辰就能到。芳年心知祖母的打算,自是應下。

    傅珍華臉冷著,瞧著自堂妹一進屋子,祖母的眼睛裏就沒有旁人。她心有不平,臉上也帶了出來。若說自己非要和芳年爭搶裴公子,除了裴公子本身人品出眾外,另外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不服氣,不服祖母的偏心。

    邢氏聽出婆母的意思,請過安後就帶著女兒離開怡然院。

    按芳年自己的意思,是不願意再折騰換新衣的。看著邢氏殷殷期盼的眼光,不忍拒絕。

    娘雖說是願意退親,但心裏麵怕是還有幾分僥幸的吧。

    前世裏是沒有這一出的,那時候自己黯然神傷,傷心欲絕。是裴府的老夫人聽到音訊,押著裴林越上門。

    也許從她重生那一刻開始,所有的一切都與前世截然不同。

    三喜打開衣櫃,芳年衣裳布料自是好的,顏色也是時興的。桃粉、湖藍、嫣紅、丁香色各色都有。

    新做的有兩身,一身桃粉,一身嫣紅。

    裴林越喜淡雅,要是平日,她必會穿桃粉的。但現在,她不想花半點心思去取悅他,指了指嫣紅的。

    邢氏很高興,芳姐兒長相大氣,豔色的衣裙更能提亮她的五官。往常女兒愛穿素淨的,自己也由著她。

    芳年轉去屏風後,三喜抱著衣裳跟去。

    很快,衣服便換好。

    邢氏隻覺眼前一亮,暗想著自己挑的顏色好,鮮豔的顏色十分相襯芳姐兒的長相。衣裳不同,髻也要重梳。邢氏指揮著三喜,給芳年梳了一個流雲髻。

    裝扮完畢,邢氏左看右看,十分滿意。

    傅老夫人院子裏的丫頭來知會一聲,說老夫人已準備妥當,請芳年前去匯合。

    芳年告別母親,帶著三喜前去怡然院。

    院子裏,傅珍華也在。她也重換了新衣,是月白色的衣裙,頭上梳著仙姑髻,淡雅秀麗。瞧見芳年的打扮,明顯愣了一下,立馬恢複常色。

    傅老夫人出來,看到雙姝妍麗的兩位嫡孫女,心下滿意。

    府裏的下人備了馬車,祖孫三人上車。巷子不是很寬,一路上遇官階高的人家,避讓了兩回。

    出了舉業巷後不久,馬車側邊靠停。

    芳年聽到外麵亂哄哄的聲音,還有女子的哭聲和男人的嬉笑聲。傅老夫人的臉冷下來,車夫壓低著聲音道:“老夫人,是柳公子。”

    這一說,車裏的氣氛就變得怪異。

    車夫口中的柳公子,可是京中的名人。柳家原也不是什麽大戶人家,本是一介商戶,因為柳家姑娘長得貌美,嫁給了國師府的總管做填房。

    國師府的總管,在邑京的臉麵,不比三四品的官員小。柳公子仗著自己的妹夫,在京中橫行霸道,強搶民女的事情沒少做,誰也不敢去管。

    外麵男人猖獗笑聲響起:“小娘子,你現在哭得死去活來的,等你進了我的門,保管你就笑得合不攏嘴。想吃什麽山珍海味,想穿什麽綾羅綢緞,本公子都會滿足你。”

