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偷雞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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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雪撇了撇嘴,學他樣靠到矮牆上,陽光正對著臉,此時快到午間,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讓人的心一瞬間柔軟下來。

    她吃過一個雞蛋,感覺肚裏有了食,也就不催著他,眯起眼享受這一刻陽光。

    “其實,那個女人,連同他家的小崽,害死了我爸,我重來一回,就是為了救活我爸,我跟他們,有仇……”

    他的聲音極低,好象剛一出口就消散在了風裏。

    錢雪眯眼享受,感覺正好,低低這一聲,似聽非聽。

    她微帶詫異望向他,他卻已閉緊嘴巴。

    隨便吧,反正不關她的事。錢雪也不追究,隻是再次伸手安慰性地拍了他兩下。

    這一回,孟向東笑了,笑容很淺淡,卻驚豔了錢雪,他笑起來嘴邊竟然還有兩個小酒窩。

    前麵都沒注意到,這個男孩子有兩個小酒窩。有酒窩的男人最迷人了,不知等他長大後,該如何吸引姑娘們的芳心。

    見錢雪瞧西洋鏡般稀奇望住他兩側嘴角,心知不妙的孟向東立馬板起臉,“走了。”

    切,還害羞了,多看一眼又看不壞。

    他領著錢雪往前,小心繞過曬太陽的老人,走過兩排破屋,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大宅子。

    青磚黑瓦石地基,光院牆就有兩米多高,氣派非凡。

    錢雪嘴巴張成了圓形,她看看周圍,再看看這座大宅,就如同小人國裏闖進了一個巨人,一水的泥牆茅屋中一座豪華大院,格外引人注目。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年代,這座宅子的地主也該被打倒了吧,也不知現在便宜到誰的手上了。

    錢雪嘖嘖讚歎,這種大宅子,按風水排布修建,坐北朝南,人住在地頭就是舒坦,冬暖夏涼,要按在現代上城,得要上億。

    宅子前還有一大片青石板鋪成的場地,此時堆著幾個草垛子。大宅子的兩扇紅漆大門正洞開,有幾個老頭老太正坐在門口石階上翻著棉襖。

    錢雪仔細看了看,才現他們竟然在抓跳蚤,想到此,她忽然覺得身上有些癢了。

    癢癢不能想,一想感覺更癢了。

    她把手伸進棉襖使勁抓了抓背,沒夠著,又往牆上蹭了蹭,一付糾結難受表情。

    “你怎麽了?”對著大宅子呆站片刻的孟向東終於回過神來,好心地問了句。

    錢雪紆尊降貴地看了看他手,還算幹淨,她又實在癢得受不了,於是抓起他手伸到她棉襖裏內衣外,一手往上擺著,示意他幫她抓抓。

    孟向東僵了一瞬,然後目光柔和下來,看著她的手勢指點,給她背上左左右右抓撓了一通。

    錢雪終於舒坦了。

    “快去幹壞事吧。”錢雪指指宅子,輕輕啊了幾聲。她猜想著他想偷什麽東西。

    孟向東突然伸手捏了捏她挺翹的小鼻子,捏完他先愣了。

    無理。

    錢雪豎起眉,瞪向他。

    孟向東本有些愕然自己會情不自禁做出這般親近舉動,可見她這付嫌棄表情,反倒樂了,嘴邊兩個酒窩一現而隱,他拉了她一把,“快走,現在應該沒人。”

    被他一帶,錢雪忘了質問,順著高高院牆繞到宅子後門,確實一個人影也沒見到,兩扇黑漆小門正用個鎖頭緊緊鎖著。

    小門內應該就是目標了,她上前撥動幾下銅式鎖頭,聳了聳肩,有銅將軍把門,進不去。

    見她如此動作,孟向東豎起眉,訓斥道:“小姑娘家,要穩重,以後不能做這樣的動作,難看。”

    她都已經被老天爺罰到這種地方來了,還管什麽好看難看,她偏要做,錢雪又使勁聳了幾下肩膀。

    孟向東板著臉,板啊板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大笑,笑聲幹淨張揚。

    錢雪現在一個矮不隆東的小豆丁,穿著一身破舊棉襖,這樣動作就如同烏龜伸脖子,笨拙而難看,特別的,她的表情卻又是自傲自負的,腦袋微往上昂著,冷冷瞪著一雙圓眼睛,努力做出凜然不懼狀。

    孟向東破天荒笑了一刻鍾。

    錢雪都坐到門坎上了,托著下巴看著他笑。

    他笑出了眼淚,可心裏頭上輩子積下的各種憤悶、痛苦、絕望好像隨著這些眼淚都流了出去,全身從未有過的鬆快。

    “小丫頭,謝謝你。”他伸手揉了把錢雪的腦袋。

    錢雪不領情地使勁拍開他手。

    別這樣一付小大人模樣,揉什麽頭呢,她母親幫她綁好的兩個羊角辮都要揉亂了,錢雪可不想承認,剛才跟小孩子胡鬧一場,兩根辮子早就亂了,要掉不掉地拖在腦後,如同雞屁股上的幾根雜毛。

    看她這樣一本正經的,孟向東又想笑了。

    錢雪起身就走,不偷東西那就走吧,這時間段,說不定還能找找其他的吃食。

    再從小孩子手上搶個什麽吃的,可她知道,這樣的把戲隻能來一次。

    “別,別。”孟向東努力收住笑,“我有辦法開鎖。”

