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三尊道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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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光揮舞菜刀嗷嗷叫著往前追趕, 不知被誰絆了一跤,等他爬起來, 前麵程大通早就跑沒影了。
“混蛋, 混蛋, 日.你老母。”
他在原地跳腳大罵了一通, 最後隻能奄耷耷地回去,越想心火越大,衝到程大通家, 把桌椅亂砸了一通, 砸完想想不對,奔回家翻出一把大鎖, 把他家屋門給鎖上了。
程光站在院中,這也是兩間平房的小院, 跟他家左右對稱,隔成了兩半顯得比較寒磣, 合在一起倒也是個挺大的院子了。
“程大通,你怎麽不去死, 你這混蛋早該去死了。”
當初他奶不待見這個混帳兒子,對著院門在當中砌了道矮牆, 可心頭還是放不下他,矮牆砌了一半, 兩邊還是通的。
現在他奶跟著他爸也走了, 那這個院子是不是該重新弄一下了, 院門堵上, 矮牆砌成高牆,他家在東院牆上重新開個小門,大小容板車進出就可以了。而程大通那邊的門開在哪,就不關他的事了。
兩家就此斷絕往來才好。
想到此,程光又信心滿滿起來,隻要他肯努力,好日子會來的。
他握了握拳,先回家煎藥,明天去找小夥伴弄石灰磚頭砌牆。
“程大通,怎麽被人追得這樣狼狽。”
汪勇軍笑嗬嗬問道。
“別提了,那個小兔崽子,生下來就是跟我作對的。看我弄不死他。”程大通喘著粗氣罵道,“你們是……”
“我們在謝哥處……”
程大通一個哆嗦,“欠謝哥的錢一定還上,不是說好容我幾天嗎?”
“放心,放心,我們不是來讓你還錢的。走,剛才飯吃了一半,看你跑得狼狽,順手拉你一把,走,飯店吃飯去。”
汪勇軍笑著拽過他胳膊,把暈暈乎乎覺得頭上砸了個大肉餅的程大通拖進了飯店。
飯菜上來,幾口老酒下肚,程大通覺得從牙齦根牽到腦仁折磨了他兩天的巨痛終於離他遠去了,恍惚間,他聽到綁了那小丫頭的一句話。
“綁人,不行不行,那要吃官司的。”他含糊道。
“咋的,你害怕了,你這一口牙不就因為她被打掉的嗎,少一顆牙等於老一歲,你算算,你老了多少歲,你就不恨,這口氣就咽下了?”
“咽不下,老子,老子的牙可好了,炒蠶豆嚼得嘎嘣響,現在,現在連肉都不能吃。”程大通哭兮兮抱怨道。
“是啊,那你就不想給她點教訓,那丫頭身上錢多,說不好家裏有錢呢,又不是叫你殺人。”
汪勇軍繼續誘惑道。
汪勇明在一旁敲邊鼓,“那丫頭家裏有錢,身上肯定帶錢,想想上次,有好幾十吧。就算拿了這些錢,你也可以還上謝哥的帳了,謝哥的帳可不好欠啊,到時丟的可不是牙了。”
“這……”程大通越是煩惱,酒就灌得越急,一杯接一杯。
“給她點教訓罷了。慫包蛋一個,不敢幹早說。”汪勇明罵他。
“誰說我不敢的,綁就綁,我就綁給你們看。”程大通一拍桌子,趁著酒興大聲應下。
汪勇明連忙捂住他嘴巴,喝道:“小點聲。”
當天程大通醉醺醺回去才現屋門上架著把大鎖,他左撬右撬撬不開,大著舌頭大罵一通滑倒在了屋門下。
大暑節氣,腐草為螢,土潤溽暑,大雨時行。
搖把蒲扇,睡個躺椅,椅旁再擺上半個大西瓜,陰涼樹下能待上一整天。
常北的紅.衛兵隊伍已經在橋頭堡煉鋼廠的家屬院裏歇了好幾天。
汪勇軍瞧準時機,笑嘻嘻上前給躺椅上的常北遞了根香煙,又劃根火柴點上。
“常哥,最近我們去哪破.四舊啊?”
