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花間一壺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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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殷紅一片。

    兩名青年一左一右,跪在地上拚命磕著頭,節奏偏偏始終錯開,這副畫麵看起來很滑稽。

    任真有些無語,今夜發生的事情,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之內。

    “夏侯霸,我觀你腦後有反骨,貌若虎狼,久後恐生反叛野心。另外,你為求苟活,不惜舍棄尊嚴,投靠仇敵,有何底線可言?本非同道中人,這就是我不肯收留你的顧慮。”

    夏侯霸本就傷重,此刻又失血過多,意識模糊,已經聽不清他的話,隻是出於本能在不停磕頭。

    “不過你說得對,奇貨可居,你天賦不差,日後或有可用之處。反正我不必付出多少,就談不上虧本,這筆買賣何樂而不為?”

    說著,任真看向莫雨晴,示意她把開山劍拿過來。

    莫雨晴有些不舍地把劍遞到麵前,夏侯霸這才有所反應,緊緊攥住劍柄,視線有些朦朧。他第一次感覺到,這劍原來是如此沉重。

    “我收你做記名弟子,但不會授你真傳。現在你得發個道心誓,尊奉師命,永不負我。”

    道心誓,絕非沒有約束效力的一麵之詞,可以隨意違背,恰恰相反,它是修道中人最為慎重甚至敬畏的誓言。

    因為它押上的是一己道心,而負責監督誓言的,則是無上天道。

    違背道心誓,就會使心境蒙塵,修行之路再無增進,抱憾終生。某些狠厲的道心誓,甚至能讓人身隕道消,頃刻間灰飛煙滅。

    譬如那位書院大先生顏淵,就曾經誓不過三。連他這樣的風雲強者,都畏懼於滔滔天威,不敢違背道心誓半分。

    是以修行界流傳著一句名言,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夏侯霸此時神智昏聵,隱約聽到“道心誓”三個字,根本沒有猶豫的念頭,抬手按在自己心口。

    “我夏侯霸以道心起誓,願誓死追隨顧劍棠,永不背叛。如有違背,天人共戮,死無全屍!”

    任真欲言又止,表情複雜。

    你誓死效忠的是顧劍棠,不知道這誓言在我這裏還準不準……

    崔鳴九見狀,從地上跳了起來,扯著任真的衣襟,神情悲憤,“師尊,你要三思啊!這廢物哪有半點大師兄的氣概,以後傳出去,丟的可是你的顏麵!”

    任真腦袋被他們鬧得嗡嗡直響,無奈地道:“誰說他是大師兄了?來,小崔,先見過你莫雨晴師姐。”

    說著,他指向莫雨晴。

    崔鳴九苦著臉,歎了口氣,如喪考妣,“原來我們都來晚了。也罷,見過大師姐!”

    莫雨晴一扭頭,冷冷地道:“誰是你大師姐?咱們大師兄姓任名真,哼,以後等著他來收拾你吧!”

    “啊?”崔鳴九愈發沮喪,崩潰地道:“我還以為自己要當小三,搞了半天,原來才是小四啊!”

    任真有些頭疼,已經後悔今晚的決定。他拍了拍崔鳴九的肩膀,開始談正事。

    “你跟夏侯霸不同,咱們是各取所需,道心誓就不必發了。不過,你得聊表心意,先進獻一點拜師禮!”

    崔鳴九淡淡一笑,對這句話早有預料,“不瞞你說,就算您不開口,我也會雙手奉上。這次出行前,家父特意為您備了一份厚禮!”

    “哦?”任真眉尖一挑,感到意外。

    崔鳴九不慌不忙,從左袖裏掏出一個精美的碧玉葫蘆,眯著那雙本來就細小的賊眼,表情神秘。

    “這裏麵裝著一小壺酒,但它又不是酒,而是您非常喜歡的東西!”

    莫雨晴不屑一顧,嗤笑道:“故弄玄虛!你都說它是酒了,又說不是酒,豈不是自相矛盾!”

    崔鳴九不理會她,把碧玉葫蘆捧到任真麵前,眼裏精光四射,“這東西,您應該見過吧?”

    任真不動聲色,心頭暗凜,“顧劍棠見過?既是酒又不是酒,還是他很喜歡的東西,這葫蘆裏到底裝的是什麽藥!”

    盯著這精巧的玉葫蘆,他腦海裏飛快地搜索著相似的信息,突然靈光乍現,眼前一亮。

    “這就是……那把劍?”他的話音顫抖,有些難以置信。

    莫雨晴聞言,不由一怔,不說是酒嗎,怎麽又成了劍?!

    崔鳴九點頭,神情凝重,“不錯,這就是天下五大名劍之一,花間一壺酒!”

    任真深吸一口涼氣,伸手接過玉葫蘆,心裏翻江倒海,難以平複潮水般激蕩的情緒。

    萬萬沒想到,有生之年,他還能親眼目睹這把神劍,並且將它捧在手心!

    莫雨晴湊上前,詫異地看著任真,就像是在看白癡,“你們有沒有搞錯,居然把一壺酒說成是劍?”

    這時,席地而坐的夏侯霸睜開眼,悠悠說道:“師姐有所不知,天下五大名劍,除了師尊的真武劍之外,其他四把,都不是以劍的形態現世!”

    他的視線落在那玉葫蘆上,瞳孔微縮,讚歎道:“相傳此酒至醇至烈,以天山玄冰釀成,三千多年來,浸泡過無數名劍,本為滋養劍氣,沒想到卻將它們盡皆融噬,漸漸自生劍氣!”

    “以酒凝劍,酒也無形,劍也無形。劍道三千,化作一壺飲。繡口微吐,嘯成劍氣,就是半座盛唐!”

    崔鳴九負手打量著他,這下有點刮目相看,“我說廢物師兄,看不出你還有點見識,居然知曉這傳奇名劍!”

    夏侯霸輕咳幾聲,勉強一笑,眉眼間不複有往日的戾氣,“早年曾聽家父提起過。不過我很好奇,據說此劍是歸那位酒徒前輩所有,怎麽會出現在你的手上?”

    酒徒,一聽到這名字,任真心裏咯噔一響,剛才的激動之情霎時消散。

    經夏侯霸這麽一提,他才回過神來。利令智昏,他險些忘記了,自己捧著的是塊燙手山芋。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崔鳴九,“說說看。”

    “幹嘛這麽緊張?”崔鳴九感覺到他們的異樣,被盯得渾身不自在,警惕地道:“你們該不會以為是我偷來的,想栽贓給你們吧?”

    任真默然不語,夏侯霸閉上眼睛。

    屋裏頓時沉寂。

    崔鳴九不寒而栗,心裏有些發毛,趕緊解釋道:“你們想多了!酒徒前輩跟我家老頭兒是故交,他們前不久做了一筆交易,酒徒付出的籌碼,就是這把劍!”

    任真沉默一會兒,問道:“那你們為何要把它送給我?”

    崔鳴九答道:“家父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失去修為後,雲遙宗的人肯定會覬覦你的真武劍。他預料,你為了自保,勢必會交出它,手中無劍可用,故而讓我不遠千裏,趕來送劍!”

    “懷璧其罪……”任真眉頭一皺,“你怎麽知道,這壺酒不會惹來更大的罪?”

    崔鳴九啞口無言。

    任真望著他,眼裏一片漠然。

    “雲遙宗不過螢燭之光,那位酒徒,卻是日月之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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