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韓國使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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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可就因為說不準的事,誰也不會妄動屠刀。

    李斯建議嬴政,既然韓非不為秦國所用,那麽幹脆就殺掉韓非,永絕後患。

    同一高足下的兩位傑出弟子,或許求學時代兩人就明裏暗裏相互比較,所謂的同門之誼,早已淡漠得蕩然無存。

    “蒙恬,李斯建議寡人殺掉韓非,你怎麽看?”

    當年魏惠王的心境,嬴政可算是體會到了。韓非的才能,嬴政自認為還不及李斯。當年的魏惠王,或許正是如此看待商鞅。

    嬴政內心欣賞韓非的著述之才,尚沒有拿定主意。

    “大王將以什麽理由殺掉韓非?”

    蒙恬心裏泛起了波瀾,李斯的提議,他當真沒有想到。

    戰國時代的法家之士,頗有些像後世的職業經理人,投奔了哪個國君,就會盡心謀劃,盡顯職業精神,同門朋友的情誼竟是完全顧不得了。李斯要求殺了韓非,雖說有內心的嫉妒情結,但也是站在秦國的立場。

    商鞅主持變法後,率軍攻打魏國,幾乎以同樣的手段,對付了曾經的朋友公子卬。

    法家之士的手段直接有效,但卻落到了大眾倫理的對立麵,沒能落下一個好名聲。或許,這也是後世法家聲名狼藉的重要原因。

    “這······”

    嬴政皺了皺眉,一時有些無言。

    商鞅變法後,秦國以法治國,殺人需要找到秦律上的理由。當年秦昭襄王處死白起,尚經過了群臣廷議,定了白起拒遵王命、擾亂軍心的罪名。

    韓非身為韓國使臣,無罪而誅,隻會使天下人口不服心也不會服。

    “李廷尉擔心韓非會給秦國製造麻煩,大王心裏如有憂慮的話,不如以請教學問、教導公子的名義,帶韓非回鹹陽。”

    韓非這麽珍貴的一個國學大師,蒙恬真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他過早隕落,隻能盡力延長韓非生命的長度:“等大王派軍攻滅了韓國,韓非沒有了報國的念想,也就死心了。”

    “你說得有理,韓子大才,寡人怎麽能不向他朝夕請教呢?!”

    嬴政敲著右手的食指,目光落在地圖上的韓國,隻剩下了小小的一郡之地,似乎隻要動動手指,就能灰飛煙滅。就算韓國現在出現商鞅那樣的變法大才,也無法改變韓國國運衰微的命運。

    “寡人的兒子扶蘇,已經七歲了,正好需要一個教導法律的夫子。”

    想到扶蘇,嬴政的眼裏,有了一絲笑意。楚國來的王後羋靈,嬴政並不喜歡,臨幸的時候,絲毫沒有情趣。但扶蘇出世後,帶給他那種為人父的感覺,卻令他記憶猶新。

    寡人有後了!

    笑意過後,嬴政眉間,閃過一絲慍怒。羋靈得不到嬴政的關愛,所有的心思傾注到扶蘇身上,教導扶蘇熟讀詩書,耳濡目染流行於楚國的黃老之學,頗有些不類其父的感覺。

    “蒙恬,韓子入秦之事,你妥為安排。南陽郡守麴騰那邊,寡人會諭令他做好出兵的準備。”

    心緒想到鹹陽城的兒女,嬴政就沒有繼續在邯鄲蹉跎的心思。

    親眼見到趙國破滅,邯鄲蕭條,仇人授首,趙姬心中的那股氣兒,頓時消散了。趙姬的生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謝,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口裏的呢喃,驚得身邊的宮女宦官太醫戰戰兢兢。

    “良人······”

    “原兒······”

    “秀兒······”

    太醫夏無且向嬴政回稟的時候,總會整理好衣冠襟帶,與弟子安排好身後事,生怕嬴政一怒之下,自己平白遭了秧。

    趙姬口中的良人,不會是異人,而原兒、秀兒,正是嫪毐與趙姬在雍城蘄年宮偷偷生下的孩子。

    嬴政大張旗鼓的回邯鄲,本想同趙姬回憶曾經相依為命的時光,那個時候,雖然居無定所,成天擔驚受怕,可趙姬摟著他,安慰著他,多麽的美好,多麽的幸福······

    可等嬴政回到高大莊嚴的鹹陽宮,他再也沒能享受到母親的關愛。

    每次提及趙姬,嬴政眼角閃過的那股敏感的憂傷,就讓蒙恬想到後世的心理學,同年時期缺乏母愛的經曆,深深的刻在了每個人的潛意識深處。

    就算這個人身為高高在上的秦王,也不例外。

    出了邯鄲的王宮,從雲層中透出來的陽光,灑在蒙恬的臉上,零星半點。

    空中有成片的黑雲飄過,以陰陽家的學說來看,這樣的天地風雲,似乎預示著,某個大人物臨近了人生的終點。

    隨行的宮女宦官郎中,得到命令,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啟程回鹹陽。

    嬴政與趙姬的母子關係,表麵維持,其實已經破裂。可出於孝道,嬴政不得不遵從群臣的諫議,如果太後薨於邯鄲,公孫不在麵前語別,誠不孝也。

    “走,到韓國使臣的客舍去。”

    蒙豹牽著的馬頭,本來向著夏莊軍營的方向,蒙豹擺了擺手,指向了東城最好的那家客舍。

    “公子,啟程吧!”

    韓國使者居住的客舍,隨從草草收拾一番,副使宦英見韓非有些心神不寧,趕緊前來催促。

    宦英乃韓王身邊的太監,此次派到秦國出使,負責暗中監督韓非,等回國後向韓王報告。當他們向鹹陽出發的時候,到了半途,得知秦王去了邯鄲,又折向邯鄲。

    邯鄲城內,秦軍士兵隨處可見,眉眼之間,殺伐之氣隱然可見,宦英的小心髒,每天劇烈的砰砰直跳。他恨不得越早離開邯鄲越好,一點也不想與秦人呆在一起。

    一點溫文爾雅的氣質都沒有。

    內心深處,宦英給了秦人這樣一個評價。

    “走吧,此次回去,我等就準備迎接秦國的大軍吧·····”

    韓非歎息了一聲,人少的時候,他口吃的毛病,似乎全好了,沒有了期期艾艾的局促。

    韓國的命運,以韓非的聰明,如何預見不到,隻是他心裏升起的巨大無力之感,讓他的心緒跌倒了穀底,看不到一絲光明。

    坐上使者專坐的軺車,韓非展開手裏的竹簡《說難》篇,苦笑不已:韓非啊韓非,虧你自負才高八鬥,可你既勸不動韓王,也說服不了秦王······

    軺車剛剛出了城門,宦英口裏的一口長氣還沒有籲完,就聽見身後傳來蕭蕭馬鳴之聲。回頭一瞧,隻見領頭的一騎,黑衣黑甲,腰挎長刀,騎術嫻熟,麵若皎月,朗目星眉,英武不凡。

    蒙恬遠遠的瞧見了軺車上的韓非,心裏鬆了口氣,韓非就是韓非,一點沒有出使的警覺。若是換做張儀這樣的人物,早已連夜風馳電掣,悄悄離了邯鄲。

    信手一揮馬鞭,蒙恬朝著回過頭來,倍感詫異的韓非喊了一聲:

    “韓子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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