    圍觀之人還有起哄的,柳家搭上了國師府,近幾年賺得缽滿盆盈,十分豪富。那女子的哭聲漸小,想是認了命,跟柳公子走了。

    人群之中還有人在扼腕,酸酸地說著自家怎麽就沒有貌美的姑娘,言語之間頗為羨慕。

    芳年閉目,複睜開。柳家一直到她死,都昌盛繁榮。

    這些搶進去的女子,多半確實過上了好日子。到後來,不用柳家人搶,不斷地有鮮花般的姑娘自薦枕席。

    笑貧不笑娼,自古皆是。

    晟帝不作為,朝中大事真正做決斷的都是國師。眼下的邑京,不過是表麵浮華,內裏早就千瘡百孔。過不了多少年,這麵上的繁華也會消褪,變得斑駁不堪,藏汙納垢。

    京中尚且如此,更別提京外。外放的官僚是能貪就貪,貪不了就盤剝民脂民膏,烏煙瘴氣。

    朝中真正做事的反倒是三品以下的官員,三品以下的官員很多都是前朝留下來的。而一二品的官員則是跟隨國師一起造反的,都是國師的狗腿子,唯他命是從,整日尋著長生之道。

    當年,國師屠盡了前朝的皇族,扶持先帝登基。先帝是前朝公主的兒子,算起來是唯一流有前朝血脈的人。

    那場屠殺在一個夜裏生,前朝的皇帝在睡夢中被割了頭顱,宮中屍血遍地。朝中的大臣都沒反應過來,就改朝換了代。國師手段殘忍,屠了幾個有異議的官員全家,以狠辣的姿態立在朝堂之上。

    其它的官員見不用丟官,新帝也是皇室血親,就那樣稀裏糊塗地承認了新帝。

    裴家和傅家都是前朝遺臣,有多年的交情。裴府位於祥平坊的正中,府門氣勢宏偉,門口的兩尊石比傅府的要大上一半。

    守門的家丁自是認得傅府的轎子,忙把祖母幾人請進去。

    裴老夫人精神矍鑠,柱著拐就迎了出來。傅老夫人忙上前,握著對方的手,相互地寒喧著。

    珍華和芳年一起行禮,裴老夫人連聲道好,請她們起身。

    “芳姐兒今日這一身,讓人眼前一亮。”裴老夫人打趣著,歡喜地看著芳年。

    傅老夫人有榮與焉,這身衣裳配芳姐兒的長相剛好,比尋常的顏色更襯人。

    裴老夫人的後麵,立著一位少女,約十五左右的年紀。聞言輕哼一聲,用不屑的眼神掃了一眼芳年。

    芳年剛一路進府,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恍如隔世。她年老時,裴府在京中已算沒落,自是沒有現在這麽的富麗。

    聽到一聲輕哼,她抬頭,看到裴老夫人身邊的少女,正是裴林越的妹妹,裴錦雲。

    裴錦雲看不上她,前世裏她嫁進來後,沒少受這位小姑子的氣。好在後來這口氣她都出了。裴錦雲出嫁後,還有仰仗娘家,每次回娘家都百般討好她。

    幾人進入屋內,兩位老夫人落座。

    姑娘們都站著,裴老夫人笑道:“你們自去玩吧,莫陪我們兩個老婆子。”

    芳年收到自家祖母默許的眼神,心知必是又安排了她和裴林越私下見麵。以前也有過幾次,一般都是約在府中的小亭裏。

    幾位姑娘出來,芳年朝府中花園的亭子走去。

    裴錦雲的任務是陪著傅珍華,這是裴老夫人吩咐的,她再不甘願也得領著傅珍華往另一條路走。

    芳年神色肅然,眼前的景致是那般的熟悉。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她在這裏度過了大半生,看著樹葉由綠轉黃,看著花朵開了又敗。

    湖心的亭子裏,一位青年倚著,長相斯文俊秀,端的是謙謙公子。玉白的書生長袍,頭上縛著綸巾,神色略為不耐,眉宇間還有一些愁色。

    這就是年輕時候的裴林越,少女時期的她覺得世間上所有男子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他俊秀的長相,滿腹的才情都令她心動不已。

    他的骨子裏帶著一點清高,曾不止一次地表達自己痛恨朝廷的糜敗,恨自己生不逢時,未能遇明君。成玉喬入宮後,他更是徹底失了入仕之心,整日窩在內院。後來成玉喬死了,他越的心灰意冷,不思進取。

    而今,曆時兩世,他以年少的模樣再次出現在她麵前,沒有中年時的那種庸俗。她驚訝於自己心情的不悲不喜,仿佛看一個尋常的陌生人般觀察著他。

    裴林越隨意轉頭,望向小路中的她。

    她的目光幽遠,神色平靜。嫣紅的衣裙明豔了她的五官,眉眼更加的突出。她朝他走去,不見往日的那份雀躍歡喜。

    他訝然,溫潤臉似被冰封住,略顯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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