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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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芊娘學了不少時日,不如我來試試吧。”傅芊娘早就想小試一把,無奈一直心裏沒底。眼下見芳年把傅老夫人侍候得舒坦,躍躍欲試。
芳年笑笑, 讓出位置。
傅芊娘還沒捏兩下, 傅老夫人的眉頭就皺起,按住她的手,“好了,你們的孝心祖母知道。”
沈婆子忙過來, 換走她,“四小姐, 還是奴婢來吧。”
傅芊娘先是一僵, 馬上羞愧道:“孫女手法生疏,還得和沈嬤嬤多學學, 以後侍候祖母。”
“芊娘有心了。”
傅老夫人臉色平淡, 老大媳婦總說自己偏心二房, 寵愛芳年。她也不看看, 就這麽一件小事,用心和不用心一目了然。芳年勁道不輕不重, 重捏的地方都是酸痛之處, 顯然沒少琢磨。
而芊娘, 就算自己身上不痛, 都被弄得渾身痛。看來根本就沒有用心, 不過是做樣子罷了。
傅芊娘隱晦的目光不著痕跡地看一眼芳年,這個三姐姐,往常隻知在祖母麵前裝癡撒嬌,什麽時候也會使這些小手段。祖母果然心是偏的,她就不信,三姐姐難道比自己捏得還好?
沈婆子把幾位小姐的臉色都看在眼裏,老夫人偏疼三小姐,看重大小姐。至於二小姐和四小姐,都是庶出,自然就沒那麽重視。
內行人看門道,剛才兩位小姐替老夫人捏肩,手法看起來差不多。但她一眼就能分辯,三小姐明顯花過心思,勁道恰到好處。而四小姐,看架式像模像樣的,但力道輕重不分,難怪老夫人不喜。
傅珍華重新翻開經書,輕聲詢問:“祖母,您可還要再聽一兩段?”
“嗯。”
屋內響起傅珍華的聲音,造作又矯情。讓芳年想到她還是裴老夫人時,裴家的大夫人,她的大兒媳婦。
一個落魄世家的小姐,姓潘。潘氏在她麵前故作清高,在下人麵前色厲內荏。後來被她狠狠收拾了幾回,不敢再裝腔作勢。
傅珍華此時的言行,和潘氏一樣。
芳年淡眼看著,老神在在地聽經,內心無波無瀾。
正在此時,外麵有人問道:“我們夫人請問,裏麵住的可是傅家老夫人?”
和前世一樣,她們在寺中遇到前來上香的陵陽侯夫人和她的女兒成玉喬。
守在外麵的小寒和三喜認出來人,忙回答正是。
來人又道:“我們是陵陽侯府的,我們侯夫人和二小姐恰巧來進香,聽聞老夫人也在禮佛,特來拜訪。”
傅老夫人眼皮打開,沈婆子已停下手中的動作,出去把陵陽侯夫人母女請進來。
陵陽侯夫人身著栗色暗紋萱草褙子,髻團在腦後,額前的碎抹過頭油,服貼平順,一絲不亂。髻上的木簪是黑檀木的,油潤泛光,頂上鑲著玉石蓮花,黑白分明。
她身後的女子就是成玉喬。
成玉喬白裙飄飄,裙邊、袖口及合襟處繡著海棠花,頭上的帶也是海棠色。帶兩端墜著龍眼珍珠,吊著同色的鍛絲流蘇。
她在女子中,身量本就是較高的。寬大的袖擺,繡著海棠花的束腰,顯得她的身姿越的纖長。白淨的臉蛋上杏眼彎眉,一抹櫻桃小嘴秀氣地抿著,渾身的傲氣,如枝頭的冰雪,高高在上。
這是世間男人最愛的女子模樣,不媚不妖,冰清玉潔。
傅珍華和傅茜娘的裝扮與她相似,和她一比,高下立見。
元朝自開國以來,受國師的影響,上至後妃公主,下至貴女民婦,都愛仿方外之人的打扮。女子不見滿頭的珠翠,常以簡單的帶和木簪點綴。
陵陽侯夫人出自唐國公府,是唐國公的嫡妹。唐國公的母親和傅老夫人是七拐八彎的堂姐妹,都姓韓。韓家分南韓和北韓,在前朝時就已分家,兩家雖不走動,但輩份卻要論清。
傅老夫人高一輩,按輩份來說,陵陽侯夫人得喚她一聲姨母。她沒有起身。傅家的幾位姑娘都和陵陽侯夫人行了禮。
行過禮後,傅老夫人邀陵陽侯夫人坐下。
姑娘們自是站著的,傅老夫人望去,百般不是滋味。和成玉喬一比,大孫女和四孫女在氣勢矮了不止一截。二孫女不用提,畏畏縮縮的,根本沒法比。也就是芳年,勝在長相明豔,寒木春華,各有千秋。
芳年前世裏也愛做此打扮,隻是無論她如何打扮成夫君喜歡的模樣,裴林越還是視她如無物。
後來,她漸漸由著自己的喜好。不逢迎不討好,反倒覺得自在。
今日的她,湖藍的衣裙,梳著雙平髻,兩邊簪著湖藍的絹花。她長相明豔,這樣的打扮也不是很適合她,但寺中清雅,豔色不宜。
傅老夫人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和唐氏攀談起來。
