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想，審訊這樣的事兒，坤一他們定是比她有經驗，她倒是用不著在這兒班門弄斧，還可以趁這個機會學學本事，這麽一想，謝鸞因便將到口的話吞了回去，改為兩個字，“走吧！”

    “夫人……也要去？”坤一的麵色一瞬間，有些糾結。

    謝鸞因翹起嘴角一笑，“放心吧！你們審，我就在邊兒上看看。”至於再怎麽血腥殘酷的場麵都沒有關係，她的心硬著呢，不是嗎？

    說罷，她扭頭便走。

    坤一沒法，也隻得跟上。

    謝鸞因本以為，陳三這人怕死，方才又被她嚇成了那樣，如今已是驚弓之鳥，再有坤一他們這些專業人士出馬，定然能夠手到擒來，問到她想問的東西。

    誰知，半個時辰後，謝鸞因有些沉不住氣了，狠狠皺著眉，看著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兒，偏偏卻還死咬著牙，就是不肯順著話說的陳三，倒是刷新了她對他的認知，看來，這個陳三也不是全然的慫貨。

    “你還不從實招來，難道非要嚐嚐這油鍋的滋味兒麽？”坤一也有些不耐，挑起一道眉，冷冷瞥了一眼被搬上來的火爐和油鍋，滿滿一鍋的油，已是沸了，滋滋冒著煙兒。

    “你怕是不知道這滾油鍋是什麽意思吧？很方才那些不同，這個，是將你的手，直接按進這滾燙的熱油裏，你想想……嘖嘖嘖，那隻怕得出肉香味兒吧？就跟咱們平日裏油炸個丸子什麽的。”比起坤一的老成持重，坤三那真叫一個油腔滑調，上下嘴皮子一碰，便是一溜兒話，末了，還吞了吞口水，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

    迎頭，便是被他家頭兒狠狠一瞪，目光往謝鸞因的方向瞥了瞥。

    坤一實在是有些頭疼，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夫人還在那兒呢，他怎麽好說這樣的話？他也不怕嚇著了夫人？

    坤三表示老大實在想得太多，夫人方才也沒有少看他們行刑，可是連眼皮子也沒有眨過一下，要他說，夫人膽大著，心硬著呢，哦，不！他家夫人是女中豪傑，隻是說說而已，哪裏就能嚇著了？

    陳三已是被嚇得麵如土色，渾身的冷汗，早已將衣裳和發絲都浸透了，他無力地癱倒在地上，似是哭起來，卻還是死咬著牙，沒有鬆口。

    謝鸞因杏眼沉黯，抬手，輕彈了一個響指，“坤一留下，你們其他人，都先退下。”

    這裏哪裏還有什麽其他人？坤三左右看看，除了被審訊的，和點名可以留下的坤一，還有夫人她自己，左右就隻有他一個啊！這不就是讓他出去麽？

    為什麽？坤三有些委屈，望向坤一。

    坤一眉毛都沒有挑上一根，為什麽？誰讓你聒噪？

    坤三委屈也不敢說，撇著嘴，無聲退了下去，臨走，將門也一並關上了。

    坤三一走，牢房內登時靜了靜。

    謝鸞因沒有急著開口，抬頭打量著這間由營房改建的囚室。

    幾間囚牢都是做成了籠子的形狀，隻是比一般的籠子要大上許多，大概也就是關猛獸的那種程度，然後，四周都用臂粗的鐵鏈鎖住，這樣的囚牢，比一般的牢房更要逼仄，也更容易將人逼瘋。

    陳三此時沒有在囚牢之中，謝鸞因要刑訊時，便已是請示過了嚴富海。

    嚴富海眼下沒有空閑，想著謝鸞因還算個懂分寸的，隻交代了，千萬留著此人性命，便由著她去了。

    是以，一來，陳三便是被坤一他們自囚牢中提了出來。

    隻是，哪怕他不在囚牢之中，也沒有人害怕他會玩兒出什麽花樣，更別說借機逃跑了。

    因為，他被提出囚牢的頭一件事，便是被坤一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手腳。

    謝鸞因不開口，而坤一不比坤三，他本就不多話，便亦是沉默，偌大的營房中，落針可聞，這樣的安靜，卻要將陳三逼瘋，他終究是忍不住，低低哭出聲來，帶著兩分不堪忍受的絕望。

    他哭出聲來了，謝鸞因這才皺了皺眉，施舍一般，將目光轉向他。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開口，而是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語調飄忽地問道，“陳三，你怕嗎？”

    沒有人回答她，隻那哭聲略略停頓了一瞬，便更加難以控製起來。

    謝鸞因自認已經得到了答案，卻還不滿足，“怕什麽呢？怕死，還是怕其他？”

    “我有些不明白，你方才那般怕死，為了活著，哪怕明知招出來，也沒有好日子，卻還是招了，可這會兒，卻麵對著種種酷刑，都扛過來了，就是不肯說，你到底是怕死呢，還是不怕？”

    “你現在的表現，倒是讓我有理由懷疑，你是不是之前那副怕死的樣子，也是裝的？而向我坦白的事，一早就計劃好要告訴我們的，就像你一早就準備要讓我們發現的信箋、銀兩，這些確鑿的證據一樣。”

    謝鸞因平平淡淡的一席話出口，終於是驚得陳三驟抬雙目望向她。

    可她一雙眼睛，卻是波平如鏡，將他望定，明明看似平靜，看那底下，卻好似有一把出鞘的劍，鋒銳的劍尖就直刺你心底，讓你避無可避，可偏偏，她的瞳仁，卻堅定得不見半分閃爍。

    “很奇怪我能猜到嗎？這太明顯了，不是嗎？”謝鸞因淡淡勾唇。

    陳三卻是在那一瞬的驚疑過後，卻沒有開口，眼低垂下去，歸於一片死寂。

    謝鸞因皺了皺眉，才又道，“為什麽？你明明已是成了一顆棄子，為何還要這般維護他們？你是對那些倭寇死心塌地了，為什麽？”

    “所以，你是一開始參軍就是來做奸細的？還是後來，他們才找上你的？哦！你說過，他們是後來找上你的，而你，為了銀子，不知道這個話，能不能信？”

    謝鸞因迭聲便是一串問，卻沒有得到一個字的回答，陳三索性閉了眼睛，裝作一副什麽也沒有聽見的樣子。

    謝鸞因卻半點兒也不在意，反而徑自解讀了他的沉默，將之當成了默認。

    “姑且，我便信你之前那話是真，那麽.....你對他們，不該有這樣不顧性命的忠誠才對，是以，你要維護的，也並非那些倭寇，而是另有其人。能讓你不顧自己的性命，也要拚命維護的人，那必然是很重要，我說的，對不對？”（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