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之後的第二天中午。

    葡萄牙的球員們在酒店的包廳裏有說有笑地吃著飯。國家隊已經包下了酒店的整個三樓,  其中就包括這一樓的飯廳，球員們使用起來很方便。隨隊營養師早在幾天之前就入駐這裏,  並且盡心盡力地張羅開了。務必要給這些經曆惡戰的球員們提供最富含營養、幹淨衛生又能幫助他們快恢複體能的餐點。

    因為昨晚打了整整九十分鍾比賽的緣故，葡萄牙國家隊今天上午放假休息,  留給球員們充足睡眠和之後自我放鬆的時間。一直到下午四點鍾,  他們才會做兩組簡單的恢複訓練。顯而易見的是，在歐洲杯這種重要賽事的間隙，尋常球員絕不會吊兒郎當地跑出去玩樂。不說被記者拍到,  就是在外麵吃壞了肚子，對於這四年一輪回的努力而言也顯得太冤了。所以到了午飯點的時候,  三樓的飯廳裏很快就聚齊了大半支葡萄牙國家隊的球員。

    飯廳裏提供的營養餐自然都是水煮雞胸肉、紫甘藍、蔬菜沙拉一類的,  味道都很淡。也就一些對緩解疲勞有助益的水果，能嚐到一點滋味。但是好在職業球員們都不缺乏吃球隊營養餐的經曆,  加上昨晚絕平的興奮尚未過去。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聊天，飯廳裏的電視播放著新聞節目充作嘈雜的背景音，一時間也顯得和樂融融。

    伊利克森切下一小塊沒有醬汁的牛排，用叉子送到嘴裏嚼了起來。雖然歐洲杯期間一切以保持比賽狀態為主，哪怕是他的增肌訓練都停下來了，但午餐上還是能夠稍微豐盛一些的。但是肉類的酸性會延緩體能的恢複，所以一般而言也不能吃得太多。

    小蝴蝶的腮幫子鼓鼓囊囊的,  看上去就像隻可愛的小倉鼠。他還在努力嚼著嘴裏的牛排，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餐桌的對麵落座。伊利克森一下子綻開笑容,  嘴裏含糊不清地叫道：“隊長！”

    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端著餐盤在小蝴蝶的對麵落座,  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錯。“中午好？”他分別和伊利克森,  還有他旁邊坐著的佩佩說道。皇馬武僧撓了撓頭，也回了一句中午好。而伊利克森還在努力嚼牛排，隻是鼓著腮幫子抬起臉來，笑得眼睛彎彎，十分可愛。

    克裏斯蒂亞諾端來的餐盤看上去還沒有開動過，種類十分豐富，但是每樣的分量都不多。伊利克森的目光差不多在餐盤放在桌上的那一刻便粘了上去，直勾勾地盯著其中的一樣——那是塊切得小小的橙子，有著鮮豔又自然的色澤，它的果肉看上去晶瑩飽滿且汁液鮮美，伊利克森幾乎可以想想那一小塊橙子在嘴裏被咬開時的甘美。他軟綿綿地喊道：“隊長……”

    克裏斯蒂亞諾看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又是要撒嬌耍賴。

    葡萄牙國家隊隊長沒好氣地問道：“又怎麽了？”一麵拿起自己的餐具。

    “營養餐一點都不好吃……”伊利克森咬著叉子，燈光下眼睛和叉子一樣亮晶晶的。他十分眼饞地盯著克裏斯蒂亞諾餐盤裏的橙子瞧：“肉那麽少，菜也幾乎沒有味道……qaq隊長我嘴裏好淡。”

    關於蝴蝶怎麽用語言表達出顏文字依然是個未解之謎，反正克裏斯蒂亞諾成功get到了他的意思。葡萄牙人伸出手指，力道不大地在金男孩額頭上彈了個爆栗：“別鬧，職業球員要控製飲食的。按照營養食譜吃飯最健康。”

    小蝴蝶委屈地捂住了自己的額頭，眼巴巴地看著他不說話。

    那塊橙子裏有那麽多的汁液，酸酸甜甜又清清涼涼的，四舍五入就約等於一杯冰鎮果汁！

    克裏斯蒂亞諾在和他對視了三秒之後敗北：“好吧好吧，一塊橙子也沒什麽。”葡萄牙隊長一麵歎著氣，一麵把自己盤子裏的橙子扒到了伊利克森的餐盤裏，“你還小，還在長身體，就算是獎勵你昨天比賽認真。”找理由敷衍的自己都快不相信了。

