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圖窮匕首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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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風雨將臨,金陵的天色陰沉著,空氣潮濕沉悶,讓人喘不過氣來。

    養心殿裏光線黯淡,那些高大銅柱的顏色深邃,佇立在兩側陰暗裏,透著凝重而滄桑的意味。

    內侍們還沒來得及掌燈,就得到武帝的吩咐,全部退了出去。偌大宮殿,一時空曠寂靜,氣氛非常冷清。

    武帝披散長發,穿一身玄黑色長袍,隨意地坐在地板上,低頭忙活著。

    他在磨劍。

    握在手裏的是一柄鐵劍,樣式很普通,上麵鏽跡斑斑,已廢棄多年未用。

    事實上,自從十年前,他晉入第九境,成為毫無懸念的天下第一後,就再也沒伸手拿起任何兵器。即使去年大戰劍聖,他也隻是赤手空拳,隨意比劃了幾招。

    一方麵,他不需要兵器。

    風雲榜上,他屹立於最巔峰,傲視群雄,修為乃世間最強。僅憑拳頭,就足以壓製任何人。若非遇見生死之敵,必須全力以赴,刀劍便不至於派上用場。

    另一方麵,他確實不需要兵器。

    第九境有大造化,能給他帶來五百載壽元。隻要他沒被人群攻殺死,沒遭遇天災意外,在正常狀態下,他就能活五百年,與江山共存。

    正因如此,他愈發謹慎隱忍,深居在皇宮裏,足不出戶,扼殺發生一切意外的可能性。即使有刺客闖宮,也會被森嚴護衛截下,他碰不到對手,又何需兵器?

    活到這種地步,他眼裏的敵人,已不是當世某個英雄豪傑,而是那悠悠歲月。他想要挑戰的,是生命的極限、武道的盡頭。

    那亙古絕今的第十境。

    刀劍俗物,斬得斷血肉,卻斬不斷流光。所以,他原打算不再用劍。

    但今日,他還是翻箱倒櫃,找出少年時所用的那柄鐵劍,認真地磨礪清洗,一絲不苟,像是在招待多年不見的故友。

    老劍發新機,飲血方回。時隔多年,他再度磨劍,自然是為了殺人,為了戰勝足夠強大的敵手。

    究竟是何人,能令天下無敵的武帝如此重視?

    他挽起長袖,神態專注,從銅盆裏掬起一捧清水,澆在劍身上,衝掉磨下的暗紅鐵鏽。

    在他身旁,國舅曹春風也不拘謹,盤膝而坐,正在閉目療傷。這對君臣相處,不受任何人幹擾。

    從邙山戰場逃走後,曹春風不顧傷勢,狂奔萬裏返回金陵。他甚至沒有回家歇息,就立即進宮來麵聖。因為他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出了某個問題的答案。

    他相信,武帝一定也很急切想知道它。

    此時,他渾身是傷,剛換好一身幹淨白衣,鮮血又滲出來。

    這都是拜楊玄機所賜,那日在裂穀裏,楊玄機急於救任真,不惜一切代價,跟他搏命拚殺,結果就是兩敗俱傷,雙方都遭受重創。再加上晝夜趕路,他的傷勢絲毫沒能好轉。

    進宮以後,整整半個時辰裏,他都在向武帝匯報北方的情形,事無巨細。從廬江鏖戰,到貓首被殺,再到邙山伏擊戰,裏麵包含的信息太複雜,他不敢遺漏,必須要讓武帝參謀定奪。

    武帝默默聽完後,沒有開口問話,而是動手磨劍。

    直到此時,手上的活兒大功告成,他才從地上站起,一邊用毛巾擦拭劍鋒,一邊眯眼欣賞,眸裏噙著比劍還冷冽的寒光。

    “這盤棋下到現在,真正的旁觀者,隻有你我二人。你應該清楚,出現這樣的局麵,絕談不上完美,隻能算差強人意。”

    曹春風聞言,痛苦咳嗽幾聲,臉色慘白。

    當年,為了謀求兩朝議和,南晉被迫答應北唐的條件,秘密殺死叛將任天行,他就是參與者之一。

    對任天行處刑後,又是他,把繈褓裏的任真送到武帝麵前。兩人合謀一番,製定了借刀殺人的養狼計劃。

    除了武帝以外,也隻有他才知道,之所以把任真撫養長大,在十六年後派入北唐,最重要的目標並非禍亂北唐,這隻是麻痹任真的表麵由頭而已。

    後來,暗中監視任真的是他,折磨鍛煉任真的也是他,在任真體內種蠱的也是他。

    整個計劃的監督者都是他。

    如今,任真公然叛變,殲滅南晉最精銳的白袍主力,這讓他生出滿腔怒火,不得不回來請示,接下來該怎麽辦。

    那個目標出現,應該可以收網了。

    他擦去嘴角滲出的血跡,嗓音淒厲,“我真沒想到,養虎為患,那小畜生本事見長,竟能把八境的無心擊敗。如果不把他抓回來,咱們就沒法收網了!”

    武帝端詳著手中劍,漫不經心地道:“朕親自探望過無心,他跟我說,小家夥用的是參同契。昨天我已經派人去昆崳山,抄沒全真道,可惜讓那倆老東西逃跑了。”

    曹春風神情微鬆,“難怪他能匹敵八境,原來是借了別人的神通。李雲龍養他多年,日久生情,早知如此,就應該換別的堂來辦這差事。現在既然挑明,恐怕鳳梧堂也已變節了。”

    武帝沒有搭話。他眼裏從不在意這些小魚小蝦。

    曹春風沉默片刻,說道:“任真的野心越來越膨脹,還是得把他抓回來,不然局麵隻會更糟。陛下,您有何吩咐?”

    武帝轉身,深深看他一眼,“你傷成這樣,無心被洞穿肺腑,長生師兄被斬斷一臂,如今咱們的損傷太大,還沒有絕對的把握收網。抓任真的事,先緩緩再說。”

    曹春風會意,知道這話表麵是在說任真,其實不然。

    武帝拾起地上的劍鞘,將磨好的利劍插進去,握在手裏,“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想辦法找到那個酒鬼,替朕告訴他,令他抱憾半生的敵人找到了。若想雪洗恥辱,就等候我的通知。”

    曹春風用力點頭。

    “第二件,通知北伐的兩路大軍,無論進展如何,都立即停止攻勢,原地待命,準備班師回朝。”

    曹春風聞言,頓時一怔,“為何?咱們精心籌謀多年,才有如今的大好局麵,占據江北大片城池。雖然白袍軍覆滅,但北唐隻剩最後一口氣,咱們怎麽能主動放棄?”

    他舍不得辛苦打下的十餘座城池,功虧一簣。

    武帝負手而立,幽幽說道:“我改主意了,既然難以抓回任真,不在金陵收網便是。撤回軍隊,讓那婦人先緩過這口氣,咱們才能看到更大的熱鬧……”

    跟任真一樣,他眼裏也隻有大勢,而不在意具體城池的得失。

    曹春風似懂非懂,俯首稱是。

    不知從何時起,殿外已飄起蒙蒙細雨,茫然一片。

    武帝凝望著雨簾,繼續交代道:“第三件,傳信告訴魚蓮舟,盡快完成他的任務。另外,讓他見見元本溪,把任真的身世都抖摟出來。”

    曹春風眸光驟亮。

    圖窮匕首見,終於要讓任真現出原形了!

    武帝輕歎一聲,神情莫名惆悵,喃喃道:“my brother,多年不見,朕一直很想你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