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零年，冬月。

    淩晨五點。

    大多數的人還在睡夢中。

    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切在寧州市堇州縣的一個小村莊。那個村莊叫高家村，我出生的地方。那個嬰兒就是我，我叫高雪。

    “恭喜隊長！是個小子！”產婆喜滋滋地把嬰兒抱到一個男人的跟前。

    “是嗎？”男人得意地接過產婆手中的嬰兒。

    男人自然是我的父親，他是村裏的生產隊長。那個年代沒有村長一說，生產隊長其實就相當於現在的村長。

    “這是怎麽回事？”男人臉色一下子變黑。

    他的手裏握著嬰兒的兩隻手。聽我母親說，我出生的時候，在雙手的小指旁邊有分別一截多肉，粗看就像是一隻手長有六個手指，這豈不是怪胎？這就是我父親不高興的緣故。隻是後來在我滿月的時候通過手術給切除了，所以現在我的手指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什麽異常的，除非我伸出手去跟人家比較，通過比較可以發現我雙手的外側分別有一個小小的肉墊，當然，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這孩子應該是個多福之相！”產婆仔細看了一眼，忙安慰道。

    父親黑著臉沒有說話。

    “我先走了！小心別把孩子凍著！”產婆看了一眼父親的臉色，交待一句匆匆走了。

    “月喜嬸！辛苦您了！”父親感到剛才自己的失態，對著產婆背影說一句。

    “鄉裏鄉親的，別太見外了！”產婆客套了一句。

    父親把我抱進屋子，媽媽虛弱地抬起頭。

    “怎麽了？一臉的不高興！”

    “你看看！”父親把我的雙手遞到母親的麵前。

    “怎麽會這樣？”母親驚訝了一下。

    “不過也沒什麽！通過手術切除就可以了！”母親安慰道。

    父親沒有說話。

    “我都說了沒關係，你還想咋樣？”母親明顯生氣了。

    她掙紮著要起來，母親沒嫁給父親之前，是自己村裏劇團的台柱子。平時就很傲氣，如果在平時，父親早就被母親罵得狗血淋頭。

    “你現在身子還虛著呢！”父親把我放在一邊，忙按住母親。

    我離開母親的懷抱已經很久了，你居然還把我丟一邊！太過分了！我氣得哇哇大哭。

    “你把孩子放哪兒啊？！”母親提高了聲調。

    父親忙把我抱到母親身邊。

    回到母親身邊，我就止住了哭聲。我咂吧著嘴巴望著母親。

    “孩子！餓了吧！”母親邊說邊喂我。

    “愣著幹嘛？我餓了！”母親沒好氣地白了父親一眼。

    “我這就給你去煮麵！”父親如獲聖旨般走了。

    我在吃飽喝足後，也在母親溫暖的懷裏睡著了。在睡意朦朧間我聞到了麵條的甜香味，還有父親的腳步聲。

    “我來喂你吧！”父親的聲音。

    母親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我，神情有些忸怩。

    “沒事！孩子睡熟了！”父親拿起筷子把麵條送到母親的嘴前。

    “給孩子取個名吧！”母親吃了一口。

    “不是已經取了嗎？”父親愣了一下。

    “我剛剛又想了一個！”母親俏皮地笑笑。

    “你說，叫高雪。咋樣？”

    母親透過玻璃窗看了一眼外麵紛紛揚揚飄著的白雪。聽母親說，我出生之前天氣一片晴好，就在我出生的那天飄起了鵝毛大雪，而且連續下了三天，這在我們南方是非常罕見的。母親感覺這雪是專門為我而來，所以母親決定給我取名叫高雪。

    “感覺像女孩子的名字！”父親皺了皺眉。

    “怎麽感覺像女孩子？這名字很有韻味，不是？你不覺得跟現在的環境很配嗎？”母親看了一眼外麵的皚皚白雪。

    “行！就聽你的！”在母親麵前父親隻有服輸的份……

    在我滿月的那天，家裏來了很多親戚。人們紛紛向父母祝賀，在那個年代的農村，人們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是根深蒂固的，他們認為生個男孩就是給家裏添丁，給家裏添勞力。也有那些結過婚的女人會接過孩子抱一小會，這也許就是女人母性使然吧！每當這個時候父親總是顯得很緊張，其實大多數的親戚是知道情況的，就算有不知道情況的，因為當時是冬天，我身上裹著厚重的衣服，根本就看不見我手，所以父親的這個擔心顯得有點多餘。

    “你幹嘛這樣緊張兮兮的？”剛開始的時候，母親會把父親拉到一邊小聲的責怪。

    父親隻是笑笑不說話。

    時間久了，母親也變得沒有耐心，她自顧自抱起我，去應酬親戚了，就剩父親一個人在原地尷尬。

    “小微！別這樣！他也是有苦衷啊！”這個時候，總有年長的婦女來勸慰母親。

    “有什麽苦衷？大家都是知道情況的！再說，這個可以通過手術可以切除，對以後的生活又沒有影響！”母親小聲地抱怨。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去做切除手術？”

    “明天我打算去寧州一院谘詢一下。”

    “你過不過來？”母親回頭看見父親還呆在原地。

    “你不生氣了？”父親快步來到母親身邊。

    “懶得跟你生氣！”母親白了他一眼。

    “鋒弟是不是有親戚在寧州一院？”母親試探著問父親。

    母親口中的鋒弟是父親的一個異姓兄弟，父親曾經救過他，我該叫他一聲鋒叔。

    “不去麻煩人家吧！”父親皺了皺眉。

    “好吧！隨你！”母親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大哥！微姐！不好意思我來晚了！”門口有個年輕人大著嗓門叫道。

    “喲！說曹操曹操就到！”母親忙迎了上前。

    “說我什麽？”鋒叔隨口問。

    “沒什麽！”父親搶著說。

    “你們準備什麽時候去做切除手術？”鋒叔把父母拉到一邊小聲地問。

    “我明天準備去寧州一院谘詢一下。”母親看了一眼父親。

    “好啊！我明天送你們去！正好我有個同學在那邊做內科醫生！”鋒叔接口道。

    “你明天有生意要做！我們自己乘車去吧！”父親忙推脫。

    “大哥！這你就見外了！再說，你救我一命我還沒報答呢！我明天剛好有一船貨要去寧州。順路！”

    “那恭敬不如從命了！”母親接口道。（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