    伊利克森喜滋滋地表示要把自己剩下的小半塊牛排送給隊長，卻遭到克裏斯蒂亞諾拒絕。而小蝴蝶也不沮喪，他匆匆忙忙地說了一句：“隊長最好了，嗷嗚！”便立刻哧溜地把橙子喂到了嘴裏，接著眯起眼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伊利克森足足含了那塊橙子最後一點汁液半分鍾才舍得開口說話，他的眼睛亮亮的，嘴角翹翹的，他開心地說道：“好吃！”

    克裏斯蒂亞諾哭笑不得：“有那麽誇張嗎……”營養餐的味道也沒淡到把橙子襯托為人間美味的地步吧，順便為剛才的事情解釋：“我身體新陳代謝沒你快，比賽後的第二天還是要盡量少吃點肉類。”他畢竟比伊利克森大了七歲多。

    小蝴蝶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大方地把自己的餐盤推到了克裏斯蒂亞諾麵前：“那隊長你要吃什麽自己挑吧！”

    克裏斯蒂亞諾的臉黑了：“把剩下的都吃幹淨，合理調配飲食！”

    小蝴蝶又露出了委屈的神情。

    旁邊的佩佩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聲，卻在兩人轉頭看向這邊之前捂著嘴大聲咳嗽了起來。

    克裏斯蒂亞諾一時間不是很想說話，他一點都不想弄清楚伊利克森是怎麽和皇馬武僧好到能坐一起吃飯，而且在他過來之前這兩人好像還在一起聊天的。就像他一點都不想知道波斯蒂加，還有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穆裏尼奧，對伊利克森的好感度都是怎麽加上來了，以及昨天那個差點拉著伊利克森（被伊利克森拉著）當場拜把子的梅雷萊斯……等等，梅雷萊斯？

    勞爾·梅雷萊斯已經吃完了中飯，他手裏捏著一份報紙，向三人打了個招呼就在這桌直接坐下。他也沒有多做寒暄，直接拿報紙上的內容問道：“你們看到貝肯鮑爾的采訪了嗎？”

    “中午好，勞爾。”伊利克森吞下喉嚨口那塊土豆泥，口齒也變得清楚起來，他很開心地和梅雷萊斯打了個招呼，“你是說德國的‘足球皇帝’貝肯鮑爾先生嗎？我還沒有看到新聞。”他歪了一下頭，補充道：“克裏斯蒂亞諾也沒有。”

    小蝴蝶和自家隊長在國家隊住的是一間房，從昨晚比賽結束到現在也沒分開幾分鍾！而且如果克裏斯蒂亞諾看到了新聞，肯定會給自家小隊友提一提——伊利克森在決定成為職業球員之後很是補了一番足球界的曆史和常識，他對貝肯鮑爾這個名字還有點印象。

    “喏，給你。”梅雷萊斯幹脆地把手裏的報紙遞了過來。

    他的臉上可能想要露出自嘲的神情，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似的，最後有一半都成了苦笑。

    “貝肯鮑爾預言說決賽會是德國和西班牙，這兩支球隊是決賽級別的——那打平他們的我們該怎麽算？”他說著說著可能想要激動起來，但是後續無力，隻能讓那苦笑更明顯，“難道要說德國昨晚還沒有進入狀態，而我們隻是僥幸嗎？”

    很顯然，昨天晚上的眾誌成城給葡萄牙的球員們增加了一些信心，也使得他們敢於暗自暢想一番至高榮譽的野望。但是一場絕平的比賽顯然不足以支撐他們把心底的暗自渴望毫無滯澀地宣之於口。

    “當然不。”克裏斯蒂亞諾簡明扼要，卻又堅決果斷地否認道，“那隻說明我們同樣很強，擁有角逐最高榮譽的資格。”

    餐桌上有一瞬間的冷場。

    “況且，”克裏斯蒂亞諾仿佛感到不到身邊隊友們的麵麵相覷似的，繼續坦然地說道，“昨晚的葡萄牙也還不是最好的葡萄牙。從最後幾分鍾的精神意誌上看是的，但是在一些球員的狀態上，我們還能有所改善，更加完滿。”

    沒有人應和他的話。

    克裏斯蒂亞諾並非不明白自己的信心與決心對於其他隊友而言是一種過於沉重的壓力——他早就明白這個，但他總是會忍不住把這些說出來。在他看來，如果連渴望都不敢承認，那麽談何爭取？某種程度上，他固執的像個孩子，把自己的心掏了出來，並且盼望著得到同樣熱烈的回應。尤其當這個時候，伊利克森就坐在他的對麵，滿臉稚氣卻認真地讀著報紙上的內容。

    尤其當這個時候的他還是一個二十七歲的年輕人，即使在金球獎上連敗三年，也依然相信自己能夠做到任何事情。

    最後是梅雷萊斯打著哈哈說道：“這時候我是不是應該喊一聲‘vamos  portuga1&#o39;？”