唐氏嫁入陵陽侯府後育有一子兩女,長女成玉秀,就是死去多年仍被人惦記的七王妃。
七王妃命薄,嫁進王府不到一年就得了急病,宮中的禦醫都束手無策。傳聞七王爺悲痛欲絕,差點提劍砍了禦醫,無奈禦醫們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能救活她。
她死了幾年,七王爺一直沒有續娶,深情厚義,人人稱讚。
芳年站在傅珍華的後麵,與成玉喬恰巧對麵。
成玉喬是侯府的嫡次女,年方十七。前世裏,成玉喬也在選秀之列,她出身高,一進宮就被封為玉妃。
玉妃清高,雪膚花貌,才情不俗。晟帝多情,宮中妃嬪眾多,但無一人有玉妃身上那種冰肌傲骨。他寵愛玉妃,久而久之,漸漸冷落其它的女人。
妃嬪們自是不甘,她們大多數也是世家女,進宮多年。其中不少育有皇子公主,哪裏能容忍玉妃一人獨寵。
慢慢京中流言四起,傳著玉妃是禍國的妖姬。
晟帝初時不信,宮中生過幾起命案後,他開始懷疑。後來朝中動亂,民間冒出幾支叛軍,打著滅妖妃的稱號,舉兵造反。
朝中眾臣惶恐,主和主戰者爭得耳紅麵赤。最後不知何人從中周旋,群臣結成一心,聯名請願賜死玉妃。帝王無情,枕邊的香氣未散,就下旨賜她三尺白綾。
她死後,被宮人拋屍荒野,狼啃鷹食。成家人被抄家清產,自顧不暇,無人替她收屍。
那些進諫的大臣中,不乏有她的仰慕者。她死前一定想不到,曾為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們,狠起來不會留半分情麵。
男人們的情愛,真是令人齒寒。
時隔多年,對於成玉喬,芳年早已無恨無怨。前塵往事如煙,裴林越也好,成玉喬也罷,都死在她的前頭。她見證了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所謂深情,淡如輕紗,不過爾爾。
相比芳年的淡然,傅珍華自是另一番滋味。
她帶上墜著的是金珠,本也是極好的。眼下一比,金珠和龍眼珍珠,一個唾手可得,一個千金難買。
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京中很多世家公子傾慕成玉喬,她是知道的。她之前光顧著盯著三妹妹,從未想過,芝蘭般的裴公子也會被成玉喬勾走。
沒見到人還好,眼下成玉喬就站在麵前,她心裏暗恨,咬著唇,眸底不善。
成玉喬是侯府嫡女,舅家又貴為國公,平日裏交好的都是京中一流的世家小姐,哪會瞧得上傅家?
要不是侯夫人唐氏念著傅老夫人的那層關係,必不會來拜訪。
她秀目輕掃,看到芳年。先是皺眉,後似想起什麽,略帶歉意地道,“這位想必就是傅三姑娘吧,玉喬在這裏向你陪個不是。”
“正是,我行三,名芳年。不知成二小姐何出此言?”
“去年風花宴上,玉喬不知裴公子佩戴的荷包是姑娘所繡,隻是覺得荷包的顏色與裴公子的衣服不匹配,故多了句嘴。哪成想到裴公子真性情,竟把荷包丟進湖中。玉喬無意誤傷傅三姑娘的真一片癡心,望三姑娘見諒。”
傅老夫人和陵陽侯夫人停止交談,眼睛望向她們。
她放慢腳步,好上庶姐剛好跟著。
旁邊的傅珍華滿腹悶氣,氣芳年不作為。成玉喬高高在上的嘴臉,不停地在她腦海中顯現。一想到裴公子中意對方,她心如針紮。
要是往常,她可按捺不住,早就明譏暗諷地刺芳年幾句。但如今,她卻有些不敢,想到那夜裏邪門的事情,總覺得有把柄捏在芳年的手中,略有些不自在。
訓斥的話溜到嘴邊又咽下,她遞給傅芊娘一個眼色,裝作目不斜視的樣子,越過芳年,走在最前麵。
傅芊娘停下腳步,轉向芳年。
“三姐姐,剛才那成二小姐好生無禮,三姐你為何不說話?她那般不知避嫌地談論著裴公子,分明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有意給三姐添堵的。”
芳年聞言,似笑非笑。
裴林越是她的未婚夫,京中人人皆知。給她添堵的何止成玉喬一人,府中的這兩個堂姐妹也不遑多讓。
她們還知道裴林越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們才是裴家定下的兒媳呢。
前世的時候,說這些話的人是傅珍華。句句語重心長,看似為她好,替她抱不平。事實上,轉過臉去,傅珍華就和別人說她心胸狹窄,無容人之量,還愛猜忌。
裴林越聽到後,更加的不喜她。
後來傳出她有夜遊失魂之症,他愈加厭惡,起了退親之意。要不是裴老夫人力爭,恐怕裴家當時是要退婚的。
前一世的事情,每每想來,都覺得造化弄人。
