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馬車到了賈府門口，裏頭動靜不大，也沒聽見什麽聲響，第一次直麵榮國公府的門匾，林黛玉遲疑了，林沐立在馬車外候著，裏頭卻久久未曾有動靜。

    “玉兒，下來吧。”林沐催促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以他絕佳的聽力，如今裏麵應該正好是新娘下轎的時候，進去剛好能看到他們拜堂。不是林沐壞心，而是這賈府的人實在是下作，前兩日他還在鷹王府邊上逮到一個賈府的下人，說是在那兒候著等什麽時候傳來林姑娘的死訊給賈府報去，這下可是捅了林沐的肺管子，不顧屬下的勸阻，硬是要帶侄女來這一趟。

    他知道，這樣的行為的確有失風度，在林沐調查過後，知道賈寶玉對林黛玉也不是沒有感情，隻是跟他的富貴繁華，跟他的父母親族比起來，林黛玉顯然就微不足道罷了。

    或者說，賈寶玉這人最看重的就是他自己。林沐看他不順眼，連帶的對他觀感也不好，很多事情，其他人做了可能沒什麽，可賈寶玉做了，他就是覺得隔閡。跟在他身邊的幾個人都隱隱有所察覺，看破不說破，秦閆等人也隨著主子去折騰了。

    賈府這邊看到林沐，眼生得不行，也沒多理會，等林沐隨行的護衛拿出令牌，那人即刻嚇得跪倒在地，瑟瑟不敢說話，那看門的小廝趁著林沐他們不注意，給其中一個跪著的小子使了眼色，讓他進去稟報。熊桀自然是看到了，也沒理會，反正這種跳梁小醜，就算是知道又怎麽樣，難道還不許他們親戚上門“慶賀”？！

    林沐將林黛玉扶下馬車，林黛玉透過帷帽看著這陌生的大門，遲遲邁不出那一步。

    從她母親去世之後，父親便送她上金陵來外祖家寄住，父親在世時，常有遣送人來看，待到父親去世了，她變成了孤零零一個人。在賈府的生活不盡如人意，盡管身邊總是有很多人跟著，但林黛玉還是覺得自己孤苦飄零。史湘雲也是父母雙亡，可她還有叔叔嬸嬸，有家可歸，自己隻能在外祖家，如履薄冰，哪個人看多了自己一眼，就覺得人家對自己有偏見，疑神疑鬼的，活得那樣別扭。

    後來與寶玉之間的樁樁種種，林黛玉都已然放下，如今，也是時候去麵對了。

    深深吸了口氣，林黛玉抬腳跟在林沐身後往裏走。亭台樓閣，都十分熟悉，她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進賈府的那時候。雕欄玉砌還是原來的模樣，她的心情卻大不一般，看著走在自己身前的偉岸身姿，林黛玉隻覺得心定，沒有了往日的惶惶不安。

    盡管沒有人帶著，可林黛玉還是憑著自己的記憶來到了寶玉的院子，越往裏走，就越熱鬧。外頭張燈結彩，可怡紅院裏頭靜悄悄的，賈寶玉恍恍惚惚地被帶著走，新娘子蓋著蓋頭從門邊下轎往裏走，他自然是看到了在轎子旁邊候著的王嬤嬤，心稍微定了定。

    等新娘子跨了火盆，往裏走，兩人各持繡球的紅綢兩端，相攜著往裏走。恍惚中，賈寶玉在心中也有些感慨，怎麽林妹妹病了一場，人倒是豐腴了不少。

    司儀還未報詞，那邊林沐已經悠悠閑閑地帶著林黛玉進來了。內院裏頭大多是內眷，外男也就是家裏的老爺和得臉的下人們，於是，林沐也不等他們反應，讓林黛玉將帷帽脫下。看著屋裏頭聞聲看過來的人，笑眯眯地說道：“今日是貴府喜事，我帶著侄女來相賀，老太太您不會怪罪吧~”

    從見到林黛玉的那一刻，大家就都愣住了，尤其是她如今這樣子，似乎比先前要更美上幾分。賈寶玉未等上座的人話，丟下紅綢就往林黛玉處跑，“林妹妹，你到哪兒去了，我找了你許久，都見不到你。太太不是說讓你我完婚嗎？你怎麽在這兒呢？”