    “你已經喊了。”佩佩的神色已經恢複了自然，他往嘴裏填了一筷子蔬菜沙拉，這使他的話語聽起來含糊不清，“行了，勞爾，克裏斯蒂亞諾又不指望聽你說這個。”

    他又轉向克裏斯蒂亞諾，目光真誠地說道：“克裏斯蒂亞諾，我們都愛你，我們也都愛葡萄牙，我們願意為她的榮譽而奮鬥。”

    這是佩佩的真心話，但不是克裏斯蒂亞諾想要聽的真心話。

    克裏斯蒂亞諾感到一陣壓抑的失望。

    “就像我們昨天在麵對德國隊的最後一段時間一樣，對不對？”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坐在他的對麵，已經看完了整條新聞的伊利克森抬起頭來，笑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稚氣又肯定地說道。他衝他們晃了晃手中的報紙，然後又低下頭，把自己看到的內容分享了出來，“我念給你們聽這條新聞吧。”

    克裏斯蒂亞諾抿了一下嘴唇，他似乎是想要露出微笑，但最後並沒有說話。

    佩佩和梅雷萊斯都表示了捧場，有幾個吃完飯的球員也聚了過來，準備一起聽著。

    伊利克森念道：“貝肯鮑爾稱：當你奪得亞軍或者季軍時，那已經相當了不起了，但總是會有或多或少的遺憾。”

    “完全不夠。”克裏斯蒂亞諾點評道。佩佩笑了。

    “你也可能會奪得歐洲杯，向世人顯示你的實力，但歸根結底要取決於意誌品質。”伊利克森繼續念了下去。

    “這一點沒錯。”克裏斯蒂亞諾說道，梅雷萊斯在旁邊聳了聳肩。

    “要知道在足球世界裏，一切皆有可能，上帝總能證明他對這項運動的影響力。”

    “我衷心祈求上帝保佑，但若他不肯保佑，我便自己爭取。”佩佩不再笑了，梅雷萊斯也不再聳肩了，他們的表情都嚴肅了起來，但伊利克森繼續往下念著。

    “如果一切進展順利，我要說的是決賽將是西班牙對陣德國。”

    “那我們就讓他不順利。”克裏斯蒂亞諾說道。

    梅雷萊斯的嘴唇動了動，他看上去有些後悔過來分享這份報紙，但緊皺著的眉頭顯示他的確聽進去了一些什麽。而佩佩低聲說道：“你讓我覺得你以為我們是皇馬，我們在代表皇馬出戰。”

    “這和皇馬無關，歸根結底是自信的問題。”克裏斯蒂亞諾嚴肅地說道。

    他們的談話已經吸引了不少吃完飯的葡萄牙球員，大多數人在過來之後就感到後悔自己的加入——他們感到自己是如此懦弱和虛弱，無法麵對克裏斯蒂亞諾的信心與勇氣。但是他們又深深被葡萄牙最明亮的火炬吸引，一旦過來便無法離開這段談話，哪怕僅僅是旁聽。所有人都在等著克裏斯蒂亞諾，他們的王開口繼續說下去。

    他們會在命運的偉力之前戰栗，也同樣會在克裏斯蒂亞諾·羅納爾多之前因為震撼而無法言語。無論多少次——王者可以驅使騎士，並且使普通人成為騎士。

    克裏斯蒂亞諾突然之間激動了起來，他像是急切地要把自己的信心與激情傳達給身邊的隊友們。但是他卻停頓了一下，試圖把最重的希冀背來自己身上，然後才熱烈地說道：

    “夥計們，貝肯鮑爾說‘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可是什麽叫順利？假如足球比賽就是一帆風順，那我們隻需要計算對戰積分就能直接得出冠軍了，還需要什麽歐洲杯？他預言了西班牙與德國是嗎？那好，我們昨天已經打平了一個。而且我要告訴你們，我們還可以淘汰掉另一個，然後在決賽再次擊敗前一個。”

    “如果德國與西班牙就是決賽的劇本——那就由我們來改寫這個劇本，我們是創造命運的人，我們是自身命運的主宰。別的什麽都支配不了我們。我們每一個人都可以有無限的潛力，我們可以贏得一切，成為最偉大的，最好的。我們可以征服世界，我們可以打贏戰爭。全世界都要記住葡萄牙的名字，而我們會成為她的英雄。以前錯過的，我們都要補償回來，不是要等待幸運的降臨——我們自己就可以成為冠軍。”

    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葡萄牙的隊員之間突然出現了一陣可怕的沉默。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