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麵對

    “忘？這個世界上有哪個娘會忘記自己的女兒呢……”

    聽到這句話，站在蘇清綰身旁的春生嚇得後退一步，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六姨太撐起身子，隔著這幾步的距離仔細端詳蘇清綰。

    她長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清瘦……氣色也不錯，隻是眉眼間那抹冷淡矜持，還如同小時候一般。

    這麽多年了，她在這個世界上最牽掛的人，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她麵前。她不敢問她吃了多少苦，不敢問她這些年過得怎麽樣。她隻能走到她麵前抬手輕輕撫摸她的臉，萬般小心地問一句，“綰綰……你如何……如何會在這裏？”

    蘇清綰側身輕輕避開她的手，“夫人這是在關心我嗎？”

    六姨太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看著蘇清綰，表情有些慌張和無措，“一年前我同你三姨娘聯係過，你三姨娘說你離開北平了，連她都沒有你的音訊……是娘對不起你，娘當初不應該留你一個人在那個家……”她說著有些急切地拉住蘇清綰的手，“如今我們重逢了，娘一定會彌補你的……”

    蘇清綰聽到這句話終於抬頭看她，表情冷淡而疏離，“夫人說笑了。”

    六姨太閉了閉眼，聲音已經微微顫抖，“綰綰，你恨我是不是？娘當年也是不得已……”蘇清綰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爹臨終前特意囑咐我，不要記恨你。但我其實從來就沒有恨過你……”蘇清綰說著扭頭看向六姨太，“三姨娘也曾跟我說，你有苦衷，我一直是相信的，相信你有苦衷……”

    她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

    六姨太心底一顫，蘇清綰慢慢抽回了被她拉住的手，望著她的眼裏透出淡淡的悲哀，“我卻怎麽也沒想到……竟是這樣的苦衷。”

    她並不怨她離開蘇府，甚至也不怨她將自己留在那裏。爹錯了一輩子，她是衷心希望娘離開他之後，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從北平到上海，從蘇府的大太太到顧府的六姨太。她怎麽也沒想到，多年以後，她們會以這樣的身份相遇。

    難道權勢，財富，真的就那麽重要嗎？

    六姨太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綰綰，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娘解釋……”

    蘇清綰一笑，淡淡說道，“不重要了……”她靜靜地看著六姨太，聲音冷靜，“夫人此番來找我，應該是為了我跟二爺的婚事吧。”

    六姨太神情一滯，苦笑著喃喃道，“我沒想到竟會是你……竟會是你……”蘇清綰看到她的反應，表情越發淡，“夫人大可放心，從知道你身份的那一刻起，我便再沒想過嫁給二爺了。”

    春生聽到這話不由一抿嘴，立刻上前拉住蘇清綰，聲音都是啞的，“小姐……”蘇清綰低頭緩緩撫上春生的手，表情不悲也不喜，“春生，我們走吧。”

    看著蘇清綰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六姨太腳步踉蹌地跌坐在椅子上，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蘇清綰和春生回到房間便開始收拾行李。當初來周莊時，顧紹霆命丘十從顧園搬了不少她平日喜愛的物件到這裏，說是以後總歸要常來的。

    隻是這次離開，她以後再想看看，怕是難上加難了。蘇清綰愣愣地看著房間裏的擺設，看著看著，眼裏便浮起一層霧氣。

    他對她，著實算得上十足的好了。

    從以前到現在，他什麽都依著她，什麽都為了她。他疼她，護她，更尊重她。

    可她呢？她除了一次次帶給他傷害之外，什麽也給不了他。

    如今，他們到底，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蘇清綰輕輕閉上眼，胸口的痛意透徹全身，痛得她恨不得將衣襟攥碎了。可是她又比誰都明白，從她和六姨太見麵的那一刻起，她便別無選擇，也再無退路。

    “小姐。”春生收好行李朝蘇清綰走過來，“小姐，你手上的傷……還是先讓周伯找醫生來上點藥吧。”

    蘇清綰像是才發覺，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虎口處已然泛起紅紅的一片。然而她也竟沒感覺到痛，蘇清綰輕撫過泛紅的傷口，絲毫不在意的轉身去拿行李，“無妨，先離開這裏再說吧。”

    春生欲言又止，看蘇清綰心意已決，隻得拎起剩下的行李隨她下樓。

    六姨太已在樓下等著了。看到她們下了樓，六姨太起身走過來。她走到蘇清綰麵前，輕聲問道，“你當真願意，離開這裏？”蘇清綰垂著眼並未看她，隻點點頭，“是，我已決定，同春生一起回北平。”

    六姨太一愣，顯然沒料到她會這樣說，“……回北平？其實你可以……”

    “夫人不必多說了。”蘇清綰打斷她的話，“我心意已定。”

    六姨太於是沉默。

    一直候在一旁的周伯走上前，心急地勸著蘇清綰，“蘇小姐，再等等吧。為何突然走得這樣急，二少爺他還……”蘇清綰轉身朝他輕輕笑了笑，“周伯，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清綰，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周伯長長地歎了兩聲，但看蘇清綰如此堅定，便也不再勸了。

    六姨太和蘇清綰一行人走到院子裏時，天色倏地暗下來。

    “看這天氣，待會怕是有雨。”六姨太說著扭頭吩咐身後的丫鬟，“楮紅，讓他們去備車，蘇小姐跟我們一起走。”

    “是。”楮紅應著，朝門口緊趕了兩步。

    隻是還未走到，門卻突然被推開了。楮紅看到門外的人時嚇得臉色煞白，立刻唯唯諾諾地退到一邊，“二……二爺……”

    顧紹霆一身軍裝風塵仆仆地出現在門口，麵容冷峻，“不知六姨娘要將我的未婚妻帶去哪？”

    院中眾人皆愣在原地。

    顧紹霆說完朝後輕輕一擺手，周斂帶著一隊兵列由門而入迅速包圍了整個院子。

    顧紹霆看著立在庭院當中的六姨太，眼神微冷，“要帶走我的人，總得知會我一聲吧。”