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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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昱有點懵。這局勢展的太順利,讓他有點不敢置信。
按照他的預想, 即使有證據, 要鏟除右丞相一派,過程一定非常艱難。
卿昱已經做好了計劃一二三四五六, 具體到他們可能說的每一句話該怎麽應對。這些計劃都寫在了紙上, 密密麻麻好幾大張, 卿昱上朝前專門拿出來讀了一遍,把白萌逗得捧腹大笑。
結果……右丞相就這麽認罪了?
卿昱想起白萌說他有上天相助的話, 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上天相助了。
等等,白萌就是從天上下來的,他的確有上天相助沒錯啊。
卿昱就這麽很不負責的坐在龍椅上走神了,朝臣在他走神的時候,吵成了一鍋粥。
主戰派,特別是親朋好友在北疆死戰的人,雙目赤紅, 紛紛要求誅右丞相九族。
而和右丞相交好的人, 咬死了這隻是貪汙受賄, 並非賣國求榮,頂多是斬立決。
倒是左丞相汪益這群人作壁上觀,沉默不語,好似這事和他們半點關係都沒有似的, 居然沒有落井下石。
甘修跪趴在地上, 沒有再為自己辯解。
在和韃靼交戰的時候, 爆出收受韃靼賄賂的事, 為了穩定軍心,一死在所難免。
差別不過是死一個人還是死全家,是死一族還是死九族。
如果認定甘修是通敵賣國,且和此次刺殺皇帝有關,叛國加謀逆,就是誅九族的大罪。
所有朝臣都知道,甘修死罪難免。那些硬著頭皮為甘修說情的人,不過是為了自身不受牽連罷了。
哪怕甘修滿門抄斬都好,可千萬別株連九族。
隻是他們心裏也知道,這件事決定權在皇帝手中。他們叫的再大聲,也沒有用處。
刺客當場被擒,人贓俱獲,甘修收受韃靼的財物也是事實,定他什麽罪,全看皇帝的怒火有多大。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在卿昱軟弱的時候,朝臣們都忘記了,現在,他們記了起來。
朝堂上吵得太厲害,和正在浴血奮戰的北疆將領有關係的朝臣,已經擼著袖子,準備打架鬥毆了。卿昱身邊太監總管錢貴觀察了卿昱許久,終於確定皇帝陛下不是坐山觀虎鬥,而是走神。他見朝堂局勢快向混亂不可收拾的方向展了,隻好鬥膽小聲提醒神遊天外的卿昱:“陛下,陛下!他們要打起來了!”
卿昱終於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現在的局麵。他幹咳一聲,道:“安靜。”
太監忙吼道:“肅靜!”
太監連吼了三聲,朝臣們才安靜下來。
卿昱麵無表情的掃了他們一眼,道:“吵夠了?吵夠了就聽朕說。”
“念吧。”卿昱對錢貴道。
錢貴掏出一個卷軸,展開之後,清了清嗓音,開始念。
隨著錢貴念一條,底下大臣就跪下一個,最後居然跪了一排。
卿昱麵無表情,沒有跪下的大臣的心則跟浸入了涼水,一點一點冷透了。
即使知道有人收受了韃靼的賄賂,他們也隻以為頂多兩三人,或者一兩家人。
沒想到,這些文臣武官,大概占了本次上朝認輸的五分之一了吧。
他們都收受了韃靼的賄賂。在韃靼和本國戰爭的時候。
在這次上朝的時候,卿昱特意叫了侍衛在朝堂中守著,大殿外也有京衛候著,以防生變。
在這些大臣跪下的時候,侍衛直接上前摘了他們頭頂官帽,並給其帶上木枷。
卿昱坐在龍椅上,大臣們的表情,他盡收眼底。
有的大臣仍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有的大臣露出憤慨之色,有的大臣雙目赤紅,而有的大臣……已經淚流滿麵。
這眼淚是失望,是震驚,還是其他什麽,卿昱猜不透,也不想去猜。他現在,隻需要坐在這高高的台階下,俯視跪在地上的大臣們,然後念出自己已經決定好的懲罰。
在這個皇帝為尊的社會,一次性處罰眾多大臣的案件,皇帝可以繞過大理寺,直接決定。
令人意外的是,卿昱沒有判任何一個人株連九族。罪名最重的是戶部尚書呂澤,貪汙受賄玩忽職守縱容家奴欺壓良民等數罪並罰,判滿門抄斬。
其餘的罪名有貪汙有玩忽職守,受到的責罰除了都得死之外,不同的是家族的待遇。有的全家流放配,有的全家隻是貶為庶民三代不能做官,有的則全家充為奴隸。
在朝臣們看來,這些人都罪該萬死。所以這些大臣最後都會死,他們覺得是理應之舉。
隻是呂澤謀逆卻隻是滿門抄斬,其餘大臣的家人都活了下來,親族更是提都沒提,讓大臣們覺得,卿昱果然還是之前那個善良仁厚的皇帝,判的太輕了。
於是有大臣提出,這判決太輕,不足以安血染北疆的將士之魂之怒。
卿昱學著白萌的腔調懶洋洋道:“諸位卿家沒聽出來,朕所念罪名中,都和韃靼沒關係嗎?”
