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大概都有這樣的傳說：說孩子的眼睛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東西。我猜想原因：也許因為他們剛出生初到人間，又或者因為純淨的靈魂。我們村子裏也有幾個能夠見到不幹淨東西的孩子，恰好跟我都有過那麽一兩次的交集。

    我遇到的第一個那樣的孩子叫做佳佳。那天我正在院子裏逗我們家那隻好鬥的公雞。大門就虛掩著，沒有插起來。忽然一個孩子哇哇亂叫著跑進來，轉身又把門猛地關起來。嚇得我家那隻雞狠狠啄了我一口。小孩兒看到我有點害怕，但是顯然，門口有他更害怕的東西。所以，他小臉兒蒼白地站在門口：“我躲一會兒，就一會兒。”

    “沒事兒，你玩捉迷藏的吧？真會找地方躲。”我看他有些眼熟，好像是西邊二嫂子家的孩子，叫佳佳。我走過去，兜裏還有兩塊糖，都給他了。

    小孩子拿著糖，搖了搖頭：“不是的，外麵有人追我。剛才我躲進來，他還從門縫裏麵看我。”

    我疑惑，誰那麽奇怪，追一個孩子？難道是人販子？雖然我離大門口還有點距離，但也聽得出來，小孩子是自己一個人跑進來的，壓根兒沒有人追他呀。

    我隻能笑笑說：“沒事兒，有誰欺負你，你告訴姐姐，姐姐幫你教訓他。”

    小孩兒點點頭，算是崇拜了我一下。我想也許是那兩塊糖起了作用吧。

    “姐姐，那個人還沒走，就站在門口，你快把他打跑吧！”小孩子急切地說。

    我正準備開門，小孩兒卻摁住了門：“姐姐，別開門，會進來的。”

    “什麽會進來？”我覺得小孩兒有些小題大做，外麵根本什麽都沒有嘛，我從門縫裏看：根本沒有人的影子，從底下看也沒有人的腳啊。

    佳佳還是堅持說沒走。

    “那人為什麽追你啊？”我奇怪，小孩子怎麽會覺得有人追他，大概跟我說著玩兒的吧。

    佳佳說，自己在自己家門口玩，看到好多牛過去。不過那些牛都好奇怪，跟他在太奶奶葬禮上見到的牛一樣，都是紙紮的牛可是卻會自己動。他跟那些趕牛的人看對眼了，那人就追上來了。說著說著居然哭了起來。

    我是不相信的，但還是把佳佳拉到自己跟前，安慰他別怕。想帶他進屋去看動畫片玩兒，但，我是背對門的，佳佳原本側對門口，此刻被我拉到正對著大門的角度。擦幹他眼淚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在他眼睛裏映出來的一雙腳，門底下確實能看到一雙成年男人的腳

    我不禁打了個冷戰，趕緊把門插好，帶著佳佳回屋去了，打開電視機給他看，避免造成陰影。

    我到院子，趕著大公雞到門口，狠狠捏了兩下，讓大公雞嗷嗷叫了兩嗓子，才回屋去。

    到傍晚，直到佳佳的媽媽在外麵喊佳佳，佳佳才飛也似的撲進他媽媽懷中。他回頭對我說：“謝謝姐姐，你把那人趕走了。”

    “什麽姐姐，這個你要喊姑奶奶的。”我在村裏子輩分比較高，所以，被喊得有些老。

    “哦，姑奶奶。”佳佳，你可以不要這麽乖的。“姑奶奶，那個人走了呢！”

    “什麽人？以後可不許再亂跑了！”他媽媽抱著他走了。

    我接著去逗我家那隻公雞去了：小樣兒，還有點用呢。

    另外一個孩子是我在路上偶然碰到的。那是冬天，大家洗澡都會去澡堂子，偶爾也會在路上碰到。我和我媽就是在路上碰到那對母子的。因為上午就去洗澡的人著實太少，偶然遇上就結伴而行。

    “你這孩子還是不能正常走路？”我媽問。

    他媽媽看了我一眼，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笑著說：“嗯，可能還得再大一些了。”

    我們大概率知道大家都不想再聊這個話題了。於是就轉移了話題，開始聊家常話。我對那個孩子的關注倒是多了一些。

    從穿著來看，那是個男孩子。原來這孩子的帽子出奇地大，甚至遮蓋住了他的眼睛，但是他卻絲毫沒有別扭的行動，好像遮著眼睛走路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他並非是閉著眼睛的，所以偶爾還會左拐右拐，好像在躲閃什麽東西。任何可怕的東西，都沒有影響孩子先天的活潑性。他偶爾還蹦蹦跳跳，似乎在為自己闖過一關感到興奮。

    到了澡堂子裏麵，這孩子就興奮地告訴他媽媽：媽媽，媽媽，這次路上人很多我也一個都沒有撞到哦！她都撞了好多……”

    “她”指的應該是我。在他眼中，他是他媽媽的孩子，我是我媽媽的孩子，我們兩個算是同等地位的。那意思是我撞到了很多人？

    可問題是，大白天幾乎所有人都去幹活兒，路上除了我們沒有別的人啦。那麽我撞到的到底是什麽？

    孩子的媽媽趕緊抱著他打了一下：“那是姑姑！”然後充滿歉意地對媽媽和我笑了一下。

    “沒事兒，他還小。長大後就好了，也不會記得這些事兒。”媽媽說道。

    女人點點頭：“對，現在我就盼著他快點長大。嬸兒，您家那兒佳佳什麽時候看不見的？”

    “好像是上學前就看不見了……”女人聽了鬆了口氣，仿佛苦熬的日子沒有多久了。

    然而，當時我並沒有聽懂，也不好意思問，回到家才問我媽。

    我媽才說，小孩子可能會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髒東西。如果你搬家，可以抱著孩子去轉一圈，如果孩子莫名其妙哭鬧，那說明屋子裏有不幹淨的東西，就不要住。

    我一聽，頓時有些後怕，不過也不怕，那時佳佳看到的應該就是些不幹淨的東西。隻是，為什麽會有人趕著那麽多的牛呢？在民間，如果逝者是女性，那麽家裏人就會給她紮頭牛，男性則會紮大馬。那個人究竟是什麽人？居然會趕著那麽多牛？

    饒是我媽在村子裏生活那麽久，也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牛……他們為什麽會從我們村子裏路過，又將到什麽地方去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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