常北念省高中,大.字報一出來就跟著搞運動了,別看他年紀不大,他爸常龍是謝立國手下幹將,有了這層關係,自然而然拉起紅.衛兵隊伍幫著謝哥幹事了。
最近一陣子割資本家尾巴,很是抄了一大筆。
謝哥把他誇了好大一通,他爸進出也對他有了笑臉,隨手掏出幾十塊錢給他打賞兄弟吃飯。
他把腿往矮凳上一擱,瞟了眼汪勇軍,“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常哥,我們長安街上不是有座三清觀嗎,我昨兒聽說啊,竟然還有人偷偷去燒香拜佛呢。我們去把它搞了吧。”汪勇軍咽了口唾沫說道。
“一個破道觀,有啥好搞的,幾尊泥菩薩。”
汪勇軍左右看一下,往前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這道觀年代不小了,聽說啊,裏頭有地下室,藏著寶貝呢,幾個菩薩都是金子做的。”
常北夾著香煙的手指剛放到嘴邊,一下頓住了,他慢慢把頭轉向汪勇軍,一雙眼珠子瞧準了他,一動不動。
汪勇軍心下鼓了鼓勁,朝他一點頭。
倒也不是他瞎說,他真聽過這樣的謠傳,不過也是小時候的事了。
常北猛得從椅子裏坐了起來,狠狠抽了口煙,“媽.的,你不說老子倒忘了,還真聽過這樣的說法,什麽三清觀中有真龍,真龍底下躺著的全是金元寶,那裏頭的每一尊菩薩都是金子打的,每年一講法,菩薩金光閃閃的。”
“常哥,那我們什麽時候去破.四舊啊?”汪勇軍笑嘿嘿道。
“現在就去,媽.的,躺得老子身上都要長毛了,走,叫上兄弟們一起。”
常北抬頭看看天色,太陽剛掛上樹梢,還不算太熱,搞上一番,正好吃晌午飯。
事成大半,汪勇軍偷偷朝汪勇明一擺手,汪勇明就如同老鼠般鑽出了家屬院,往上次的飯店行去,這些天天天好酒好菜喂著程大通,就不怕他不動手。
凶神惡煞的一幫人帶著榔頭鐵鍬等物,常北腰間甚至別了把□□,惡狠狠往三清觀行去。
一個漢子急步匆匆走到了煉鋼廠前頭小巷裏的一個獨門小院,輕輕敲門。
阿虎開了門。
“跟老爺子報告一聲,常北他們要去砸三清觀了。”漢子報告道。
阿虎朝他一點頭,那漢子在院門處站住了腳。
馬老爺子坐在搖椅上,旁邊矮桌上一個針式唱機內咿咿呀呀唱著戲曲,老爺子眯著眼睛,一手隨著調子輕輕在腿上打著拍子。
阿虎上前,彎腰在老爺子耳邊一說。
老爺子猛得一睜眼,坐了起來,過了兩秒後,他又慢慢地躺了回去,“阿虎,常北這幫人鬧得也忒不象話了,連三清觀都敢砸,立國知道這事嗎?”
“謝哥不知道,他最近忙著廠子裏的事,也不管常北這一頭。”
“嗯,那你通知他一聲吧,三清觀是老觀了,砸了終歸不好。”
馬老爺子又躺了下去,可隻有熟悉他的阿虎,才知道老爺子大拇指搓著小指上的玉戒指,就代表著心裏頭並不象表麵看得這般平靜。
他忙挺了挺身子,“是。”
等了一會,見老爺子不再說話,正想轉身辦事,卻又聽見老爺子說道,“找個機靈的先去通知一聲那丫頭,畢竟我還欠著高玉蟬一份情呢,他的徒弟,總要關照一二的,再跟她賣個好。”
“明白了。”阿虎應道。這回說完老爺子閉上眼睛,就跟睡著了一樣。
阿虎忙輕手輕腳退出去吩咐人辦事。
“鬥.私.批.修,破.四舊,給我砸。”
常北一聲令下,一榔頭下去,掛在三清觀大門上的鎖頭就斷了。
“哈,這老古董也沒多結實嘛。”常北哈哈一笑,拾起大鎖看了看,眼皮一跳,眼睛亮,這鎖頭嶄嶄新,難道這道觀裏還有道士住著嗎。
“常哥,你看,這裏掛著塊牌子呢,什麽廢品收購站,哎呀,你看,上頭三清觀三字的匾都沒有了。這裏什麽時候改的廢品收購站啊。”
一個紅衛兵拿過那塊招牌,抬頭一看門額,驚奇地叫了起來。
“這裏早改了,三清觀沒了,道士也早跑光了,這裏現在改成廢品收購站了,就是一幫沒爹娘的小孩子撿撿廢品,借個屋頭睡睡覺。”
圍上來的住在周邊的一位大嬸子好心解釋道。
“常哥,那我們還進去砸嗎?”
那位舉著個木牌子的問道。
“當然要進去了,神像可都在呢。”汪勇軍擠出來,朝常北示意。
“對,當然要進去砸了,這些神像是最大的反派,封建糟粕,一定要砸了。”常北雙手按住門,猛得一推,兩扇木門嘎吱一聲,開了。
紅.衛兵們如同蝗蟲過境一般衝進了三清觀。
擺放在大殿前的鑄鐵大香爐被踢翻,裏頭幹結板硬的香灰塊都被摔碎灑落出來。大殿上的鎖頭被砸開,眾紅.衛兵撲進去舉著榔頭鐵鍬朝神像砸去。
“這可砸不得啊……”
大嬸子一聲歎息咽回了肚裏。
“匡匡匡,匡匡匡……”
榔頭、鐵鍬敲到神像上出悶沉的巨響,如同鍾磬一般。
汪勇軍一愣,難道誤打誤撞真被他說準了不成,這道觀的神像真是金子做的。
“常哥,這三尊神像竟然不是泥塑的。”拿著榔頭的紅.衛兵停了手,愕然望向常北。
常北欣喜如狂,忙喝止道,“別敲了,拿鏟子刮一下,看看這神像用什麽塑的。”
三尊道君坐像各有兩人高,端莊高大,整體泛著紫金色,也許常年飽受香火熏浸,神像的麵容顯得有些模糊,朦朧中確實透著一股慈悲之意。
“這麽大呢。”常北轉了個圈圈,張開雙臂感歎道。
“快刮一下。”汪勇軍也跟著指揮起來,他心頭默念著,金子,金子,一定要是金子,就算是鍍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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