    他有些愣愣的，看著就不大正常。跟在林沐身後的侍衛見他反應不大對，夾住他不讓他靠近。

    原本還為外孫女的平安高興的賈老太太，聽到這話，臉上的喜色收斂了。而王夫人和薛姨媽直接就變了臉色，王夫人扯著帕子，暗暗咒罵林黛玉這個掃把星，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薛姨媽比王夫人單純，卻不代表她蠢，這會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姐姐為了哄走她手裏頭的銀子，簡直就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賈政不知道屋裏頭的女人們複雜的心思，見到林沐的那一刻，他就認出了人來。趕忙迎了出去，行禮問安，“下官見過鷹王，不知鷹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鷹王大人大量，莫要怪罪。”

    說來，因為他形象挺好，這諂媚的動作做起來倒是挺正派的，哪怕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他，都覺得這人看著遠不如他實際上那麽壞。林沐甚至生出了點點的懷疑，這賈政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真的糊塗。

    “賈大人無需多禮，說來我們還算是親家，家兄是您的妹婿。當然了，各論各的，您也算是老臣了，我這初來駕到的，還是需要您多多關照啊。”打官腔誰不會，林沐說到底就是個千麵人，見人說人話，見鬼嘛，自然是說鬼話了。

    賈政謙讓，“哪裏哪裏，您太客氣了。外甥女兒這事兒我都聽說了，還是您有辦法，這人接過去才沒多久，就養好了。說到底是我們失職啊，等下就將服侍的人賣咯，這樣不中用的丫鬟們留著也無用。”一下子就將責任歸到丫鬟身上，

    林沐見他麵不改色的顛倒黑白，倒是生出了幾分興味，剛想說什麽，那邊的賈寶玉開始嚷嚷了，一番胡話從他嘴裏蹦了出來，無非就是什麽想念林妹妹之類的話。第一次見這樣不知廉恥，不懂得看人臉色的人，林沐還真的是開了眼界。

    旁邊的林黛玉心中一片慌亂，根本無暇顧及叔叔和舅舅之間的關竅。賈寶玉的話讓她原本堅定的心開始微微動搖，左右搖擺著。很想說服自己，不要去聽他胡言亂語，不要因為他的話而動搖，難道想重回這個牢籠來嗎？可是心卻有忍不住為他的話生出點點甜蜜，好歹知道他掛念著自己，並非全無感情，也算是一絲絲安慰吧。

    等她慌亂地抬頭看到旁邊麵無表情盯著賈寶玉看的叔叔時，心裏頭咯噔一下，所有的昳麗情思全數消退。“叔叔，我們進去吧。”不是說來觀禮嘛，站著門口算什麽。

    這樣的話由林黛玉說來就有些不合宜了，可這樣的情況，若沒有人打破尷尬，隻怕賈寶玉會更丟人。賈政顧不上計較林黛玉的話，忙不迭地點頭稱是：“鷹王殿下請，您這邊請。”巴結著將人請進屋。

    賈老太太冷著臉跟林沐的眼神對上，兩人第二次見麵，火花在兩人之間摩擦著，隨時可能著火。

    “老太太難道不應該安排個人將這新郎官送過去拜堂嗎？這吉時都要過去了，隻怕再不行禮，就要晚了。”也不知道出於什麽樣的心態，林沐提示道。

    那邊蓋頭下，薛寶釵已經大概從屋內的議論紛紛中得知情況，盡管心裏頭恨極，她卻已經沒有退路。她本來是上金陵來參加小選的，誰知道在賈府這一住，就是這麽長時間，如今她與賈寶玉已經定下來，若是不能順利嫁了她，那麽等待她的將是常伴青燈。

    賈寶玉卻不顧及這些，從林黛玉出現至今，雙眼都黏在她身上沒有移開過，薛寶釵是眼不見為淨，可薛姨媽卻看了個清清楚楚，心裏頭狠狠地給王夫人記了一筆，麵上還要強顏歡笑。那邊的薛蟠在剛剛有動作的時候就被熊桀帶來的人製住了，整個拜堂儀式，在詭異的氛圍內進行著。

    心不在焉的賈寶玉一邊隨著司儀的宣言進行著動作，一邊偷偷瞄著林黛玉，時不時還怯生生地看看她旁邊的林沐。那樣的做派，別說是林沐，就是林沐身邊的人都有些感慨，自家這位姑娘該不會是瞎了眼，怎麽會看上這麽個玩意兒。

    經過這會兒的平複，林黛玉也恢複了正常，冷眼看著這一切，包括坐在上的老太太。從她出府，一切就償清了，就當是老太太白疼了她一場吧，她想要跟過去揮別，開始新的人生了。

    隨著“送入洞房~”的話語傳來，林黛玉鬆了口氣，站起身，挺直了腰，“叔叔，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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