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頃，周安睜開緊閉的雙眼。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正趴在他的胸前，用烏黑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玖兒，我這是……”周安一咧嘴，脖頸處傳來劇烈的疼痛，又癢又麻。

    “你呀，是被鬼臉蛇咬了。”玖靈坐在周安的身上，指著不遠處斷為兩截的蛇體說。

    “不過，你現在沒事了。”玖靈笑嘻嘻道。

    “沒想到它們還是一對亡命鴛鴦。”周安頗為感歎地說。

    “你要的鬼臉蛇在這裏，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取蛇膽。”玖靈搓著小手說。

    開膛破肚，取出蛇膽，用山澗的溪水衝洗幹淨，周安的手中多了兩顆龍眼大小的綠珠。

    “這就是鬼臉蛇的蛇膽？好像是小一號的無花果。”周安掂量著手中的蛇膽說。

    “去無花果樹下看一看，應該長著一種紅附子。”

    不一會兒的功夫，頭上頂著兩片樹葉的周安從樹下探出頭來，手裏舉著一根褐色的藤條，上麵結滿了一串串黃豆粒大小的紅色果實：“你說的是這個？”

    玖靈點了點頭：“鬼臉蛇天生喜食無花果，其蛇膽就是無數的無花果之精華凝煉而成，而天地萬物相生相克，在無花果樹下往往長著與之相衝的紅附子。你將它們放在一起搗碎，取其汁液靜置，明天早上就差不多好了。”

    周安就地挖了一個土坑，將兩條鬼臉蛇埋了進去：“願你們下輩子依然能做夫妻，隻不過卻是別再為蛇了，免得任人宰割。”

    “想不到你還挺多愁善感，走吧，走吧。”玖靈背著小手撇嘴道。

    一整晚的精神高度緊張，令周安身感疲乏至極，躺在床上不過片刻的功夫就沉沉睡去。

    長長的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顫動，玖靈用手拖著小下巴盯著他小聲嘀咕：“依照你這個性子，日後指不定要吃上多少苦。也罷，也罷，福禍相依，這世間事又有誰能道明呢？你們能嗎？”玖靈的眼中突然升起一絲怒火，就連周圍的空氣也灼熱起來。

    第二天清晨，周安早早醒來了。

    裝有汁液的石碗經過一夜的靜置揮，其內隻剩下少許的藍色的粉末。

    “你說的方法就是它？”

    “沒錯，你隻需將粉末塗抹在臉上，便能起到斂去真容的效果，且在外人看來你的臉龐會是模糊的一片，不就更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嗎？要想恢複原貌，隻需用清水衝洗即可。”

    “效果怎麽樣？”周安將粉末在臉上塗抹均勻。

    “還不錯。”

    “我怎麽感覺有點癢？”

    “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

    周安找到一件看上去破舊不堪的麻布道袍套在身上，既然要裝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那麽衣衫就不應該華麗，相反，越是普通越好。

    一切準備妥當，周安朝著宗門廣場進。

    按理說，周安應該尋找一個新地點，直接與諸葛先生硬碰硬對於現在的他而言並不是一個明智之舉。之所以依舊選擇這裏，是因為絕大部分人早已適應這裏的環境，倘若再尋覓一個新的地點，很難在短時間起到宣揚自己的效果。時不等人，留給周安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更何況他這麽做還有另一層打算。

    如果說諸葛先生已經在這裏論道三年之久，那麽青山宗就不可能沒有察覺，既然宗門沒有做出反應，那麽就無外乎有這樣兩種情況：一是這所謂的諸葛先生本就是青山宗的高層，有意在這裏為弟子授道，倘若真是如此，那麽又何必如此偷偷摸摸，不以真麵目示人，而是以這樣一種姿態出現在眾弟子麵前？於情於理不；二是他本身興許隻是一個無名小輩，本身並無稀奇之處，那麽就隻能裝出這副樣子，搏人眼球。同時因為他的行為沒有給宗門帶來什麽壞處，那麽宗門就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此說來，宗門是在默許。

    既然如此，我未嚐不可以一搏，周安在心裏思索。

    這才上午的功夫，廣場上就已經有百餘號人在切磋修行。雖然相較於昨天數千人的宏大場麵有些不值一提，但周安心裏還是一喜，於是放鬆呼吸，緩緩向著石台走去。

    一，二，三，三步過後，周安已然佇立於石台中央，接著端坐下來。

    台下眾人甚是疑惑，紛紛停了下來，不解地看向穩坐於石台之上的周安。

    昨日剛剛曆經諸葛先生的授道，眾人群情激奮，甚至有幾個脾氣暴躁之人向前一步，大喊道：“這裏從哪裏冒出來的野人，滾下台去，諸葛先生的位置豈容你踐踏？”