    這話如願攔停了錢雪的腳步。

    他這回並不讓她多等,從褲袋中麻溜掏出一根鐵絲,放手心裏擼了幾下,然後伸到鎖眼中憑感覺旋了幾轉。

    五六秒後,“卡塔”一聲,鎖頭彈了出來。

    “哇。”錢雪星星眼,這家夥竟然還有這一手。

    孟向東拿下銅鎖,放她眼前揮舞了兩下,那一臉炫耀表情,真是欠揍。

    錢雪瞪他一眼,如同女皇般擠開他,推門搶先走了進去。

    門內是個後院,鋪著青磚地,有一口水井,兩側還有花壇,不過此時花壇裏空蕩蕩,隻安個著雞舍,正傳出咕咕雞叫聲。前頭是後宅牆壁,在夾角開了個小門,小門虛掩著。

    錢雪奔過去探頭瞅了瞅,一個人影也無,哈哈,雞蛋,我來了。

    孟向東已快她一步,探進雞舍抓了兩隻老母雞出來,“隻有這兩隻了。”他還有些遺憾。

    啊,不是偷雞蛋,是偷雞啊,她一時有些傻眼。

    這孩子,膽子也太大了些。

    把人家僅有的兩隻雞都偷走,這合適嗎,不怕被人追究。

    這樣的想法隻在錢雪腦中過了一秒,饑餓感瞬間衝垮了羞恥感,她上前幫著他把從褲袋中掏出來的一個小麻袋撐開,把兩隻老母雞塞進去。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老母雞拚命掙紮,叫聲還不小。

    錢雪不時轉頭望望小門,他卻老神在在,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別看了,現在都吃兩頓,他們不會回來的,放心吧。”他道。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錢雪手頓住,雙眼慢慢睜大,她竟然、竟然聽懂了雞叫聲。

    別抓,吃米,吃米。

    “怎了,我們快走。”孟向東紮好麻袋口,一手拎著,一手拉上她。

    錢雪的後腳根如同粘在了地磚上,她望了望他,然後咬牙一轉身,衝向雞窩,在他驚訝的目光下拿出了一隻小碗,小碗裏還留存著一些穀粒。

    是小米,金黃色的小米。

    孟向東猛然愣住了。

    在他們草根樹皮都吃不飽的情況下,竟然用小米喂雞。怪不得今天鄧勇明拿著三個雞蛋呢,想來這兩隻老母雞天天比著下蛋。

    他搶過小碗,又仔細看了看,沒錯,正是小米。

    “這屋子裏肯定還藏著不少糧食。”孟向東望向錢雪,說道。

    糧食,等於可以吃飽,不會餓肚子。

    錢雪隻聽到了這句,人就已經往小門裏衝去。穿過夾道,麵前是個大天井,三間正房,兩邊各一排廂房。她衝向正房,趴到窗戶上,屋子裏隻有些桌椅板凳,空落落,看著有些象是大食堂。

    “這邊。”這次,孟向東也壓低了聲音,人已在東側廂房前撬鎖。

    十幾秒後,鎖頭彈了出來。

    兩人對望一眼,她重重一點頭,他輕聲拿下門上的鐵鎖,吱嘎一聲推開了東廂房的屋門。

    屋裏有點亂,幾隻碗擱在木桌上,兩件衣裳胡亂堆在炕上,被子也沒有疊,隻推到了一邊。牆上還貼著一些畫報。

    這些根本吸引不了錢雪的注意力,她的目光轉到了兩隻大樟木箱上。

    又厚又重的樟木箱擺在炕尾,是以前人結婚放被子用的那種,上頭還有兩個尚未撕去的喜字。

    錢雪指指樟木箱。

    孟向東脫了棉鞋,爬到炕上,再次用鐵絲撬開了箱子上的小鎖,慢慢掀起箱蓋,兩人一齊瞪圓了眼睛。

    一隻隻齊箱高的小布袋紮得緊實,排溜在箱中,擺滿了半箱子。

    “快拿出來。”錢雪踮腳扒在箱子上,啊啊叫了一聲。

    拿出一隻布袋解開,一袋子金黃小米,得有七八斤。孟向東的手頓了一會,似是下定了決心,快手把袋口紮上,然後一袋袋,把樟木箱中的糧食全都搬了出來,又起身搬開上頭一隻箱子,撬開了下一口箱子鎖頭,這口箱子裏裝著一半衣物,上頭也有六袋糧食,一起拿了出來。

    錢雪數了下,共有十七個小布袋,每袋七斤算,也得有一百多斤。別人都沒糧食吃的時候,這間屋裏竟還藏著這麽多,這家人絕對是村裏支書或隊長之類的人物,權力大得很。

    “都搬走。”孟向東沉聲道。

    錢雪連應都沒應,迅捷下炕套上鞋子,抱起一個布袋藏進棉襖,飛快往外奔去。

    “唉,你去哪裏?”

    孟向東剛把箱子重新疊好,鎖頭恢複,一轉眼,錢雪已跑出了屋門。這丫頭,前頭看著還算正常,這回不會拿了這麽些糧食就出去嚷嚷吧。

    他一急,趕緊下炕,追了出去,卻見錢雪已把小米袋放到雞窩邊,又轉身飛跑了回來。

    好丫頭,機靈,懂得轉移糧食,他心中一穩,跟著錢雪走了三趟,把米袋全從屋裏搬了出來,最後回看一眼屋內,把弄出印子的褥子拉平整,關門上鎖。

    兩人剛走進夾道,就聽著宅子前頭傳來人聲,“汪主任,這麽急匆匆的,又要去開會啊?”

    一個利落女聲笑著回應,“是啊,上頭通知了,說是要來次體檢,這不,讓我去縣城開會。你幫我去叫老錢頭套車吧。”

    “好咧。”沙啞男聲應道。

    皮鞋鞋跟在磚地上敲出輕微的噠噠聲,越走越近,正往他們剛離開的東廂而來。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