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學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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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速之客身材矮小,穿一件破羊皮裘,腰間懸著大葫蘆,頭頂肩上披著積雪,模樣看起來比年輕人更邋遢。

    這才是名副其實的酒徒。

    幾名老卒盯著出神,中年酒鬼抖摟掉渾身積雪,搓著凍得通紅的糙手,笑眯眯地道:“追了你八千裏地,再跑下去,我就不能奉陪了。可憐可憐我,咱們還是痛快打上一場吧!”

    老卒們回過味來,看來這倆人不僅認識,還是長途追逐而來,顯然頗有恩怨。

    八千裏外……那不是長安麽。

    年輕人坐在桌後,沒有說話,端碗喝著烈酒,微眯的眼眸裏噙著一抹寒光。

    重陽大戰的經過,他反複問海棠很多遍,把所有細節都牢記在腦海裏。雖說付江流在關鍵時刻倒戈,幫父親擋下一擊,不再是對立之敵,但他心裏對這位酒徒並不買賬,沒有絲毫好感。

    那天,最先跳出來攔住任天行的,就是此人。一碼歸一碼,如果他沒有攔路,誰都不知道,後麵會生出怎樣的變數。或許、說不定,任天行便不會被擒。

    酒徒快意江湖,喜歡打打殺殺,那是他自己的誌趣。任真隻認結果,恩怨分明,沒必要成全對方的想法。所以一路趕來,他始終不理會付江流,也無視了對方的挑戰。

    他知道,重陽大戰時,付江流不肯趁人之危,但遺憾未了,仍對當年戰敗耿耿於懷,之所以跟到這裏,就是想讓子償父債,正麵比試一場。畢竟誰都清楚,任真的劍道天賦絕不遜於任天行。

    他不想出手,以如今的實力,也沒希望戰勝大宗師。

    付江流坐到任真對麵,瞥一眼桌上的樸刀,笑道:“棄劍用刀,這算哪門子路數?刀法不比劍法,不像你臉上的胡須,說蓄就能蓄起來……”

    說著,他伸手去抓酒壇,卻被任真搶先奪走,並不想跟他分飲。

    這次出門,任真打扮成這副模樣,也是迫不得已。天眼被廢後,他再無法易容,掩人耳目,為了避免被熟人認出,前三個月裏,他一直沒有剃須,刻意轉變成眼前不修邊幅的形象。

    他以前沒去過荒川,按照憑空想象,荒族人的生活原始而野蠻,應該都生得粗獷剽悍,憑自己白嫩俊美的儀表,一旦混進去,樣貌太驚豔,很容易暴露身份。

    再者,劍法輕柔靈動,乃中原武修和貴族的最愛,而荒族的招式路數,更偏重於力量氣勢,似刀法剛猛霸道。如果佩劍入川,動起手來,未嚐不是一大破綻。

    思前想後,便有了亂發豪飲,雪中悍刀行。

    不過,付江流說得很對,棄劍用刀,絕非蓄須改麵的兒戲,能輕鬆改弦易轍。兩種風格大相徑庭,如不能領悟刀法神髓,便隻是東施效鼙,到頭來搬起石頭砸腳。

    任真隻顧飲酒,仍沒有搭腔。

    屋裏一時靜寂,氣氛比外麵的天氣更冰冷。

    那個叫姓李的老卒緩過神來,走到倆酒鬼麵前,板著臉說道:“此處是邊境要塞,所有外地人過路,都得先去府衙登記。兩位,隨我走一遭吧!”

    說罷,他抬手做個請的姿勢,掌間勁氣自生。

    這一手擺明了是下馬威,想讓倆人知道他也是練家子,最好識相聽命。

    豈料任真熟視無睹,拈起花生米拋在嘴裏嚼著,懶懶地道:“幾位老叔,不是我笑話你們,憑你們這點本事,留在此地沒有什麽用處,還是乖乖回家,守著滿堂子孫養老吧!”

    老李眉頭一皺,感到被輕視,正準備開口,這時,任真隨手將令牌丟了過來。

    “不用害怕被朝廷問罪,時隔多年,外界早忘記你們的冤屈。就算還有人刁難你們,我送給你們這塊令牌,也能消災解禍。放心回家吧!”

    北唐太大,雖然新朝已昭告天下,為當年三大案平反,但也隻是給功名卓著的死者正名,像這樣默默無聞的草根人物,又有誰會記得?既然今日遇見,他自然得為老前輩們盡一份心。

    他剛才想借著酒興,跟幾名老卒玩上一場。此刻付江流攪局,他興致全無,隻想讓這些人盡快脫離苦海。

    老李接住令牌,僵在那裏,“你是什麽人?”

    他江湖閱曆豐富,已經從話裏聽出這年輕人的不凡。

    付江流卻懶得跟這群老家夥廢話,狠狠瞪他一眼,“別磨嘰了,快收拾鋪蓋滾蛋吧!有了這枚令牌,就算去京城混個都尉,也夠用了!”

    另外幾人如遭雷擊,都啞然無語,不敢相信付江流的話。

    付江流透過窗戶,看著外麵的天,認真地道:“時辰不早了,趁你還沒進去,咱們趕緊打一架吧!”

    說著,他摘下腰間的葫蘆,扔進任真懷裏。

    “我自知對不住你父子,內心有愧,這壺酒拿去,就當老子給你餞別!”

    所謂內心有愧,自然是指重陽大戰。他送給任真的這壺酒,正是任真曾經得手過的名劍,花間一壺酒。

    付江流鍥而不舍,一路追了八千裏,原來不止是為了切磋,更想彌補心裏的愧疚。

    任真表情有些複雜,沉默一會兒後說道:“贈劍就算了,既然已經把話說開,索性戰一場便是。”

    他又把葫蘆扔了回去。

    付江流微怔,旋即哈哈大笑,收回葫蘆,走向屋外。

    任真拎起酒壇子,跟隨其後。

    幾名老卒也跟了出來,他們都強烈地預感到,今日可能會目睹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戰。

    皚皚雪地裏,兩名酒鬼對峙。

    他們身軀單薄,衣衫長發亂舞,仿佛隨時會被寒風刮走。

    昏沉天色下,付江流神情顯得格外凝重。他擰開葫蘆口,短在手裏,望著任真說道:“我這一生,從不欠別人人情。既然你不肯收劍,那我就教你練練刀吧,你要仔細看好了!”

    他大袖一揮,酒水四濺而出,並沒有懸浮半空,而是洋洋灑灑,有些酒珠甚至被狂風吹出老遠。

    “刀法就跟酒一樣,濃烈而強猛,追求的就是一股狠勁。你學劍到現在,劍法大成,造詣自然不差,但要想練刀,就得把以前的武學感悟丟掉,忘得幹幹淨淨。你要記住,劍法講究套路招式,而刀法,隻要自己心裏痛快,這就足夠了!”

    說罷,他伸手抓向遠處。

    飄得最遠的那滴酒珠,已整整飛出數十米遠,快要墜落地麵。

    這時候,它忽然精光一閃,變成最冷冽的刀鋒,由它而始,由遠及近,一道長達數十米的大刀凝出,摧枯拉朽地掠過前方,呼嘯斬向任真。

    所過之處,無所不斷,連空間都快被劈成上下兩半。

    刀鋒未至身前,任真周圍已被霸道刀勢籠罩,飄落的雪花盡成粉末。

    “酒飲狂刀,是殺人用的,隻能拿來拚命,別指望靠它謀身。我把它教給你,是希望你能用它救出任天行。你要明白,陳玄霸怕死,打敗他的辦法隻有一個,你得不怕死,得拿出以命換命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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