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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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幾場雨後,叫了整個夏的知了總算安靜了下來。躺著再也不若前些日子那般,不動也是渾身的粘膩,謝璿因而也更喜歡沒骨頭似地躺著。
炕桌上擺著一隻月白色冰裂紋的盤子,裏麵放著兩塊切好的寒瓜,綠皮紅瓤襯著那月白色,顯得更是好看。
謝璿手裏還捧著一塊,正卡蹦卡蹦啃得歡呢,好在這個時候,屋裏伺候的隻有竹溪和鳶紫兩個,李嬤嬤不在,否則見了謝璿這樣,隻怕又要念叨她什麽儀容儀態了。
謝璿倒也不是不識好歹的,知道李嬤嬤是為了她好,所以,總是笑眯眯地聽著,在外麵也將那儀容儀態表現得讓李嬤嬤滿意,至於在這屋裏嘛,自己的地盤兒,又隻有自己人,謝璿可不想時時刻刻地端著,自然是怎麽舒服怎麽來了。
這寒瓜一直是謝璿的心頭好,隻是,李嬤嬤說這寒瓜性寒,即便是最熱的時候,也不讓她多吃,隻肯讓她嚐一兩塊解解饞,還是切得薄得不能再薄的兩塊。能吃井水湃過的就已經不錯了,至於冰鎮寒瓜的味道……謝璿咂巴了一下嘴巴,她都快忘了那味道了。
想當年,念大學的時候,她從來都是抱一個冰鎮小西瓜回去,豪邁地砍成兩半,與室友一人一半,拿了勺舀著吃,隻吃到紅色的果肉刮得幹幹淨淨才肯罷休。
哪兒像現在啊!吃得一點兒也不痛快。謝璿想起從前,突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就連嘴裏甜沁沁,涼爽爽的寒瓜也變得食不知味起來。
不過,轉念一想,李嬤嬤說這入了秋的寒瓜會壞肚子,過幾日隻怕是碰也不讓她碰了,所以,有瓜堪吃直須吃,莫待無瓜空歎息啊!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謝璿還是吃完了手裏的那一塊兒,將瓜皮一扔,便是訕訕地提不起再吃一塊兒的興致了。
竹溪和鳶紫兩個對視一眼,不知道她們姑娘這是怎麽了?突然就不高興起來了?
竹溪略一思忖,上前笑道,“姑娘,奴婢看著時辰差不多了。要不……咱們先妝扮起來?我們慢慢弄,等到弄好,嬤嬤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有柔和的風從半敞的窗戶間吹了進來,透過垂下的紗幔,捎來兩絲涼意,謝璿很是愜意地閉起眼來,心想著這個時辰,離午膳還早,倒可以睡個回籠覺。因此,應著竹溪的話,便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妝扮好了去何處?”
竹溪半垂的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縷驚疑,然後,悄悄睇了謝璿一眼,有些不確定,姑娘是不是當真忘記了,語調便多了兩分小心翼翼,“姑娘忘了?今日東宮設宴,十日前,府上便已接到了太子妃娘娘的帖子了。”按理說,太子妃娘娘是姑娘的姐姐,東宮設宴,自家人該先到場,但如今,情況有些特殊,太子妃娘娘今日宴請的,又多是些功勳貴族,文臣武將家的小姑娘,所以她家姑娘才能到現在還賴在家裏,連衣裳也未曾換上一件。
方才,李嬤嬤被夫人叫去前,還將她叫到一邊,私下交代了兩句,讓她多勸著些姑娘,務必要讓她妝扮起來,她去正院回個話,便立馬回來。
竹溪起初還覺得是李嬤嬤多慮了,心想著姑娘接了帖子,當即便打賞了送帖子的慧怡姑姑,雖然沒有多說什麽,但更不曾露出半點兒不虞,怎麽聽李嬤嬤的意思,卻是怕姑娘鬧什麽脾氣,不去赴宴一般。
竹溪眼裏,她家姑娘雖然偶爾性子嬌縱任性了些,但大麵兒上是從不會錯的。那是誰下的帖子?太子妃娘娘啊!那可是大周朝除了太後、皇後兩位娘娘外,最最尊貴的女人。何況……太子妃娘娘也是出自定國公府,雖然不是同一房,但也是姑娘嫡親的堂姐,按照民間的規矩,太子妃娘娘若是歸寧,定國公府的人都可以逾距喚一聲“大姑奶奶”的,她的宴請,姑娘為何不去?如何不去?
可是……這會兒,竹溪卻有些拿不準了,這麽重要的事兒,她家姑娘會忘了?不會吧?昨夜,李嬤嬤可是叫了她和蓮瀧一並幫著挑選今日赴宴的衣裳首飾的,可就當著姑娘的麵啊,雖然,那時姑娘好像也沒有說過什麽,不過,姑娘自來如此,穿戴上的事,都是交給她們,從不上心的……
可是,竹溪心裏卻突然撲撲跳了起來,她是不是……有什麽地方想錯了?或是沒有想到?
“誰說我要去了?”竹溪心裏正在七上八下的時候,便聽見謝璿閉著眼睛輕哼道。
果然……竹溪輕籲一口氣,這薑還是老的辣啊!自己也跟在姑娘身邊好幾年了,到底不如李嬤嬤,姑娘還沒有表現出什麽,她居然就看出來了。
“自然要去。”屋子外,卻是響起了這麽一聲。
聽了這一嗓,竹溪就罷了,連忙轉過身來,剛好瞧見小丫頭打起簾子,一個身穿寶藍色四蒂紋長身褙子,看上去,端莊中透著威嚴的婦人走了進來,身後還呼啦啦跟著好幾個丫頭婆子,心裏一驚,連忙屈膝行禮,和其他屋裏的丫頭們一並恭聲喚道,“夫人。”
就是原本好生生在矮榻上躺著的謝璿也是驟然翻身坐了起來,一雙眼裏,氣色翻騰,但到底還是站了起來,亦是輕輕福了個身,喊道,“母親。”
能在定國公府裏,被稱作夫人的,便也隻有謝璿的母親,現任定國公夫人肖夫人,和謝璿的大伯母,前任定國公夫人盧夫人了。隻是,如今的盧夫人孀居在府,多年來,已是難得管事,而她母親嘛……謝璿暗地裏撇了撇嘴,府裏的事,管得嚴,她的事,管得更是嚴。
謝璿在七年前,她二十八歲的時候,好生生睡了一覺,醒過來,便成了定國公府謝家隻有六歲,高燒不退,病得快要不行了的七姑娘時,睜眼瞧見的第一人便是眼前的肖夫人。
隻是,那個時候的肖夫人倒是比現在憔悴了許多,眼中盛滿了擔憂,看她醒來時,眼中是顯而易見的歡喜。
謝璿後來想到,至少因為有了那一幕,她從不懷疑,自己是肖夫人親生的。
可是,七年了,她卻從來不懂自己的母親,她有時候做的事,總讓她難以理解,比如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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