立刻有大臣會意,白耘作為皇帝親家,自然要為皇帝站台。他立刻道:“陛下之意,是不想在北疆戰事正酣之事動搖軍心?”
其餘朝臣恍然大悟。如果是這個緣由,那的確現在不能夠太過高調。
隻是……就這麽放過,很多大臣心裏非常不舒服。雖然有私|通韃靼的,但朝堂中還是有深愛這個國家,對賣國賊深惡痛絕的人。
隻是皇帝有這一層考慮,他們也不好多說。
看著朝堂中許多人有憤憤之色,被宣判的人臉色大多慶幸,卿昱心裏默背了一下稿子,覺得不會忘詞,才開口道:“這些事朕早就知道了。你們誰忠心,誰欺上瞞下;誰清廉,誰貪汙受賄。這些朕都知道。你們官場的拉幫結派收受孝敬的潛規則,朕也明白。隻是水至清則無魚,朕沒有處理你們,是因為朝廷現在缺不了你們,是因為你們付出的比搜刮的多。”
“就像是右丞相汪益,你是不是很驚訝為什麽我現在還沒有懲罰你?”卿昱道。
汪益立刻出列跪下,默然不語。
卿昱道:“你和太後、誠王勾結,雖然還沒有釀成大錯,但所有往來證據,朕都是有的。但朕現在不想處罰你,是因為你除了拉幫結派,想要當個隻手遮天的權臣之外,你那些人,在自己本職工作上是盡職盡責的。你再怎麽爭權奪利,幾處邊疆遭亂,你都盡心盡力保證邊疆將士軍備,阻攔想向邊疆伸出的手。賑災時候,你也盡力周旋周轉,讓賑災物資落到災民手中時,不至於隻剩十一。”
“你於朕不忠,但忠於承,忠於華夏。因此,朕先留著你。”卿昱沉聲道,“這次一次性清理掉這麽多大臣,雖翰林院有許多能人賢才,但仍需你們這些老臣調|教帶領。你自己看好時間,自行向朕請辭。你的下一代不可做官,但朕期待你的孫子,能和你一樣能幹。”
卿昱說完之後,滿朝文武滿臉不可置信。
縱觀曆史,哪有這麽處罰臣子的?什麽“忠於承但不忠於朕”,這不是大罪嗎?和謀逆有什麽區別?為何皇帝陛下居然要護著汪益?
汪益心裏也是十分疑惑。但皇帝當著滿朝文武承諾,金口玉言不會更改,他全家老小是保住了。
慶幸之餘,他又很後悔。
卿昱將他所做之事看在眼裏,記在心中。卿昱說他忠於承,無愧於百姓。為此,卿昱不追究他和太後、誠王之事。
這樣的皇帝,對他而言,堪稱伯樂。若是他沒有因為想更進一步而動心,現在可能他不用拉幫結派,也會成為朝廷最有話語權的臣子之一。
因為皇帝信任他的能力。
他不是權臣,但他會成為賢臣,能臣,肱股之臣。百年之後,他會和明君的傳說一起,流芳百世。
可一念之差,他終究是錯過了。
汪益曾經很得意自己的外戚身份。他曾想,若不是自己妹妹瞎貓碰上死耗子,被選為繼後,他也不會這麽快得到賞識,位極人臣。
因為這種得意,在太後讓他支持誠王,架空卿昱的時候,他同意了。
現在汪益聽了卿昱對他的讚揚後不由思考,他真的是因為外戚才被先帝看重嗎?
還是說,因為他的才華,先帝才選了他的妹妹為繼後?