要是裴家的真的退了親,除了剛退親時的難堪,想來自己活得不會比嫁進裴家差。可恨自己當年看不清楚,得知婚事保住,喜極而泣。
現在,她反倒希望傅珍華在背後使力,最好是更堅定裴林越退親的決心,那樣還省得她謀劃。
想到重生之夜的事情,她眸光冰冷。傅珍華對她起了殺心,前世的自己雖沒看透,但傅珍華也遭了報應。
傅珍華最後嫁進的是左將軍府,丈夫是將軍府的嫡次子。左將軍早早就和護都王暗中勾結,招來晟帝猜忌。
左將軍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連夜領著一眾部下投奔護都王。當時的護都王是十王爺元軫,他功高震主,擁兵數十萬,盤踞在邊城。
晟帝本就昏庸,滿肚子的怒氣沒處撒,自是把罪降到和左家姻親的傅家大房。很快大伯被削官,大房家產也被抄了。
彼時大房二房已分家,二房沒怎麽受牽連,卻也遭到壓製,所以她的兩個弟弟才暗中投靠了護都王。
傅珍華在左家的日子不好過,她嫁過去多年僅生下兩女,府中有平妻還有貴妾,俱都有子傍身。左家人都是武將,性子暴戾,酒瘋犯起時,常對女子拳打腳踢。左二爺每每施暴,受罪的都是不受寵的正妻。
芳年再見傅珍華時,是她五十歲大壽。那時候晟帝已殯天,繼位的是奉帝,新任護都王是十王爺的兒子。
奉帝不敢惹護都王,頻頻懷柔示好,傅珍華才得以回京探親。
她不過五十的年紀,看起來垂垂老矣。芳年多年前就看透她的為人,並無同情之心。她探過親回到左家沒多久,就離世了。
人的一輩子,何其的短暫,短暫到芳年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是浮世小憩中一場荒誕不經的夢。
再見時,她們都是年少的模樣,陌生又熟悉。
前麵的傅珍華也停下來,回過頭。
芳年畢竟是多活一世的人,不再願意和這些小姑娘玩些小心計。她麵露茫然之色,似乎並不明白傅芊娘的意思。
“成二小姐不是那樣的人,她不可能會對裴公子有其它的心思。”
她不鹹不淡地辯駁一句,事實上,她說的未必就是假的。依前世的情形看來,成玉喬對裴林越是無心的,許是一個女人的虛榮心作祟,才會在她麵前有意顯擺。
“三姐姐,你怎麽…這點你都看不明白,她句句含沙射影,明明就是故意的。”傅芊娘急的跺腳,這三姐怎麽是個死腦子?
“好了,芊娘,正主不急,你做妹妹的急什麽?快走,祖母交待的經書還沒抄呢。”前麵的傅珍華厲喝,傅芊娘用怒其不爭的眼神看一眼芳年,跟上嫡姐。
茜娘小聲地道,“芳妹妹,我覺得芊娘說得有些道理,成二小姐居心叵測,不得不防。”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還…”這下輪到茜娘不解。
芳年笑笑,望著傅珍華和傅芊娘進門的背影,“她們的心思,我都知道。”
茜娘的眼睛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二姐,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何不生氣,對嗎?”
茜娘點頭。
“這世間,能被搶得走的東西,都是和你無緣的。萬物如此,亦包括人。”
芳年望著前方,眼神空遠。
茜娘似乎聽懂意思,喃喃道:“芳妹妹,我不會的。”
她說得沒頭沒腦的,但芳年卻聽明白了。心裏湧起複雜的情緒,要是前世裏,自己能多關心庶姐,或許庶姐就不會枉死。
“我相信。”
芳年的語氣肯定,看著她。
她喜不自勝,隱有淚光。
姐妹倆人站著,秋風忽急忽緩,飄來萬物成熟的芳香,夾雜著香火氣,令人陶醉。
“芳妹妹,你喜歡什麽樣的花色?”茜娘吸了幾下鼻頭,把淚意壓下去。
一片落葉飄到芳年的腳邊,紅中透黃,煞是好看。她淺淺一笑,“就繡紅葉吧。”
茜娘應下,看一眼芳年住的屋子,又道:“大姐和芊娘在一處,要是芳妹妹不嫌棄,就去我們的屋子吧。”
芳年正有此意,隨她進了旁邊的屋子。
寺中的客舍布局都差不多,不同的是她們的隨身物品。茜娘的東西自是不能和芳年的相提並論。
茜娘本來還怕嫡妹嫌棄,見芳年神色如常,放下心來。
傅老夫人交待的那十頁經書,明日之前要抄出來。傅府的嫡女庶女,吃穿上有明顯的區別,但用度上卻不會差太多。茜娘所用的筆墨紙硯僅次於芳年常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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