    聽到這樣的責罵，周安倒也不惱，更是連呼吸都未曾出現一絲慌亂。

    “大哥，看來這家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且上去打得他跪地求饒給諸葛先生賠罪。”一名練氣三重天的修士說道。

    “快去快回。”

    “你本無罪，怪隻怪你不該冒犯諸葛先生，今日你是免不了這場皮肉之苦。”修士雙手交叉，指骨嘎嘎作響，一身練氣三重天的修為顯露無疑。

    “啊，找打。”

    “何為道？你真的懂嗎？”周安突然睜開雙眼，目光炯炯地盯著麵前的拳頭，用渾厚的聲音說。

    不知是因為那不可直視的目光，還是因為那平淡無奇的話語撬動了內心中某些不易察覺的地方，修士一驚，慌亂中收住了拳頭。

    拳風劃過，刺得臉頰生疼。不過周安卻顧不上這些，一鼓作氣站了起來。

    場上的眾人被這一幕所吸引，直到這時才想起仔細瞧瞧周安的麵容，卻現那裏模糊的一片，看不真切，隱隱可知是一名中年男子。

    “你方才說什麽？”

    “何為道？”

    袖袍一揮，一陣清風拂過修士的臉頰。

    “裝神弄鬼。”另一名練氣五重天的修士疾步上前。

    “朝聞道，夕死可矣。死而複生，生而向死，輪回不止，此謂之道。”

    “還敢胡言亂語，哪裏來的瘋子，膽敢在此撒野。”

    眾人翹以待，眼前浮現出周安被暴打一頓扔出場外的場麵。

    砰的一聲，這名練氣五重天的修士像是打在了堅硬的岩石上一般，拳頭再難進分毫。不知什麽時候，一個修士出現在周安麵前，替他擋下了這一擊。

    僅僅憑借身體，就風輕雲淡地擋下了練氣五重天修士的全力一擊，這人分明是一個築基修士。下一息，練氣修士被一股強大的氣流反彈出去，跌落到廣場之上。

    這一下，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即便是遠處打坐的幾個築基修士也都抬起了頭。

    替周安襠下一擊後，修士向前抱拳：“還請先生言明，何為道？”

    “風有風道，水有水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妖有妖道，魔有魔道，不知你問的是哪一道？”

    “吾輩所修之道？”

    “哈哈，你可知修士的來曆？”

    台下眾人紛紛來了精神，聚精會神地盯著周安。

    築基修士搖了搖頭。

    “人族生而弱小，上古大能者截斷天地氣運，加持己身，開創道門，創法訣，煉丹藥，鑄法寶，薪火相傳，這就是修士的由來。”周安依照著道玄經中所述，緩緩開口。

    “那這與吾輩修道有何關係？”台下一名築基中期修士提問道。

    此刻眾人才現，不知什麽時候起，這裏已經變成了築基修士的主場。

    “人可修人道，可修鬼道，亦可修魔道。”

    “先生這話似乎有些邪魔外道的意味。”

    起初在看到道玄經上的這句話時，周安也著實被嚇了一跳，不過在通讀道玄經之後，他卻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是嗎？眾所周知，本宗宗主便是感悟天地劍道，萬劍歸宗，斬落世間妖魔。第一任宗主更是感悟火道，一身火焰神通無人能及，翻手間焚盡萬物。其實，這些道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天地大道。”

    有幾個人眼露精光，似乎感知到了什麽。

    “道不分種類，沒有定形，不可言說，那麽你們又何苦執著地追求所謂的天地大道而舍棄自身的道？力量再強，終究屬於天地，你的道才真真正正地屬於你。”

    眾人啞然。

    “聽你這話的意思，難不成是讓我們自己去開創道？真是天方夜譚，天大的笑話！”

    “非也，非也，你這又是陷入到另一種執著。道是無心人有心，此乃本心，有心人修無心道，無心道化有心人，舍而不棄你可懂？”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家執著地規勸世人放下放下，這難道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執著嗎？”

    許久，築基修士再次向前一拜，轉身離去。

    石台上多了五塊亮閃閃的靈石。

    中品靈石，周安不禁口幹舌燥，強忍著轉過頭去，讓視線與靈石所在的位置錯開，免得自己分神。

    四塊，六塊，九塊……此時中品靈石就像是不值錢了一般，從四麵八方向著石台上飛去。

    什麽時候築基修士都變得這麽大方了？一幹練氣期修士看得目瞪口呆。

    留下靈石，築基修士們化作一道道長虹消失在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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