無論起因是什麽,若是他在新皇帝繼位之後兢兢業業,並未因為更大的餡餅迷失,現在他肯定能將汪家帶向更高的輝煌。
可憐他的兒子,明明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讓他深深驕傲,人品秉性也比他強太多,更有一顆拳拳愛國之心。因為他的拖累,這一生,要與仕途無緣了。
真是成也外戚,敗也外戚。
幸運的是,有這麽一個仁厚的皇帝,許諾他再下一代可以入朝為官。便是從零開始,家族總是有了起伏的希望。
想到這,汪益磕頭道:“臣有罪。北疆事畢,罪臣立刻掛印告老。謝……陛下寬恕。”
卿昱麵無表情的點頭:“北疆之事,有始有終,希望你能為你的仕途寫出完美的結尾。百年之後,史書記載你,也當是功大於過。”
汪益瞬間熱淚盈眶,心裏後悔之意決堤衝出。這時候的他,無關自身,無關家族,深深後悔自己沒有當一個忠臣,回報這個看重他的皇帝。
汪益有很多想說的,但是什麽都說不出。他隻是不斷磕頭,磕得額頭都開始流血。
汪益這樣,讓滿心狐疑的朝臣也跟著心裏沉甸甸的,便是政敵,也忍不住為其惋惜。
可惜他一步踏錯,不然有如此看重他才華的皇帝在,流芳千古不是指日可待?
對於許多臣子而言,這大概是最終的追求了吧。
卿昱讓汪益起身後,目光轉向甘修:“甘修,你和汪益相反。你對朕是忠誠的,但你太貪婪,克扣軍餉,侵吞賑災物資,收受賄賂賣官賣爵更是常態。但朕念著你在太後、誠王之事上,為朕百般周旋,本想至少保全你的家人,讓你甘家還有恕罪再起之時。可你萬不該在韃靼之事上糊塗。”
“你以為你隻是收受了韃靼賄賂,在朝堂上支持求和,算不得賣國嗎?反正邊疆暫時和平就夠了,給些錢也沒關係是吧?韃靼是蠻夷,你看不起他,包括之前克扣軍餉的時候你肯定也是想,以我泱泱華夏,隨隨便便都能將其逐出對吧?”卿昱視線掃過眾大臣,“可是,你們自大,朕不自大。”
“中原幾近更迭,哪朝哪代沒有和北邊死戰?在每次朝代更替的時候,北邊邊境線哪次沒有後退?和親、賠款,哪朝哪代沒有和他們示弱?”卿昱沉聲道,“中原王朝一直在持續,他們也從未被消滅。這樣亙古不變的敵人,你們憑什麽瞧不起他?憑著雖然我們打不過,但是他們還沒打進來嗎?”
“你們門口有匪徒天天砸你大門,還經常占了你家前堂撒野,就因為你家沒被他砸光,你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嗎?”卿昱道,“若有這種想法,那家裏被砸光的日子不遠了。畢竟,在前朝和更上一個王朝,北方可是占據了中原半壁江山,讓中原王朝龜縮於黃河之南。我朝祖輩浴血奮戰,連先帝都戎馬半生,馳騁疆場。好不容易,才將祖輩的地盤慢慢搶回來。”
“你們可以問問上過戰場的人,你們可以問問榮王,韃靼是不是可以被輕視到可以在好不容易占據優勢的時候,不但停手給他們修整喘息的機會,還要給錢給糧祝他們盡快恢複的地步?”卿昱說到這,聲音忍不住帶上了一絲憤怒,“對了,我國給了那麽多錢糧,掏空了家底,不僅軍心渙散,民心不穩,還會大傷元氣。我們明明打了勝仗,卻要賠款,你們這些收受韃靼賄賂的人也不想想後果?你說韃靼是蠻夷是沒腦子,這麽明顯的陰謀你們怎麽看不出來?怎麽就被金錢蒙蔽了雙眼?到底是誰蠢?!”
“甘修啊甘修,若不是皇後急中生智,護住了朕的軍心民心,你就真的成了國賊,朕也成為千古罪人了。”卿昱拍了一下龍椅扶手,“你說,朕要怎麽保你?!”
甘修重重一磕頭,痛哭流涕:“臣……有罪!臣罪該萬死!”
卿昱閉上眼,憤怒因為手疼瞬間消弭,差點騰出淚花。
他怎麽想不開就用手去拍龍椅扶手了,龍椅扶手上還凹凸不平,疼死他了。
“好了,此事就此了結,朕也不想再多說。”卿昱睜開眼,眼中帶淚,像是悲痛到了極點,“朕隻是想讓你們知道,你們做什麽,朕心裏都明白。朕心中有一杆秤,你們的功勞大於你們的罪的時候,朕不會追究。隻要你們忠於社稷,便是不忠於朕,朕也會護住你們的家人。重社稷,輕君王,這是你們讀書人的秉性,朕不會太在意。當朕和社稷牢牢綁在一起,成為明君的時候,有抱負有秉性的大臣自會對朕忠心耿耿,朕不需雷霆手段也能收服你們。”
“隻希望,你們能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自己讀書習武時最初的理想。”
卿昱心裏美滋滋的,花了好幾日寫的稿子他幾乎沒有磕磕絆絆背了下來,真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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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鳳寧宮裏,白萌一邊看著匯總好的賬本,一邊讓宮女給她捶背捶腿。
半晌,她打了個哈欠,看向窗外:“重社稷,輕君王。作為皇帝,他卻有如此想法,真是曆朝曆代一朵奇葩了。”
若是先帝知曉小皇帝現在的稿子,定會氣得從墳墓裏爬出來,再給小皇帝一頓愛的責打。
對皇帝而言,社稷是最重要的嗎?不,最重要的是皇位。江山社稷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些關係他皇位的穩固程度。
可若是有朝臣動了他的皇位,便是那朝臣再能幹,再於國於民有利,那也隻有死路一條。
曆代皇帝,便是被稱為聖明之君者,又哪有沒“誤殺”過忠臣賢臣的?
雖然最後大多聖明之君會“悔悟”,會加以“哀榮”,但聰明的人都看得出,那聖明之君是“誤殺”還是有備之舉。
忠誠和賢能抵不過帝王的猜忌,便是再對江山社稷有利又如何?隻要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會動搖帝王的龍椅,再多的理由都不能拯救他們的性命。
向小皇帝這樣,因為汪益護住了江山社稷就對其網開一麵,不追究其意圖謀反之責,在白萌看來,是十分愚蠢的。
華夏大地人才濟濟,就沒有一個敵得過汪益的嗎?像汪益這等有反叛之心的人,定是要死得越慘越好,殺雞儆猴才是。
若是她做主,甘修得死,汪益也得死,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小皇帝性子還是太軟了,思想也太奇怪了。這在她那個時代叫什麽?對,太過理想主義。
不知道先帝怎麽教導的,小皇帝腦海中帝王的形象太過完美,太過理想主義,讓他的行為也不由帶上了傻白甜的意味。
小皇帝這種天真的施政方針,會給他的統治留下極大的隱患。在他還健康的時候、還英明的時候,朝臣們可能會齊心協力輔佐他,但他病重了、昏庸了,朝臣們就會“輕君王”,毫不猶豫的找下家,小皇帝就會被他的朝臣們拋棄。
至於朝臣們會不會為小皇帝的天真感動,反而對他忠心耿耿什麽的,白萌一點都不信。
白萌曾經生活過的世界,讓她不相信人性。
白萌思來想去,覺得心裏有些焦躁。
小皇帝如何,她本是不準備管的。便是以後小皇帝被朝臣們拋棄了,朝臣們讓太子或者宗室登基,她仍舊是高高在上的太後。甚至下一任君王還得她支持,才能勉強扯上正統的遮羞布。
所以白萌看了小皇帝的稿子之後,雖然覺得其太過天真,也沒多作評價。
但現在,事情已經生,甚至快要結束了,白萌卻焦躁起來。
她難得心軟,難得矯情,覺得若是小皇帝真的能做到他所承諾的,到了他年老體衰做不到的時候,被朝臣們拋棄,太不值得。
雖然對百姓而言,這大概是幸事。但對於白萌而言,她沒那麽無私。
這時候,白萌突然歎著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她總算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焦躁了。她自私,而小皇帝,已經歸於她的“私”。
這可……真是失算了。
一定是小皇帝太可愛太可口的錯。白萌憤憤不平的想著。
雖然念完了稿子,但是還有一大堆後續事情要處理,因此還得在大殿待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午膳都準備在大殿用的卿昱差點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還好他趁著喝水,用袖子遮掩住口鼻,揉了揉鼻子,才忍住了。
不然他今天好不容易在朝堂上霸氣了一次,卻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這就氣氛全毀了。
卿昱心裏嘀咕,難不成自己感染了風寒了?待回去的之前,要不要先喝一碗薑湯,免得把風寒傳染給萌萌。
底下大臣為一次性殺這麽多大臣善後之事吵得熱火朝天,卿昱又不由自主神遊天外。
龍椅旁卿昱的貼身太監總管忍不住歎氣。要不要回去跟皇後娘娘說說這事?這事隻有皇後娘娘才好勸陛下吧?
陛下朝堂走神什麽的……真是讓當屬下的很頭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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